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牛奶給你喝 (1)
“你這人不換就不換, 護的這麽緊幹嘛。”
柳眉一副‘我啥不知道啊’的表情靠過來,伸出一根手指點在白冰冰的臉頰邊上,“是不是給你男人帶的啊?”
“是給他帶的, 你羨慕吧?”
白冰冰抓着手下的袋子,沒敢叫柳眉知道,其實她在老劉那裏要了兩件男士棉服。
一件給宋流星, 另一件給在鄉下農場的宋至清宋老。
柳眉撅嘴,“好羨慕你哦, 天天上下班還有人送, 我就可憐啦, 想讓我哥上班的時候載我一程他都不肯。”
“你還好意思說你哥?你哥他廠子裏早上七點就開門, 他上班那會兒, 你還在床上窩着呢,你要他咋送你啊?”白冰冰扒下柳眉的手,反過來食指點在她額頭上,笑着看她。
柳眉驚呼, “你是不是我的好姐妹, 咋不幫我, 倒給我哥說好話, 連他們工廠幾時開門你都知道?”
白冰冰就回她, “宋流星他大姐就在你哥那家廠子裏上班。”
“哦, 原來又是你男人跟你說的啊, 唉, 羨慕死我了。”
“羨慕你也去找一個, 以後咱可以結對一起看電影去……”
突突突的拖拉機聲音停了又響,響了又停,白冰冰幾人跟着王大龍前前後後又走了好幾個地方, 進購回來的東西有老人孕婦吃的營養品、小孩子的玩具文具作業本子、小姑娘身上戴的綁的抹的擦手的、還有一些零零碎碎少不了的家用……嘿,還抱回來兩臺收音機。
一行人回到供銷社,把最後一件東西從車上搬下來時,都已經快兩點了,王主任開着公社的拖拉機先走了,她們幾個急急忙忙吃完飯又趕着去後面的貨倉整理貨品,等到差不多做好登記,拿到前面櫃臺上擺好,外面已經排好了兩條長隊。
知道今天有新鮮東西,大家夥兒都趕着第一波過來。
又是一個忙碌且充實的下午,等到近下班的時間,白冰冰沒有意外的在門口瞧見推着他那輛自行車過來的宋流星。
自從上次兩個人挑明關系後,他們兩個人幾乎就天天見面,宋流星早也送,晚也送,每天準準的出現在供銷社門口等她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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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眉幾個每逢看了都笑她。
“哎哎你男人今兒又來接你了。”
說柳眉,柳眉就準時笑她來了。
白冰冰在櫃臺前擡頭視線和站門口的宋流星對上,外面的人那雙桃花眼接着就向上飛起,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
“什麽男人不男人,他有名字。”
收回目光,白冰冰輕輕撞了下邊上的柳眉,又道:“好眉兒,咱動作快點把最後這些花夾子擺齊收好,叫海花姐看過我們就可以下班回家。”
柳眉這段時間不撓白冰冰的癢癢肉,她就見天兒的開白冰冰和宋流星兩人的玩笑話,逗的白冰冰從一開始的面紅耳赤到現在的面不改色。
這時聽白冰冰說要早點下班,她嘴巴裏就咿呀一聲又來了,“真是有了男人就忘記好姐妹了,想早點去找他就直說嘛,非和我說什麽下班回家,你呀,怕是你們老白家要留不住你羅。”
自然是留不住的,白家姚水仙白樹生那對畸形的父母換誰誰想呆他們身邊,別說現在有宋流星,就算沒他,白冰冰也想借着明年高考遠離白家。
“你知道就好,那就幫幫我快點呗。”
柳眉嘻嘻笑她,“幫你幫你,誰叫你讨人喜歡呢,哎,那外面……冰冰你快看,你家那個在門口被一姑娘給攔了。”
供銷社門口,宋流星剛好把自行車往牆邊放好,身後聽到有人在叫他名字。
宋流星回頭,是他大姐夫的妹妹雲蜜站他面前。
“你叫我?有事?”沒事別擱這擋路,耽誤他見媳婦兒。
雲蜜腳上踩着一雙棕色的小皮鞋,身上穿着一件長長的的确良料子的大衣,腰上纏了一條腰帶,頸子上挂着一圈紅色的大圍脖,一腦黑長直發披在肩上,往供銷社門口一站,走過路過的任誰見了都要誇一句好看時興,也難怪那個叫徐光知的喜歡她,指天發勢要讨到她回家做老婆。
可偏偏宋流星就跟瞎子似的,眼裏沒她,只有不耐煩。
雲蜜咬唇,眼睛瞅他臉上,“流星哥你來這裏買東西嘛,就你一人?我這正好要回家你能不能送我回去……是這樣的,就上次電影院你看見的那個人,他、他一直不放過我,你送我回家好不好,不然我可害怕了。”
宋流星往後退開兩步,雙手揣兜,嘴巴裏嫌棄道:“別別,你不是比我大三個月?你別一口一個流星哥的亂喊。”
雲蜜揪了揪握在一起的手指,又聽宋流星在她對面說。
“你跟我說徐光知啊?我認識他,他挺好一個人,你咋不接受人家,我可聽說他上回為了你和人打架進去了,你們不是一起長大的鄰居?一口一個那個人那個人,姓徐的在你這連個名字都沒有?”
