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看到向來氣焰嚣張的父親在安曼青面前毫無招架之力,池慧武心裏對安曼青敬佩有加。

八千多塊,夠池慧武兩個月的薪水了,雖然替安總心疼錢,但不得不說,安總的方法很聰明,如此一來,父親以後絕對不敢再找姐姐的麻煩。父親有了固定的收入,無形中也減輕了池慧武的負擔。

把安曼青送出門,目送她上車,池慧武很欣慰,替姐姐感到開心,他看得出,安總是真心待姐姐的。

去上班的路上,他發微信給池慧文,以為她知道這件事,開心地和她說了自己的感受。

池慧文正準備換床單,聽到手機響,看了眼,見是弟弟發來的消息,便先和他聊了起來。聊着聊着,臉上的表情逐漸凝重,心也在慢慢往下沉。許久,她放下手機,木然睨着床單上的落紅,心思深重。起身,默默收拾着床鋪,抱着換下來的床單,丢入洗衣機。

在旁人看來,自己是那麽幸運,有安總可以依附。

在弟弟看來也是如此,被安總愛着,護着,甚至不惜花錢買了。

池慧文以為安曼青懂得尊重,可當她背着自己和父親交易的時候,真的是出于愛嗎?池慧文分明感到被輕視。沒有人要過問自己的意見,因為自己僅是一件商品,父親利用她撈錢,安曼青花錢把自己貼上她的專屬标簽。

洗衣機發出低沉的轟鳴,池慧文望着轉動的滾筒,望着翻卷的床單,覺得自己很可悲。

當她真心把自己托付給對方時,對方盤算的是把自己變成附屬品。好天真,安曼青回來的目的,并不在于思念自己。

安曼青回到家,看見池慧文面無表情坐在餐桌旁,正眼沒看過自己,不由納悶。她放下鑰匙,換了鞋,問:“慧文,你怎麽傻坐着。”

“你去哪了?”池慧文冷冷問。

聽到這樣的語氣,安曼青愣了下,杵在玄關旁,問:“你怎麽了?”

“我爸爸把我賣了,是嗎?”

安曼青沉默了。嚴格來說,池偉确實是這個意圖,可買賣就是有賣必有買,池慧文這麽問,倒把安曼青的罪也安上了。

“你就是為了這樁買賣回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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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文,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不希望他再糾纏你。”

“呵救贖我,是嗎?”池慧文擡頭,逼視安曼青,說:“你知道嗎,我為了能更好地站在你面前,姿态明媚地與你相戀,那麽努力,那麽堅定想要擺脫他。可你呢,你尊重過我嗎?關乎我的家事,不需要和我商量,仗着自己有錢,随意幹涉我的家事。

對我來說那麽困難的事,對你來說卻輕而易舉,我變得再堅強都沒有意義,遠不及你的錢管用。”

“我只是想保護自己的女朋友,用我自己的方式。”

“你把我的自尊狠狠踩在腳下,高高在上睥睨我,仿佛施舍我憐憫我那般伸出援手,這就是你的方式。”

“不是,我為什麽要把我的真心想得那麽不堪。”

安曼青擡手覆住額頭,在池慧文淩厲的指責下,詞窮,不知道怎麽為自己辯解。

“不堪?不堪的是我吧?我帶着一身難看的傷疤,□□裸地給你看了,你所謂的保護卻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刀,把我剜得更醜陋了。”

“慧文,你不要這麽敏感,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複雜。”

“我說了這麽多,你但凡聽進去了,又怎麽可以想得那麽簡單。

我的努力掙紮對你來說是不是微不足道,所以你輕視,你說得那麽雲淡風輕,你根本不會懂我想變得堅強的決心,你只想按照你的意願來掌控我的生活。”

“正是因為你對我很重要,所以我才沒辦法坐視不理。

你的家事幾乎不對我提及,我怎麽會了解你的努力,你的決心。我特地回來,不是出于什麽施舍和憐憫,不是為了□□你,你為什麽就不能接受我的好意。”

