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在對誰說乖?
紀眠竹笑眯眯地讓司機把車的後備箱打開,讓一路上江斂手裏抱着的鳳尾竹得以放進去。搞完這些後,兩人又坐進了車內。
江斂仍是如來時那般靠窗坐着,側着臉看着窗外,下颔到脖頸拉出一條利落的弧度,十分賞心悅目。不過他的動作看起來卻有些刻意,像是在規避着什麽似的。
紀眠竹無意間瞥到了江斂指尖的灰塵,不覺“啧”了一聲,他從車裏的紙巾盒裏抽出來一張,朝江斂那邊坐過去了點。一回生二回熟,紀眠竹抓起江斂手的動作可以說是十分自然了。
“別動啊,你手又髒了。”
江斂原本在不自覺的出神,感受到有人靠過來時,他瞬間回神,身體繃緊氣場洩露,好似一個察覺到危險來臨的猛獸,弓起了脊背,蓄勢待發。然而片刻之間,一縷清淡的氣息飄散在他鼻尖,江斂的身體又放松了下來。
一回頭,果然是紀眠竹。
對方似乎壓根沒發現他的細微變化,只是自顧自動作輕柔的為他擦拭,神情專注一如既往,好像自己對他來說,是多麽值得珍惜一般。
令人......十分想要胡作非為,來試探自己在他心裏的底線。
江斂閉了下眼,壓下這種奇異的渴望。
紀眠竹用完了兩張紙巾,一擡頭,便捕捉到了江斂微微阖眼的樣子,他不禁詫異了一下。
“困了嗎?”
也對,現在正好是下午,江斂中午也沒睡過覺,困也是應該的。紀眠竹一瞬間想清了原委,體貼地從一側拿過來車裏常備的U形頸枕,不由分說套在了江斂脖子上。
江斂一怔。
大概是真沒料到紀眠竹的舉動,當那頸枕套到他脖子上時,江斂竟沒反應過來,向來深邃如幽潭的眸子現出一絲懵然。再加上頸枕托在他臉頰兩側,弱化了他周身若有若無的強勢氣場,顯得倒還有幾分可愛。
紀眠竹瞅了兩眼,終是沒繃住表情,笑了開來。“還怪可愛的。”他小聲嘟哝了一句,湊過去又為江斂微調了一下頸枕的位置。“行了,這樣睡覺舒服一點,到家還要一段時間,你先睡會兒吧。”
江斂對此不置可否。
他本來就不困,也壓根不習慣在人前這樣放松警惕的入睡。可眼見着紀眠竹這麽溫柔,輕聲細語,江斂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将那句話說出去,默認了自己很困的這一事實,在紀眠竹的目光下閉上了眼睛。
算了,反正裝來裝去,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即便是閉上眼睛,江斂也能感受到那個名為紀眠竹的男人,在無聲的打量着自己,視線有如實質。但很奇異的,他的目光卻是不含半分惡意,江斂所能感知到的,只有好奇,憐惜,和充滿誘惑,令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的關心。
江斂想着想着,意識和思緒漸漸斷開,頭一回在別人的目光裏陷入了沉睡。
察覺到身邊人的呼吸逐漸均勻,紀眠竹朝駕駛座傾過一點身子,暗示司機開慢一點,司機了解,本就平穩的車經此更加平穩,不見一點颠簸。
紀眠竹又坐回原位,閉目養神。
車比平時多花了一倍時間才回到紀家。
甫一抵達,管家便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等在了別墅門口。紀眠竹小心地叫醒還在睡着的江斂,帶人下了車。管家迎上來,接過後備箱裏的那盆鳳尾竹,站到了紀眠竹身邊低聲開口:“少爺,在您離開的這段時間裏,家裏座機有人打過來,是小少爺。”
紀眠竹一愣。
小少爺這個稱謂,聽起來還有點耳熟?不過既然能從管家口中說出來,語氣還蠻尊敬,那就說明這是原主默認的,這個人和原主相熟,關系應該還不錯。
不知怎麽地,紀眠竹腦海裏忽地出現“紀朝樂”三個字。他似有所感,掏出手機看了看,果不其然,屏幕上赫然是兩通未接來電,顯示的就是這個名字。
車上他怕吵到江斂睡覺,于是就把手機調成了靜音,自己在那閉目養神。沒想到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就有人打電話進來。思及此,紀眠竹對管家點點頭。“我知道了,等會兒我會再打過去。”管家應了聲,抱着那盆纖柔的鳳尾竹離開。
紀眠竹在沙發上坐下。
江斂已經上了樓,拖鞋踩在樓梯上的聲音漸漸遠去。紀眠竹看着手機屏幕上的未接來電,陷入了沉思。将原書劇情翻來覆去的在腦袋裏過了幾遍後,紀眠竹指尖一點,回撥了過去。和設想的不同,電話僅僅只響了一聲,便很快被接起,好像那邊的人一直在等待着一樣。
“哥!”一道驚喜的聲音在話筒裏響起,随即又帶了些埋怨:“哥你剛剛幹嘛去了,怎麽不接我電話?”對方的聲線十分清亮,還帶着抹不掉的生動與朝氣,很能讨人喜歡,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陽光小奶狗。
現在這小奶狗在控訴他不接電話,但語氣根本不讓人讨厭的起來。紀眠竹默默讀了兩遍“紀朝樂”這個名字,又琢磨了一下原主對他的态度,最後沉穩又帶着些許溫情的回複了過去:“剛剛有點忙,忽略了。找我有什麽事嗎?”