宋流星痞懶痞懶勁勁兒的,對于沒入他眼的,不管男的女的公的母的生的熟的,他都是一副欠揍不耐煩樣兒,能陪着說上幾句話,已經是開了天大的臉面兒。
雲蜜有些尴尬又有些惱,宋流星滿臉的疏離她當然都看的明明白白,但她自诩是個大學生,從小到大圍在她身邊轉的男人能在供銷社門口排兩列大長隊,宋流星也是男人,她自信有本事能拿下。
她打聽了不少,聽說喜歡宋流星的姑娘一抓一大把,和她一樣愛他風度翩翩英俊的臉,稀罕他一米八幾的大高個還有那張明明欠得很氣人又絕情,卻沒法讓人不去愛的薄情嘴。
哦,對了,眼睛,還有宋流星的桃花眼,他真是哪哪都長得好,哪哪都和她相配,除了學歷……
不過,她不嫌棄就是了。
而且,近水樓臺先得月,她嫂子是宋流星他大姐,親上加親,除了她哥偶爾唠叨幾句看不上宋流星外,家裏其他人都不會去咋說她。
雲蜜覺得只要她再主動一點,宋流星早晚會是她的,畢竟她條件優秀是她家街巷子的一枝花,連大學班上都有兩個男同學暗搓搓的想追她,只不過她看不上罷了。
想到這裏雲蜜前一刻被宋流星打擊到的自信心又回來了,她走上前一步,問剛才宋流星沒答複的問題,“那你送我回家吧,正好我哥嫂應該下班回來了,讓你姐給你煮一桌好吃的。”
有完沒完?
宋流星這下子真煩了,這女人想泡他,以為他傻沒看出來?
早前在他大姐家,這女的就在飯桌上一直盯他,問他這啊那的,說話的時候舌頭捋不直粘粘乎乎沒見過男人似的,搞得宋流星一桌子好飯菜都吃不香了,現在又把他堵在供銷社門口。
牛逼絕絕子啊故意來害他的呗,叫媳婦兒看見,不得跟他急眼。
正巧這時一陣風刮過來,鑽到宋流星領子裏,他縮了下肩頭,眼睛不小心往身後側一移,就瞟見白冰冰一臉笑吟吟地走出來。
白冰冰站在宋流星和雲蜜兩人中間,轉頭笑着問他,“聊天呢?門口風大,要不你們進去裏面聊?”
宋流星一下子動都不敢動,媳婦兒雖然一臉的笑眯眯,但眼睛裏一團殺氣。他要敢接她的話,怕是今天就不會讓他送回家了,不送回家,他就親不到軟乎乎的媳婦兒。
雲蜜如臨大敵,一雙眼睛落在白冰冰身上,上下掃視,心裏想着:宋流星什麽時候在供銷社多了一個妹妹?她沒打聽到啊。
下一刻耳邊就傳來一道賠着小心,帶着哄勸解釋的聲音,雲蜜撇頭看過去,臉上表情出乎意料的麻了。
她居然看到宋流星彎着腰,低着頭一臉堆笑的在給這突然冒出來的女人道歉。
宋流星決定在白冰冰問雲蜜是誰之前,先果斷道歉,“聊什麽聊啊,是她突然跑過來和我說話,我就在我大姐家見過她兩回,忘了說了,她是我大姐夫的妹子。”
原來是她啊,雲揚的妹子雲蜜,上輩子結婚沒幾年婚內出軌,和一個海城的大老板跑了。
哥哥打老婆孩子,妹妹抛夫棄子,一家子都不是什麽好貨色,白冰冰在心裏啐了一口。
見白冰冰光站着不說話,宋流星以為她還氣着,于是想了想又道:“要不我趕她走?你不喜歡看見她,我要她以後在永泉公社見了你就繞路走?”
