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敵意
兩人一下回到雪峰,回到屋檐之下。
雪芽見宴林沒有離開的意思,便自顧自的在雪地裏玩耍了起來,涼亭,銀松,落雪,冠鶴,在陽光下別有一番世外仙峰的閑适味道。
宴林盯着前方如同夢魇的背影,腦子裏一片混沌,前兩世的畫面不停的在腦海裏切換,到最後,他突然冒出一個不合時宜又荒謬的想法。
這一世時淵這麽早早出現,第一次見面和這一次,不僅沒有直接殺他,還救了他……
那是不是有一絲可能,他不會像前兩世一樣,毫不留情的将他斬于劍下……
會選擇放過他——
如果是這樣的話……宴林隐隐有些心動,原本要是和時淵這樣的渡劫期劍修大能過招,就算是合體期,也不一定能抗住,僥幸逃脫,已是萬幸。
更何況他修為只有出竅期中期,現在更是因為遺跡仙境跌落了一個境界,這出竅前期的修為是真的不夠看。
如果他能在一開始就放棄……
如果是這樣!那也許……
等等!
理智拉回思緒,他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不對。
時間,地點都不對……前兩世時淵從未出現過,無論是遺跡仙境盛會,還是幾年後雲境派三小姐身隕,又或者是後來的三大門派心生間隙,內鬥不止,這般種種大事情,他都未現身。
他好像只是一個傳說,一個活在故事裏讓人崇拜敬仰的人。
這樣冷漠寡淡的人,會為了救自己這種無名無勢的年輕小子,而出面嗎?
不會,多此一舉,甚至毫無意義。
他何德何能能讓他動手……
除非……從一開始,他第一次出現在浩然仙府,就是別有目的,他不過以收弟子為借口,明面上是來找他的,實際上,卻是做着其他事情。
而他只是一個擋箭牌,一個光明正大借口?
宴林眼底閃過一絲亮光,明暗的神色不斷在臉上變換,随後抿了抿唇,心緒和神色複雜,狐疑的餘光不自覺的偷偷看着時淵,小眼神裏多了些篤定,還有探究。
不過,這一瞥一瞥的倒像是躊躇猶豫一般。
時淵側着身子,淡漠的看了一眼屋內,看着空曠清冷的屋子,除了石床和放劍的暗桌,無一他物,他沉吟片刻,像是思考着,随後又側眸看了一眼側後方垂首的青年,斂下眼裏的深色。
浩然仙府富麗奢華,金器玉石,琉璃畫柱,這屋子怕是過于簡陋了。
不喜歡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
他近乎淡然平靜的目光,克制的落在宴林脖頸上的那幾處紅痕,指尖輕撚,眼底翻湧這一股暗沉複雜的郁色。
不能讓他離開——
他不想再看見他将自己置于危險之中而毫無自覺,若不是親自檢查了他沒事,憑他身上的傷和發生的事情,他一定會滅了那幾個門派。
時淵轉過身收起眼裏的冰冷,垂眸,看着青年局促不安的臉,放柔了聲音和語氣,輕聲道:“你若是不喜歡,可以置辦一些物件過來。”
這話裏的意思也很清楚,時淵并不打算放他離開,想讓他待在這裏。
宴林自然聽懂了,而身上的視線卻帶着劍修長年累月的銳利感,芒刺在背,他身形一滞,卻還是擡起頭,一張小臉望着身前的劍修。
玉刻般的臉俊美如神,那雙幽深漆黑的眸子靜靜地看着他,隐隐像是詢問還有一絲絲不可察覺的期待。
好一會兒,面前的這個男人也只是看着他。
他咬了咬牙,眼底閃過一絲不滿,心裏更是波濤洶湧,讓他和這個人住在一個屋檐下,待在一起簡直就是災難,想想都覺得窒息。
宴林握了握身側的手,硬着頭皮,正準備開口。
“這就不必了,前輩無需如此大費周章。”
熟悉的聲音朗然從身後傳來。
