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波瀾一不留神,就看了很久
楚潇将信紙打開,粗略地看了一遍。她看得懂那繁體字,她一行行看下去,眉心蹙得越緊。
這是一封遺書。
應該是照顧到自己讀不懂文绉绉話的妻子,遺書是用大白話寫的。
這封信寫得奇怪,仿佛話裏有話,作者卻又不敢說,只好用晦澀的筆墨來掩飾住不可言說的秘密。
這遺書只說自己時日無多了,不要惦記自己,家裏人都會平平安安,切莫傷心。盡管這樣說,全文還是透露着憂思與哀婉之情。
這信恰似一層又一層的迷霧,怎麽也撥不開。
信中肯定藏着什麽,作者也許想講一些秘密和線索公之于衆,但又不敢這樣做。所以他不将信放在自家,而是藏在無人發現的廢塔六樓之上。
楚潇将信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中,下了樓。
***
楚潇趕到将軍府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幾人聚集在前廳裏,交流得到的線索。
楚潇甫一進門,沈岳便譏諷地說着風涼話:“楚姑娘,可找到了什麽線索?若是找不到,也查不出什麽眉目,我便只好說你在此案中拖後腿了。”
柳纖纖眸中亦含着幸災樂禍,等着看她的好戲。
楚潇一笑,沒回答他的話,而是不緊不慢地問他:“敢問沈指揮使查到了什麽線索?且先說來聽聽。”
沈岳冷笑了一聲。
他揚了揚下巴,走上前來,拿出了一塊徽章:“各位,還請看這個。”
顧宜皺皺眉,也上前來掃了這塊徽章一眼:“張侍郎家的家徽?”
張侍郎是先帝那時的首輔大人的庶子,自然家裏配的是張家徽章。張家家大業大,就算是一個庶子,禮教也是極嚴的。
大到家裏的宗族子女,小到家裏的家丁以及侍衛丫鬟,都有一個這樣的家徽。
“張侍郎家裏的人去過黑市,”沈岳語調裏帶了些得意,“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
柳纖纖亦颔首,她目光冷冽,用淩厲的目光刺了楚潇一眼。
随即她又朝楚潇一笑道:“姐姐,可曾找到了什麽線索?說了姐姐不會查案,父親的案子,便交給我罷。”
她說話陰陽怪氣,用的詞是“姐姐”,楚潇聽着也耳朵刺疼。
楚潇不甘示弱,也回以一笑,陰陽怪氣地回道:“不勞妹妹費心了,你姐姐我可不會坐享其成。不知妹妹又查到了什麽?又在案中發揮了什麽作用?好像屍體……都是我驗的罷?”
柳纖纖氣急:“你——”
還未等她發話,楚潇又已經發話,展開手中的信紙:“諸位看這個。這是我在佛塔上發現的黃員外的遺書。”
顧宜接過遺書,只略略掃了一眼,便得知了其中的意思。
沈岳與柳纖纖也湊上前去看,沈岳細細地看了。他們的計劃未得逞,臉色沉得像是能滴出水。
楚潇将她在塔裏的情況都一五一十說了,而顧宜依舊是淡然的神色,低垂鴉睫,似在思索。
“黃員外很可能是自.殺,”顧宜清冷的聲音陡然響起,“從各種跡象都表明,他是自發墜樓。黃員外的家人在他死去之前也發現他情緒有些不對勁,也恰好應證了這點。”
幾人又在一起探讨了兩個時辰,沈岳是線索太少,拼不出兇手,待第二天繼續問,再一起推理,便各自散了。
楚潇也困得不行,前一天晚上幾近沒睡,一天也未吃飯,又餓又困。
将軍府的飯她吃不下,便去了将軍府對面的一家面館。
面館裏人不多,她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了,要了一碗陽春面,開始吸溜面條。
面館中有幾人聚在一起,搖着蒲扇說着閑話。
“你們可知道,那個跟在大理寺卿後面協助他辦案的楚潇?”
楚潇一聽,心裏陡然一緊。
衆人一聽便來了興趣,有人一摔酒碗,醉醺醺地道:“将軍府出了事,聽說這個楚潇為了調查她父親的案子,親自請示皇上,讓皇上批準她協助大理寺卿查案。”
衆人皆是半信半疑:“當真?讓一個女子去查案?皇上是怎麽答應她的?定是有人說了什麽。”
一人挑了挑眉,低聲道:“可不是。聽說啊,那将軍府嫡女楚潇,和顧宜顧大人有什麽秘密……我猜這事兒啊,就是顧大人幫她搞定的。”
衆人忙都圍過去聽他胡說八道,楚潇聽了,不禁心跳如擂鼓,耳尖也有些微微的發紅。
顧宜?
“大半夜不回去睡覺,在此地什麽?”
顧宜倏然間推開門,坐在她對面,也要了一碗陽春面,聲音低沉卻有磁性,聽得人心裏不禁一酥:“将軍府的飯菜不好吃?”