什麽跟什麽啊。
白冰冰擡眼看他,伸手一把推開快要湊到她臉上的人,好笑道:“還趕人家,這路又不是我開的你咋趕?你讓人見到我繞路走,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大惡人做了啥傷天害理的事情,她才避着我。”
“那你要咋樣才不會生氣?”宋流星一手捂在剛白冰冰推他的地方,臉上裝的苦巴巴的。
白冰冰從出來那會兒到現在,看都沒看一旁被當成空氣,已經吃了不少氣,臉色漸漸變得發沉的雲蜜,拽上宋流星的袖子,把他帶進供銷社,“後頭燒了火,你先去裏面烤烤,我這邊馬上就能下班。”
白冰冰帶人進去了,門口雲蜜還站着,直到看不見裏面倆人走在一起相熟又親密的身影,她才松開身側握住的拳頭,不甘心的離開。
**
“冰冰回來了。”
“嗯,二嫂這個你拿着泡熱水喝。”
白冰冰在村口下車,順便把那兩件棉服塞宋流星懷裏,和他說好明兒一起去農場見宋老,等宋流星騎上自行車往隔壁沙家壩去,這才背着她的書包袋子回家。
“你怎麽又給我帶東西,自己一點工資省着花,雖然你在家複習不用去學校,但錢還是得先好好攢着,明年你考上大學就要上省城,哪樣不要花錢。”
趙小曼見白冰冰一回到家就來她屋子裏給她送東西,心裏是高興又有些責怪大姑子不知道攢錢。
白冰冰給趙小曼帶的是孕婦專門喝的營養粉,是上午在縣城裏買的,因為有王主任和海花姐他們的關系在,店裏老板娘還少收了她錢。
今天是十一月的最後一天,提前發完二十四塊錢的工資了,明兒供銷社放假休息,她回家不急着去看書,坐在趙小曼身邊把手搓熱了放在她鼓起來的肚皮上。
“二嫂,你感覺怎麽樣?我聽我們供銷社的海花姐說她剛懷孕的頭幾個月吃什麽都吐,等到後面才好了一些。”
趙小曼從不知白冰冰這麽喜歡孩子,自從她顯懷後,大姑子每逢回家都要來摸摸她的肚子,陪着說會兒話,這是喜歡這個小侄兒呢。
她不知道,其實白冰冰是擔心她像前世懷相不好,生完孩子後身體垮掉。
她高興,眯眼笑,“我這個月就不吐了,還是多虧你老給我塞東西,你哥都說我氣色比沒懷孕前都要好,這臉上摸着都有肉。”
“那就好,現在大冷天,馬上就到寒冬年底了,二嫂你別去井邊洗衣服,交給二哥他會幹的,他不在你就等我下班回來,我給你洗。”
這哪行啊,她怎麽能讓冰冰給她洗衣服,她趙小曼又不是小姑子那種糟踐親姐的人。
趙小曼一個勁兒的搖頭,說不用了,又說白冰冰性子太軟太善良,這樣的性子在人前很容易吃虧,叫她多為自己考慮點兒。
白冰冰也不說什麽,笑笑的坐了一會兒掀簾子出去。
一出去,她那大嫂屁股底下一個小凳墩,大冷天的也不知道冷,就正對趙小曼的屋門坐那守着,看到白冰冰出來了,臉上的笑不要錢似的對着她。
王麗娜盯着她背在身上的書包袋子,滿臉笑,“呦,大妹一回來又去你二嫂屋裏啦?你兩個侄兒還見天兒的找你玩,我說你忙着上班,還要看書哪裏有時間陪他們瘋玩,唉說不聽,他們就喜歡你這個大姑姑。”
白冰冰心說,你說話的時候要是一雙放着精光的眼睛不要盯穿了我這書包袋子,我還有幾分相信你說的話……
王麗娜屁股底下挪了挪,有點冷,心裏哼道:這個大姑子真不是人,每逢有好東西了就只記得隔壁屋的,她兩個寶貝兒子啥都沒有,那書包袋子天天背來背去鼓鼓囊囊還不讓別人碰,真想爬進去看看裏面都藏着什麽好東西。
“大嫂這說的什麽話,白強白壯兩兄弟跑哪玩去了?我從供銷社給他倆捎了一些糖果。”
王麗娜心裏想什麽,以前白冰冰看不懂還老被她哄着騙,現在可是瞧的明明白白。但是做大人的再不是,她也不會把錯歸到兩個孩子身上,強壯兒那兩個侄兒,她還是希望他們這輩子不要在她大哥和王麗娜的影響下長歪了。
王麗娜滿面笑,立馬從凳子上起身沖堂屋裏面喊了一聲,“哎呦還是你對他們好,兩個讨債鬼快出來,你們大姑帶好東西給你兄弟倆了!”