宴林猛的轉過身,果然看見宴錦正從琉璃卷上落下,深藍色的衣衫長袖翩然,如羽翼一般輕盈,身姿挺拔如竹,俊雅的如天上朗月,清冷如畫。
宴林微微一愣。
心裏升起一股怪異的味道,驚訝疑惑又帶着淺淺的喜悅,複雜如同鹹甜一起吞進嘴裏。
宴錦是來接他的嗎……
看着青年眼裏的光亮,時淵面色一沉,眉間一凝,看着迎面走來的人,微微眯起眼,周身的空氣陡然變得一冷。
宴錦走近,深色的瞳孔看着時淵,像是無所畏懼一般,輕描淡寫的目光掃了一眼二人,看到宴林身上的白色衣衫,目光一頓,但很快恢複,微微施禮:“無需叨擾前輩,我這就帶卿和回去。”
時淵的目光更冷了。
宴林站在兩人中間,聽着宴錦的話心中一喜。
他完全沒想過宴錦會出現這裏,他以為只能自己想辦法逃回去,就如同上一世被安瑾年帶走的時候一樣,可如今他就這麽正大光明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一時間,他仿佛真的看到了小時候那個背着陽光,帶着光輝,站在他面前說會一直保護他的‘哥哥’。
高大偉岸,值得依靠。
但僅僅也只是‘仿佛’而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學乖了,學會平淡的去看事情,所以還是收斂了心神。
可是既然宴錦給了他一個臺階,那他就順勢而上。
于是,宴林往宴錦的方向靠了靠,走到他身邊,面上一副被抓到的窘迫可憐樣子,一雙明亮黝黑的眼睛偷瞄着他哥哥,目光艾艾,想熱切的打招呼,又迫于小委屈,只能壓低了聲音,糯糯的喚了一聲:“哥……”
聽着他的聲音,宴錦目光一柔,周身的氣勢突然一松,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舒緩了下來,嘴角挂着淺淺的笑容,語氣頗有些無可奈何:“你現在知道我了?”
“這是意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宴林裝的真誠,連這種撒嬌的語氣都用上了,只想宴錦趕緊帶他走。
時淵就站在一旁,身影落寞,看着青年拉開的距離,幽深的雙眼裏滑過一絲冷意,眸底如烏雲般厚重深沉。
這一幕似曾相識,卻依舊刺目。
宴錦往前走了一步,自然而然的将宴林擋在身後,迎上時淵冰冷銳利的目光,嘴角含笑,态度誠然:“此番多謝前輩搭救,只是前輩安靜慣了,卿和過來怕是會礙手礙腳,叨擾了前輩修行。”
宴錦說的冠冕堂皇,溫和的樣子卻是堅定不移,他說什麽也不會把卿和留在這劊子手身邊,一天也不行。
而白衣劍修顯然也不俺常理出牌,泛着銀輝的眸子略過宴錦,直直看向他身後的人,低沉的說道:“不會。”
宴錦皺眉。
宴林臉上的面具出現一絲裂縫。
白衣劍修或許覺得還不夠,再次強調:“不會打擾……”
宴錦臉色一沉,深棕色的眼睛仿若漆黑暗沉的深夜,嘴角禮儀般的笑意卻不減半分:“前輩修為已至渡劫後期,大乘期在即,哪裏有時間和精力浪費在收徒一事上。于您而言,徒弟只會是大道前的絆腳石。”
在他身後的宴林一頓,吃驚的偷瞄了一眼他哥哥,這宴儀清果然是個狠人,當着變态的面前,把他們不敢說的全說了。
随後又聽他繼續說道:“而且卿和雖是單冰靈根,卻甚為愚笨,留他下來只會連累您。”
嗯?宴林挑眉,這說的什麽話,他可不愛聽了……
而時淵只是平靜的開口,說了一句讓兩人楞在原地的話。
“他已經是我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