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站在一扇虛掩的房門前,費麗看了眼房號,2220,擡手敲了敲門。“您好,客房服務。”

不一會兒,房門被粗魯地拉開,一個斯斯文文的男人出現在倆人面前。他煩躁地盯着倆人,兇巴巴問:“幹什麽?”

透過男人,池慧文看見床尾坐着一個頭發淩亂的女人,黯然淚下,她臉頰紅腫,五指印清晰可見。

在家庭暴力中成長的池慧文深吸一口氣,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顫抖着,看着那個女人,恍如看到了母親,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費麗微微鞠了一躬,禮貌道:“先生,您好,很抱歉打擾您。房屋中心接到賓客投訴,反應樓層聲音太吵,嚴重影響到賓客休息。還請您理解,不要在客房內大聲喧嘩。”

男人打量着門前的倆人,見她們并沒有穿着客房服務員的制服,心想可能其他賓客的投訴驚動了管理層。他也不想讓事情變麻煩,遂不耐煩說:“知道了知道了。”

說着就要關門,費麗眼疾手快擋了一下,又說:“先生,我看那位女士臉色不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能不能讓我進去問候一聲?”

面對家暴,費麗雖然沒有池慧文那麽深的感受,但也不能容忍。

她得确定客房裏的女士需不需要幫助,若需要求助,她可以以酒店的名義提供免費的客房以及常規藥品,以起到暫時的隔離保護作用。

“不用了,她沒有不舒服。”男人冷冷回了句,又要關門。

費麗不着痕跡翹起一只腳尖,抵在門板上,阻止男人關門。她的目光越過男人,朝裏面喊道:“女士,如果您需要幫助,請随時聯系酒店,我們很樂意為您效勞。”

“你是沒聽清我說的話嗎?快給我滾,不然我就投訴你。”男人的聲音突然拔高,目光兇狠。

“先生,很抱歉,我們只是”

費麗話音未落,池慧文猛地推開堵在門前的男人,氣沖沖進了房間。她居高臨下看着一聲不吭抹眼淚的女人,心裏很窩火。

她對母親一直懷有怨氣,奈何母親去世了,滿心的悲忿無法宣洩,如今看到和母親同樣境遇的女人,便再也壓制不住久積的憤懑,沖女人吼道:“一味的隐忍換來了什麽?自欺欺人地維持着家庭和睦的表象,所有的苦自己咽下,不懂得反抗,只會讓傷害你的人更加猖狂。

眼淚換不來憐憫,換不來幸福,三番四次的委曲求全只會換來變本加厲的拳打腳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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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顯然被池慧文的舉動吓了一跳,好半天沒回過神。

女人弱弱地擡起頭,看着淚眼婆娑的池慧文,臉上神情變換,悲傷,訝異,依稀夾雜着被戳痛的羞惱。

“你他媽誰啊?吃飽了撐着,要你多管閑事?”男人跟進房,一把拉着池慧文,掃了眼她胸前別着的工牌,吼道:“Hawen是吧,你給我等着,我要投訴你。”

池慧文木然站着,在男人的怒火中逐漸清醒過來,才知道自己闖了禍。

她說了一直以來想對母親說的話,可眼前的女人并不是自己的母親,說再多又有何意義。

費麗拉過池慧文,把她往門口推了推,趕緊向男人賠禮道歉。“先生,對不起,我的同事情緒有點激動,冒犯了您,是”

“什麽都別說了,都給我滾出去,我不和你們廢話。”男人不願再溝通,粗魯地把費麗推搡到門口,“砰”地一聲關上門。

費麗吃了閉門羹,只能望門興嘆。依目前的狀況,這件事不好再由她出面調解,唯有等男人投訴後,讓酒店公關來處理。

她能理解池慧文的反應,只是把情緒帶到工作中稍顯得不成熟,即便事出有因,作為酒店從業者,應該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如今得罪了賓客,一旦生成投訴,公關部可不會諒解所謂的“情有可原”,處罰必定躲不過了。費麗長嘆一口氣,有點後悔今天讓池慧文陪自己巡視樓層,好死不死遇上這種事,自己竟還擺不平,簡直是職業生涯中的敗筆。

自己尚且很頭疼了,想來池慧文的心情更加糟糕,費麗想安慰一下閨蜜,左看右看卻不見人。

她快步走向消防梯,看到池慧文坐在樓梯上獨自飲泣,不由心口泛酸。

可憐的閨蜜!費麗輕輕走過去,在池慧文身旁坐了下來,說不出安慰的話,只能默默陪着她。

坐了好一會兒,池慧文慢慢止住了眼淚,垂着眸,悶悶道:“我知道自己闖禍了。”

