第38章
“安全帶。”
“”池慧文略顯慌亂系好安全帶,端正地坐好,避開安總的眼神,看向車窗外。
她有理由懷疑安總存心逗弄自己,非是不早些提醒,偏生要自己緊張。
安總有時候真的挺欠揍。
車開得很平穩,安曼青專注地看着路面,全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池慧文抿了抿唇,頓覺車內氧氣稀薄,再不打破沉默,她怕是要喘不過氣。
“安總,聽宋經理說,您的奶奶是位國畫大師,那她是不是也辦過畫展啊?”
安曼青沉吟片刻,沒有正面回答,轉而問:“還記得《空山新雨》的畫家嗎?”
“嗯,我記得,她是不是叫江山風?”池慧文依稀記得畫家的名字,江岚。
“對,我奶奶小時候和她拜了同一位教授國畫的先生,算是師出同門,曾經也情同姐妹。
論畫技,倆人不相上下,只是畫風大相徑庭,她鐘愛山水,屬于寫實派,而我奶奶筆墨恣意,屬于寫意派。”安曼青頓了頓,接着說:“我奶奶出生貧苦,在時局動蕩的年代,迫于生計嫁為人妻,此後便擱置了理想,大半生都在為家庭奔忙。
作畫成了我奶奶閑暇時的消遣,不像江老,初心不改,一生未嫁,耗盡全部身心去創作,始終堅守在藝術殿堂,成為畫壇舉足輕重的巨匠。”
“原來她們還有這樣一段淵源,那她們現在還有往來嗎?”
上次在城東畫廊,池慧文沒看見安總和江老有交流,似乎互不相識的樣子,難免好奇。
“聽我奶奶說,江老後來去了南洋,一晃半生,杳無音訊。前幾年才得知江老重歸故土,在名校授藝,辦了幾場畫展。
只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想來往昔情分也随着荏苒的時光而消淡了,互相沒有再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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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啊,人生軌跡相去千裏,縱有師門之誼,也只是陳年往事了。”池慧文唏噓道。
平靜的海面傳來輪船的汽笛聲,遙望遠處飄搖的船只,池慧文不禁心生傷感。
人生軌跡相去千裏,一個像天上的星,一個像海裏的魚,是無法拉近的距離。和安總之間的差距,大抵如此吧。
下了環城高速,駛入半山城島,一路上,車輛屈指可數。
放眼望去,一幢幢別墅分散掩映在蔥綠的山景中,它們之間保持的間距既滿足了私密性,又不顯得孤立無援。
山腰以下都是帶大庭院的獨棟別墅,妥妥的富人區,再往上則是莊園式別墅,與其說是別墅,不如說是城堡。
安曼青的家正坐落于此,位于山腰之上帶莊園的豪華建築物裏。
風裏飄着紙鳶,拉着長長的弧線,在視線可及的藍天,陽光太刺眼。
自由的山風吹入車窗,涼爽惬意,沁人心脾,即便如此,池慧文也全然無法放松身心。
她思緒交雜,哪怕知道安總出生豪門,當車一路往上飛馳,她才真切地感受到高不可攀的詞意。
高高的銅栅門像個威嚴的門衛,擋了去路,透過門上的镂空,一幢石砌的別墅氣派地矗立在眼前。
目測四層,挑高的門廳嵌着偌大的雕飾木門,門前六根立柱直通屋頂。
寬闊的回廊自門廳向兩旁延伸,繞過轉角,兩側是連着四層樓的一體觀景落地窗,明亮的玻璃在太陽照射下,反着光。
門上有個視像電控鎖,安曼青下了車,前去識別指紋。不一會,只聞銅栅門“嘀”了一聲,徐徐自兩側拉開,給車騰了一條通道,視野一下開闊起來。
車道兩旁是一大片綠茵場,草皮有修剪過的痕跡,草坪上分布的綠植很具觀賞性。池慧文叫不上名字,只覺得看起來也很名貴。
池慧文打遠看見宋泰南穿着綠色的花襯衫,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和一位中年男士站在一起。她以為那是安總的父親,心情一下緊張起來,準備下車。
然而車子行至門前,眼看要到了,安總卻打着方向盤,徑直從別墅側面駛過,沒有要停的跡象。
池慧文默默收回想要解開安全帶的手,以為安總是要将車子停到別墅後面。
之前在大門外,被前面的建築物遮擋了視線,沒看見後方還有一幢稍小一點的別墅,兩棟樓之間隔着好幾百米。
安曼青将車停在小別墅前,說:“我奶奶住在這裏,我們先去看她,一會兒再去前苑。”
言下之意,一家人分開住在兩棟別墅內。
“哦,這樣啊。”池慧文讷讷應了聲,暗自咋舌,安總的家未免太大了吧。
倆人下了車,還來不及進門,宋泰南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兩位美女怎麽才來,我都到好一會兒了。”