在原書中,原主的這個堂弟紀朝樂,可是少數能和原主保持長時間聯系的人物之一。小時候的原主因為經歷過許多悲慘的事件,性情變得陰沉,周圍的同齡人紛紛遠離他,只有堂叔家的這個孩子,仿佛傻白甜一樣每天都去找原主。
是的,傻白甜。
紀朝樂好像看不見原主的抵觸,高興的事分享,難過的事分享,有好東西必會想到原主,一口一個哥叫得十分親熱,像個小牛皮糖。久而久之,原主便漸漸接納了他,甚至到後來坐上高位掌控紀氏,都還默認了這份感情。
紀眠竹拿捏住了這點,回複時還稍微解釋了一下自己剛剛在幹什麽。果然,效果十分好,那頭頓時就不氣了,富有朝氣的聲音再度傳來:“沒事就不能找你嗎?我好想你啊哥,咱都多久沒見了?你什麽時候回老宅啊?”
紀眠竹繼續打馬虎眼。
“等這陣子忙完了就回去。”
電話那頭“哦”了一聲,語氣肉眼可見的低落下去。紀眠竹想了想,末了又斟酌着吐出一個“乖”,像極了在哄人。紀朝樂果然很受用,又纏着紀眠竹說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挂斷電話,可以說是十分黏人了。
直至電話自動返回到上一頁面,紀眠竹才将其放到一邊,松了口氣。
他剛想從沙發上起身,從肩膀一側便倏然傳出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帶着不悅的情緒:“你剛剛在對誰說乖?”像是被猛獸鎖定住了目标,紀眠竹吓得頓時跌坐回去。
扭頭一看,聲音的主人是本已上樓的江斂,不知為何又出現在了這裏。
“你不是已經上樓了嗎?”
紀眠竹驚魂未定。
“又下來了。”江斂不為所動,簡潔地答了這個問題,一雙黑沉沉的眸子便又緊緊盯住了紀眠竹,仔細看去,裏面隐隐還帶了點紅,像是在醞釀着某場未知的風暴。他又重複了一遍:“剛剛在跟誰說話?”
對方目前的狀态說實話有點駭人,紀眠竹打心底産生出一點害怕的情緒。聽清對方的問題,紀眠竹選擇實話實說:“是我堂弟,問我什麽時候回老宅,我說有空再回去。”
一絲不茍,回答的極為用心。
一場狂風暴雨還未來臨,便已無形消散。江斂頓時就恢複了原樣,再度沉默起來,好像剛才那種吓人的暴戾模樣從未出現過一般。
可能是濾鏡深厚,對方那抿着唇垂着眼的乖巧樣子看得紀眠竹又憐愛起來,完全忽略了剛剛自己心間拉響的警笛,腦子裏就剛剛的事情自動做了番猜想。這小可憐不會是以為他在外面養了小情人,所以才這樣的吧?紀眠竹越想越覺得是這麽一回事,連忙對着江斂保證起來:
“你放心,我在外面沒人,家裏也只有你一個,我很潔身自好的!”
紀眠竹的聲音真摯,表情真摯,眼神也真摯無比,就差把真摯這兩個字刻腦門上了。
江斂被拉回思緒,聞言定定地看了紀眠竹兩眼,在紀眠竹期待的目光裏他扯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你最好是這樣。”
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
紀眠竹不明覺厲,乖巧點頭。
江斂哂笑一聲,轉身離開了。
他回到了二樓自己的房間。在周伯那裏帶回來的鳳尾竹,已經被管家悉心地搬了進來,就放在江斂房間裏的飄窗上,迎着夕陽,兀自舒展着身體,閑雅俊秀,像極了某個人。
江斂看了一會兒,便屈腿在飄窗坐下,用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着鳳尾竹的纖細竹葉,指腹在薄薄的竹葉上輕輕碾磨,斂着眉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直至夕陽墜落至地平線以下,江斂才動了動。他舒緩了一下有些滞澀的身體,從角落裏拎出來一個厚厚的筆記本,沒有開燈,就這樣就着窗外微茫的光線提筆認認真真地寫字。
蒼白的紙張上是淩厲的字體,大多是在記錄每日生活,枯燥無趣,仿佛僅僅只是在記錄而已。但很奇怪的,從前幾天開始,紙上的情緒忽然就豐富了起來,新奇,思索,懊惱,開心,嫉妒,五彩缤紛。到今天的這一頁,“紀眠竹”這個人名出現的頻率已經高到了一種境界,加起來足足有幾十次。
江斂抿着唇又落下了一遍,寫到最後,竹字的最後一筆已經失了淩厲,變得有些飄了。
就好像......筆下藏着許多心事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