“我也知道,而且很快,大家都會知道。”

費麗沒心沒肺地提醒池慧文,希望她做好被處罰的心理準備。

“我會被革職嗎?”池慧文冷靜下來才有些後怕,初入安庭大酒店的她還不知道自己要面臨什麽處分,很忐忑。

她喜歡安庭大酒店,喜歡這份每天能見到安總的工作,可一想到自己還在實習期就遭到賓客投訴,不禁擔心自己能不能保住這份工作。

“不至于,只是安總鐵面無私,再有心護你,通報批評也是板上釘釘的事。”

“那還好。”對池慧文而言,只要不丢了工作,什麽處分都算輕的。“安總會對我很失望吧?”

“是挺好啊,到時候酒店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英勇事跡,你很快就會成為安庭大酒店的紅人。”費麗見池慧文平複了心情,又開始打趣她。“關于安總會不會覺得失望,我給你支個招。”

“什麽?”

“你可以再哭一次,我把你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拍下來發給安總,安總一看她的小嬌妻這麽楚楚可憐,心疼還來不及,哪會失望。”

“你真讨嫌。”池慧文揚手拍了下費麗,成功被她氣笑了。

雖然冒犯了賓客,但經歷這場風波,池慧文心底似乎豁然開朗起來。

那些從未對母親說過的話久積成疾,成為永遠解不開的心結,失去理智傾瀉而出後,像是了卻了一樁心事,遺憾頓消,整個人都輕松下來。

宋泰南懶洋洋靠在酒店大堂前的柱子上,百無聊賴盯着不遠處其貌不揚的年輕人。

他看見年輕人手裏拿着一杯咖啡,已經在酒店門前徘徊了十來分鐘,宋泰南閑着無聊,就想看看他究竟要幹嘛。

扒手?海濱路上,游客來來往往,也沒見年輕人有動作啊。他不時朝酒店張望,該不是想進入酒店發放色情卡片吧?

哼,愣頭青,不知道安庭大酒店到處是監控嗎,當保安部是酒囊飯袋。

作為保安部經理,宋泰南心裏不住揣測,倒蠻有警惕意識的。

幾分鐘後,年輕人身旁突然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宋泰南定睛一看,那不是池慧文嘛。

但見池慧文笑着從年輕人手上接過咖啡,又與他一道走向馬路對面的地鐵站,宋泰南不由聯想到池慧文的男朋友。

啧,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宋泰南扼腕嘆息。

心想自己一表人才,竟敗給了這麽一個醜東西,真是不甘心,真是郁悶!他當即掏出手機,撥通安曼青的電話,想和姐姐吐吐苦水。

安曼青:什麽事?

宋泰南:姐,我失戀了,需要安慰。

安曼青:你什麽時候戀愛了?(安曼青心想,表弟不是喜歡池慧文嘛,怎麽,難道和池慧文還有地下戀情?)

宋泰南:沒有,出師未捷身先死,今天慧文說她有男朋友了。

安曼青:男朋友?

宋泰南:對啊,我剛還看到她的男朋友來接她下班,長得可真不怎麽樣。

姐,你說,我長得挺周正吧,真不知道慧文怎麽想的,找對象不講究擇優錄取嗎?

安曼青:你确定?(安曼青眼色一沉,心裏很不是滋味。)

宋泰南:當然确定啦,我親眼所見。

安曼青:知道了,還有什麽事嗎?

宋泰南:沒事啊,就和你抱怨抱怨,姐,你還沒安慰我呢。

安曼青: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就這樣,我還在忙,挂了。(還安慰表弟呢,安曼青此刻更需要安慰。)

宋泰南:哦姐,你在忙什麽?

安曼青:花錢。

宋泰南:啊?你買什麽呀?

安曼青:鋪路磚。

宋泰南:什麽?(宋泰南疑惑不解。)

安曼青懶得解釋,直接挂了電話。宋泰南聽着手機裏的忙音,撇撇嘴,腹诽姐姐真敷衍。

書桌上成堆的文件,安曼青支起手肘,揉了揉太陽穴,心裏突然很煩躁。

看了一天安陸汽車的報表,本已經很疲憊,突然知悉池慧文有男朋友的消息,便再也看不進一個字。

不是說好了不反悔,轉眼卻要将手給別人,什麽意思?

一邊給自己暗示,一邊又粉碎自己萌芽的情根,這麽快就移情別戀了?

安曼青看着窗外逐漸泛黃的天色,每呼吸一下,都感到心口堵得慌。

她拿起手機,想再看看池慧文發布的《逐光》究竟是在表達什麽,會不會是自己一直會錯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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