話一落,裏屋就蹭蹭蹭跑出來兩個小子,炮彈似的沖到白冰冰面前,姑姑姑姑姑姑個沒停,卻是老實站着沒去扒她的袋子。
要換做以前啊,早上手把白冰冰的書包搶過去翻個底朝天了。
白冰冰臉上柔柔笑開,伸手從書包袋子裏面一掏,再拿出來,就是一把五顏六色的糖果。
兄弟倆高興壞了,“姑姑姑姑,這好漂亮啊,昨天我們學校四年級有個人也帶了這種糖果,他饞我們不給我吃。”
“咱不吃他的,咱現在有,你等上學了帶過去,也去饞他。”說着,把糖果給他們拿去分。
白強趕緊剝了一顆,糖衣沒舍得丢就攥手裏,奶白奶香的糖果剝出來,自己先不吃,塞弟弟嘴裏,見弟弟眯眼說甜,這才又剝了一個趕緊扔自己嘴巴裏,急急去舔。
“大姑姑好甜,姑姑你真好。”
兩個侄兒有吃的玩的聽話的時候,嘴巴都很會讨人喜歡,白冰冰最後摸了一把糖果給他們揣兜裏,對着一邊的王麗娜說,“大嫂你帶孩子進屋吧,這冷風吹得臉疼。”
王麗娜緊跟着臉一疼,可不是,她坐院子裏守半天都快凍死了,于是忙笑着哎哎兩聲,帶倆孩子進屋了。
天冷,姚水仙也不愛出來,白冰冰去堂屋找她,也不說別的,張口就是問白清清回來沒。
姚水仙揣着手,“咋了?你妹在屋裏,一回來我就喊她,她還不答應,估計是在生産隊吃大隊長批評了。”
白冰冰站在一邊,眼裏有些奇怪,趙隊長平時可從不輕易批評人,白清清這才去兩個月吧,這就叫趙隊長說了?
難道真讓她之前那話說中了,白清清對為人民服務的工作帶有偏見,被趙隊長發現了?
這事兒和她無關,白冰冰沒繼續問下去,直接道:“你把她喊過來吧,我們該上交工資了。”
呦,大閨女可真是好,她都忘了今天到月底了……姚水仙咧嘴沖她笑着點點頭,一個起身,踢踏踢踏地踩着鞋子去喊白清清。
白清清過來的時候臉色極臭,看向白冰冰的眼神裏一頓惱火。
這個白冰冰越來越不是個人了,自己臉兒巴巴的上趕着把工資交出去,為什麽還要帶上她,不提她會死啊!
要不是還住白家院兒裏,家裏沒有空餘的屋子,倆人還得擠一個屋,白冰冰一點都不想看到白清清那張越發陰沉沉怨天怼地,仿佛別人都欠她糧食欠她錢的臉。
“清清你四塊五帶了嗎?來,我們一起交給媽。”白冰冰當沒看到她一張臭臉,說這話的時候笑的可開心。
姚水仙笑的更開心,有錢啊。
“清清,冰冰啊,工資給媽吧。”
被兩個人一起看着,似乎她要是不把那四塊五交出去今天就走不出這個門,白清清不甘不願慢吞吞地從兜裏找啊找,最後扔到姚水仙手裏,簾子一甩人就不見了。
姚水仙接過,看着小閨女跟上次一樣跑走,她這回兒還坐着鞋子都沒穿,只在嘴裏嘿呦一聲,“你瞧瞧你妹,又給我使性子。”
白冰冰沒接她的話,交了錢也走了,身後姚水仙見兩個女兒一個氣鼓鼓,一個悶不吭氣一溜兒沒見人影,她手裏拿着錢坐那兒想不明白,想的一肚子氣跑廚房張羅晚飯去了。
第二天,白冰冰起了個大早吃完早飯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出門了,不過她出去的時候,剛巧白清清也準備出門。
她沒多管她,更不搭理白清清陰陽怪氣看她的眼神,甩下她走前面去。
直到和宋流星彙合,坐上他的自行車在去公社的路上……真是晦氣啊,白清清和肖揚怎麽在前面?