楚潇苦笑道:“可不是。還是這面館的面好吃。”
她扒了兩口,又想到那幾人說的話,不禁又紅了耳尖。
太奇怪了。
楚潇低頭吃面,又聽那幾人爆發出了一陣哄笑聲:
“楚潇和顧大人真是這樣?編的罷!”
楚潇:“……”
顧宜倒是微微一笑,淡聲道:“別放在心上。”
楚潇埋頭吃面,“嗯”了一聲,心裏卻有些酸酸的。
像是一根針紮在心底裏頭。
吃完面,楚潇卻還沒吃飽,顧宜卻一筷未動,只是細細翻看着案本。
楚潇望着他那碗面出神,直勾勾地仿佛被奪了舍。
“想吃?”
顧宜停下翻動案本,淡聲道:“想吃就吃罷。”
楚潇頗有些不好意思,最終還是拿起那一碗溫熱的面,随他在燈下慢慢地吃,兩人一個看案本,一個在吃面,倒也相處得和諧。
楚潇悶了,想和他說些話,卻倏然鬼使神差地問道:“顧大人,你有沒有喜歡的女子?”
顧宜愣了一愣,擡眸看了她一眼,似有疑惑之色。
兩人的視線在溫熱的空氣中交彙,徐徐的夏風吹來,将昏黃的燈光都吹得一晃,也帶來了些涼意。
說閑話的人都走了,店小二在店裏打着瞌睡,只剩顧宜與楚潇二人。
楚潇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便讪讪道:“顧大人,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随便問問。我倒是很想知道,顧大人對成親的看法。”
顧宜移開視線,目光又聚集在冊本上,淡聲說:“沒有。我也沒有成親的打算。”
楚潇也笑嘻嘻地回答:“成親有什麽好?不如一個人快活自在。”
不過她現在好像覺得,成親也沒有那樣糟糕。
顧宜不置可否,并沒有回答她,而是嗓音溫淡地道:“吃罷。再不吃就涼了。”
楚潇低頭扒面,心中卻隐隐有些發疼。
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也不知道。
她繼續扒着面條,楚潇心大,過了一會兒指不定就忘了。
顧宜送了她一程,立在夏風裏,微微眯起雙眸,看着她遠去的方向。
一不留神,就看了很久。
她的影子在燈籠的照映下能看得明晰,顧宜沒戴官帽,沒紮起的碎發被風吹起,遮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再晃眼一看,她就不見了。
顧宜鴉睫低垂,擡首,見微風輕輕吹動葉,激起一層又一層的波瀾。
此時,月光皎潔。
***
第二天早,楚潇被小丫鬟急匆匆地喊起,說是顧宜帶她去查案。
太陽才剛剛升起,柳纖纖與沈岳估計還在床上。
楚潇到了前廳,她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發話:“顧大人,你還是不放心?”
“并未,而是我們不能被分散,既然黃員外的線索暫時還找不到,那便去找張侍郎案的線索,”顧宜細細地翻看着案本,淡聲說道,“我們不能處于被動狀态,若是全權交與他們,則對大理寺不利。”
楚潇湊上去看那案本,發現裏頭都是筆錄,用小楷寫得方方正正:“所以我們先從哪裏入手?”
顧宜擡眸,關上案本,望向無雲湛藍萬裏的天空,眼眸微微眯起:“丫鬟秋兒有一個相好,先去他那裏。”
秋兒的相好是一家雜貨店的老板,兩人穿過南大街,終于在一個小小角落裏看見了那家雜貨店。
店裏頭正坐着一個人,那人正埋頭算賬,看見二人來了,也不上前來招呼,只是眉宇間籠蓋着淡淡的愁色,低頭看着賬本。
楚潇走上前,溫聲問他:“請問你家老板在何處?”
“我就是老板,”那人擡起頭,清俊的臉上顯現出深深的疲憊,眼眶也是泛紅的,眼窩凹陷,憔悴至極,“二位有什麽事情?”
顧宜抱臂站在一旁翻看着案本,看樣子是想将此案全權交給楚潇來處理。
楚潇和顧宜對視一眼,微微一笑:“無事,我們是大理寺的人,不過就是想問閣下一些問題。”
老板坐直身體來,話音裏也落了些疲倦:“問罷。”
楚潇沉聲說:“你可與張侍郎家裏的丫鬟秋兒最近走得很近?可否詳細說來?”
那老板聽見“秋兒”這二字,不禁眼圈泛紅,似要說什麽,卻又閉了嘴,啞聲道:“我不知道。”
楚潇聞言微微皺眉,疑聲問:“你不知道?”
老板脊背又彎了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氣,癱軟在椅子上:“我不敢說。我怕死。”
是有什麽人在這件案子的背後,才會讓他說出這樣的話?
說了,就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