“我不需要你自以為是的好意。”池慧文嘴角在笑,眼睛在哭。

最後這句話将安曼青的心傷得稀碎。

她回來前想的兩個驚喜,都惹來池慧文的責罵,她很懵懂,是不是自己根本不懂得去愛一個人。

這次,她沒有道歉,縱然好意不被接受,也不該被冠以惡意,被池慧文那樣屈解,她也很委屈。

“我不需要你自以為是的好意”這句話反複在心裏回蕩,安曼青紅了眼睛。她轉身穿上鞋,沒有留一句話,離開了公寓。

安曼青走了,就這麽把她丢在這個家,池慧文看着緊閉的家門,任淚水肆意流淌,顧不上擦。

她隐約想追出去,卻生生克制住自己的腳步,怔怔坐着,悲傷不已。

那只黑色水晶拖鞋挂件靜靜地躺在玄關處,連同家裏的鑰匙,都留下了。就這麽走了,曼青就這麽走了,談什麽在乎與保護。

池慧文不想鑽牛角尖,可她無法自控,仿佛觸動了自我保護機制,若不這麽質疑安曼青的情意,就只能變成深深的自咎,為這次爆發的争吵買單。她已然很受傷,再承受不起這樣的責任。

即便是安曼青買的商品,池慧文也不想屈服與妥協,這是她在卑微的處境中唯一還可以體現的尊嚴。

昨夜還情濃意切,今天卻惡語相向,只消想起自己想象中的驚喜,安曼青頓覺諷刺。

漫無目的走在街道上,始終無法理解池慧文對自己的曲解與指控。自以為是?!是,是自己自以為是了,一廂情願對她好,她并不領情。

安曼青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事情發展可以變得這麽離譜。

和父親說好了不回家,最終還是打了電話給司機,回到了半山別墅。

安曼青想,不如各自冷靜一下吧,以免回公寓面對池慧文,又會彷徨無措,把場面弄得很難堪。

夜深了,奶奶已經睡下,父母站在臺階上,看到形容憔悴的安曼青,憂心忡忡。

都在猜測女兒遇到了什麽糟心的私事,親自回來處理就算了,還弄得心力交瘁。

“曼青,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氣色這麽差。”宋愛英擔憂道。

“媽媽,我沒事,只是累了,我先上樓休息了。”

“哦,好,好,這麽晚了,快上去歇着吧。”宋愛英攬着女兒,往裏走,明知女兒藏着心事,卻沒多問。

“吃過東西了嗎?要不要讓林嫂給你弄點吃的?”安勇問。

“吃過了。”安曼青沒有胃口,但不想父母擔心。

目送妻子和女兒進屋,安勇若有所思,在門前來回踱步。

過了會,他叫來管家,讓季叔去查清楚安曼青究竟被什麽隐秘的私事所困擾。

三十年來,哪曾見過女兒這番模樣,公事上遇到再大的阻礙都沒見她頹然過,私事上她哪來的私事?安勇思及此,頓開茅塞,猜想,女兒怕不是戀愛了。

安勇和季叔說了這個可能性,讓季叔着手去查。

季叔作為管家,家裏大小事都會主動了解清楚,不會等到安勇問起才開始留意。

此前已側面反應過,但先生和太太沒往深處想,季叔也不便對大小姐的感情生活多有置喙。

然而既然安勇問起,季叔職責所在,便向先生全盤托出了安曼青和池慧文的關系。

安勇不可置信看着季叔,攏緊眉,卻無言。他想起安曼青從來沒帶過朋友回家,池慧文是頭一個。他想起池慧文在家用餐時,女兒神态自然地給她夾菜。

他想起季叔提過,女兒重新裝飾了平層公寓,讓池慧文入住。所有事串聯起來,正好印證了季叔的話。安勇摩挲着下巴的胡茬,又在門前來回踱着步,陷入沉思。

周末,池慧文不敢離開家,怕安曼青回來,進不了門,卻又不願意給她發消息,誰也沒有聯系誰。

她一定會回來的,她的手提包,她的護照,都還在這裏,明天,她又将遠行,今天肯定會回來拿東西。

經過一夜的沉寂,池慧文雖然仍有心結,但想起昨天的争吵,也有些懊悔。

她了解安曼青,并不是像她氣頭上說的那樣,她卻控制不住用難聽的話語中傷安曼青,那麽無情,那麽狠心。她想,等安曼青回來,她要心平氣和面對倆人的分歧。

還沒等來安曼青,先等來了安勇。聽到敲門聲,池慧文以為安曼青回來了,一時只覺得敲門聲也那麽動聽。

心跳比往常厲害,帶着緊張與窘迫,從沙發上起身,整理好頭發,才去開門。明明那麽在意,何必傷人傷己。

“叔叔?”池慧文打開門,看見來人時,很訝異。

“哎,慧文,那什麽叔叔有點事想和你談談,方便進去嗎?”安勇問。

池慧文側身,心裏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讷讷說:“方便的,叔叔裏面請。”

安勇點點頭,進了屋,環顧公寓,腦海裏驀然蹦出一個詞:金屋藏嬌。他慢悠悠走到沙發旁,坐下,笑容親切看着池慧文,醞釀着要怎麽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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