宋流星還在和她說話,“昨天我媽看到我帶回去那兩件棉服,知道是你買的,臉上的笑就沒停過,從吃飯前一直誇到進屋睡覺,張口閉口就問我啥時候能帶你回家,她做我們那的特色菜給你嘗嘗。”
白冰冰剛才站路邊等他,晨霧中還沒來得及看清宋流星的臉,就已經先一眼看到他穿身上的棉服,沒想到他第二天就換上了。
她摟抱住宋流星的腰,一雙手繞前面放他衣兜裏,暖暖的,聽到他的話心兒也暖,“你沒跟你媽說這兩件衣服沒花錢啊?等下次我休息我再買點東西去看看你媽,行不?”
宋流星踩着腳踏板慢悠悠,臉上美得,“當然行,你想啥時候去都行。”
白冰冰聽到他聲音裏帶笑,不由得跟着彎彎唇兒,轉眼瞧見前面肖揚載着白清清騎進清晨的濃霧裏,車尾快要不見了,于是揣他兜裏的手指動了動,催他,“我們追上去。”
宋流星剛才就看見那倆人,一個是他對象的妹妹,一個是聽人說之前和他對象有點意思的肖大知青。
他一直沒問白冰冰,以前那事是不是真的,就像白冰冰從來不問,他二流子、好吃懶做,和她妹妹的那些傳言是不是都真的。
宋流星覺得白冰冰這個對象是真的好,他們倆都願意相信對方,不去管別人怎麽說怎麽傳。
眼下見白冰冰讓他追上去,他大聲應了一句,加快速度就沖了上去,不多會兒就沖進前面那團濃霧裏,和姓肖的肩并肩,一起踩着自行車。
昨兒發工資,白清清就和肖揚說了,要去公社給他買複習資料。
這複習資料是他要用,白清清花錢,肖揚心裏熨貼覺得白清清極懂事又善良,這才向隊裏告假一天親自騎車陪她一起去。
白清清一整個早上心情都很好,直到現在看到宋流星車後座上的白冰冰。
“你怎麽在這?”
白冰冰下巴藏在圍巾裏,只露出半張臉,她看過去,“這條路你買了啊,我為什麽不能在這?”
路上有一個小坑,白清清被颠了一下,屁股疼,她眼睛瞪地大大的,譏笑道:“是不是看到我和肖揚哥哥去公社,所以你和宋二流子也跟上來,哼,真是什麽都要跟我比,肖揚哥哥你說我姐她好笑不好笑?”
宋流星的自行車是新的,他的買過來就是二手車,鏈條一踩下去,就咯吱響。
肖揚踩的有些吃力,偏偏一旁的宋流星一身輕松不見累,嘴裏還哼着歌,時不時看他兩眼,眼底泛着一層猜不透的笑意。
肖揚總覺得宋流星在有意嘲笑他,嘲他沒錢買不起新車。
臉色正難看着,白清清的話就來了,一股子譏笑意味,他雖知道白清清話裏的譏笑語氣不是對他,但肖揚心口還是受堵,就沒跟她搭話。
白清清等了半天,前面的人一個屁都沒舍得放給她,一邊的白冰冰眼神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覺得白清清一心撲在肖揚身上,不知道到底圖他什麽,圖他待她不理不睬,假仁假義?