回頭,只見宋泰南從一臺擺渡車上下來,開車的是剛才和他站在一起的中年男人。
管家跟着下了車,先向池慧文點頭致意。
池慧文連忙欠了欠身,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只好報以一笑。
“大小姐。”管家轉向安曼青,說:“家裏來客人怎麽不早說呀。”
聽到中年男子對安總的稱呼,池慧文才明确他不是安總的父親。
“就是啊,姐,我還以為姑媽知道呢,等下回去她該說你了。”
安曼青把車鑰匙遞給管家,笑而不語。
管家接過車鑰匙,說:“車子該送去保養了,你今天要用車的話,就先開別的。”
“好。”
池慧文不着痕跡掃了眼管家手裏的車鑰匙,那上面還挂着她送給安總的鑰匙扣,暗中歡喜。
“慧文,你今天很漂亮哦。”宋泰南由衷道。
池慧文腼腆一笑,偷偷觑了眼安總,不知為何,就是想看看安總有什麽反應。
安曼青斂斂眸,眼色深了幾分,似乎不滿表弟對池慧文的贊美,鬼使神差附和道:“何止今天。”
撩還是霸道總裁會撩,沒有情緒起伏的四個字把表弟噎着了,倒叫池慧文心花怒放。
不等宋泰南反應,安曼青對池慧文說:“我們進去吧。”
“嗯,好。”
後苑的大門敞開着,安曼青率先走了進去,會客廳裏空無一人。
池慧文環顧一圈,屋裏的裝潢古典雅致,家具均為木制,成色與金絲楠木很相似,看來安總的奶奶的确很喜歡木器了。
安曼青邁開長腿直奔樓梯,池慧文也沒來得及細看,和宋泰南緊随其後,跟着安總上了樓。
此時,宋泰南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不由皺起眉,自言自語道:“啧,我媽真煩。”
煩歸煩,電話還是要接的。宋泰南折身往下,邊走邊說:“你們先上去,我接個電話就來。”
沒有人應答。
“大小姐。”秀姑端着托盤正要下樓,見安曼青迎面而來,連忙退回樓梯口,禮讓來人。
秀姑是住家保姆,照顧老夫人的飲食起居有十來年了,是個心細負責的人。
“嗯,我來看奶奶。”
“你上周沒回來,老夫人念叨了好幾天,這不,剛還在我跟前數落你來着。”
安曼青笑了笑,不用想也知道奶奶會怎麽說自己,無非就是幾句話翻來覆去地說,她倒是沒說膩,身邊的人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這位是?”秀姑看到池慧文,有點意外。在安家工作了十幾年,可從來沒見安曼青帶人回家。
“是我的朋友。”安曼青一語帶過,認為沒有必要向傭人介紹池慧文。
“哦,呵呵,還是第一次見你帶朋友回家呢。”
聽到這話,池慧文心思微妙,一擡眸,堪堪撞進了安曼青的眼裏。她忙低下頭,眉梢卻染上喜色。
安總說的是朋友,而不是秘書,還是第一次帶人回家,池慧文為這種特殊待遇竊喜着。
“我們進去了,秀姑,你去忙吧。”安曼青說。
“好,快去吧。”
走廊上,安曼青刻意放慢了步伐,等落在身後的池慧文與她并行。
通往書房的廊道壁燈氤氲,陽光從盡頭照進來,只覆蓋了一隅,把走廊襯得幽深。
“安總,您奶奶必定不會當外人的面數落您,說起來,我算不算解救您了?”擋不住心情好,池慧文膽子也大了些。
池慧文微微偏着頭看着她,俏皮中隐約夾雜着一絲羞怯,這般模樣落進安曼青眼中,使她一時有些恍神。須臾,她揚起唇角,說:“勉強算吧。”
“這麽勉強?”
“數落了,我受得住,不數落了,我省得聽,合乎一件微不足道并且是我習以為常的瑣事。如果要上升到解救,你充其量只是解救了我的耳朵。”
“你好計較啊。”池慧文打趣道。
“商人本質。”
“那您奶奶平時都怎麽數落您的?”
“想知道?”
“嗯,想知道。”池慧文轉到安曼青身前,裙擺旋出漂亮的弧度。她稍稍仰着臉,雙手背到身後,剪水雙瞳盈聚着星點狡黠。
安曼青止住腳步,面對池慧文的凝視,突然有些無所适從。
她嘴唇翕合,不想在對視中敗下陣,遂強裝鎮定,直勾勾地望着池慧文,說:“用我奶奶的話說,我是個小沒良心的,小時候像狗皮膏藥,像別人吐在地上扒都扒不掉的口香糖,像一條倔強的小尾巴,她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現在我羽翼豐滿了,長能耐了,成了一匹難以馴化的野馬,成了一只不懂得回籠的鳥雀,成了一朵四處飄揚的蒲公英。她會說我像死去的爺爺,工作永遠比她更重要。她往日對我的埋怨差不多就這些,沒什麽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