心裏冷哼一聲,覺得沒意思和白清清說下去,她叫前面的宋流星騎快點。
很快,宋流星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嶄新自行車把白清清他們甩在身後老遠,肖揚拼命追,都沒追上,氣的他一路上都沒給白清清好臉。
**
宋至清下放的地方是永泉公社靠山腳下的一個養殖農場,裏面不僅養了幾十頭的牛,還有不少産奶的母羊和一群山羊羔子。
他們從公社買了些東西趕過來的時候,宋至清推着一個小板車正在清理牛欄裏的牛糞。
宋流星把身上的東西放她手裏,“你先找個地方坐下等等,我去幫我爸。”
說完,不等白冰冰答應,脫下棉衣卷了袖子就上去了。
裏邊兒宋至清彎着個背,費力的揮動鐵鏟去鏟堆在牆角結成凍塊的牛糞,忽然手裏一輕,那把鐵鏟被誰搶了過去。
宋至清回頭看清來人,消瘦不茍言笑的面容上露出一個驚喜的表情,這表情也就持續那麽幾秒就被壓下去。
宋至清的心思都用在學術和科學研究上,對待兒子向來挑剔嚴格,即使後來被打成反動派下放到這裏,每回兒子半夜避開人給他送東西,他心裏欣慰高興,但害怕兒子被人抓住,他還是冷着臉一而再的趕他走,叫他以後別再來了。
幾次趕下去,兒子再沒有出現在他面前,但每隔個半月或者一個月裏頭,宋至清總是會在他住所門口的草堆裏撿到好東西,有時候是一桶魚,有時候是幾塊曬幹的臘肉,還有一些油鹽鞋襪。
幾個月前,兒子終于見他了,跟他說以前那些人很多都回去了,再撐一撐他們一家子就能團聚。宋至清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在兒子面前沒什麽,等他一走,自己就蹲在門口悶頭無聲的流了滿臉的淚。
十年了,兒子馬上就要二十,他以為自己熬在這鬼地方受盡折磨,活這麽多年就是為了等死,還好,還好兒子的好消息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宋叔叔您好。”
宋至清回神擡頭,只見栅欄那裏站着一個落落大方五官周正的年輕姑娘,一雙烏溜圓潤的大眼睛裏存滿了笑意。
“你是?”宋至清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有見過這個小姑娘。
宋流星聽到說話聲,在後面幫着介紹,“他是跟我一起來的,二隊窯裏屯的,叫白冰冰,咳、她是我對象。”
兒子的對象?二女兒美如上次來給他送膏藥提到過一嘴,說的就是面前這個姑娘?
“好好,孩子你先找個地方歇歇腳,等叔這裏忙完——”
“不用了,宋叔身體不好您先下去休息,我和流星一起弄,很快就好了。”
白冰冰本來就沒打算幹站着,身上和手裏的東西早就放下擱在牛欄外面的草垛子上,學着宋流星樣兒,卷起袖子走上去,從牆邊撿起一把鐵耙子,朝裏面那堆牛糞走過去。
說幹就幹,下手利索,兩個人一起合作,小板車上半天功夫不到,已經滿了。
宋流星拉走一車回來,嫌他爸站在裏面礙手礙腳,把人趕出去,跟他說要是不想下去,那就坐栅欄那看着他和白冰冰倆人幹活也行。
把個宋老氣的,哪有第一次來就叫人姑娘幹這種髒活的。
白冰冰一邊忙不停手,一邊聽外頭那兩父子吵吵說說的,臉上落滿笑意。
“冰冰,這是農場産的牛奶,我留了一些在身邊自己加工處理過,不膻人,你喝喝看。”
這座農場是公社生産隊的所有物,裏面的牛羊雞鴨都不屬私人物品,宋至清天天看着,到頭來一點牛奶還得自己花錢去買。
直到這半年下來才好一點,也許是上面的消息放出風聲來了,農場看管的人對他比以前客氣,一些沒賣完留不久的牛奶也會送他一些。
宋至清帶着兒子和白冰冰回到他的住處,一坐下就熱了一杯牛奶端上來。
白冰冰笑着謝過後,送到嘴邊喝上一口,濃濃的奶香味一點都不見腥味,不愧是研究化學實驗的大學教授。
“怎麽就一杯?我也幹了半天的活累的要命,爸你怎麽不給我喝點?”
宋至清對着白冰冰是一臉和藹的笑容,轉頭聽兒子在一旁念叨,他聲音就板起來了,“你要喝自己不會去倒,一個大男人幹點活咋啦?人冰冰比你瘦還是個姑娘都沒喊累,你好意思?”
雖然嘴裏這樣數落兒子,但宋至清還是去給他倒了。
“你看看我爸,和我媽是不是很像?有了兒媳婦就不要兒子——”
“喝你的奶吧。”白冰冰手裏的牛奶遞過去,趕緊封住他的嘴。
那邊,宋至清回來看到白冰冰手裏的牛奶在兒子手裏,自然又是要說他。
白冰冰見狀,忙從身後的大袋子裏拿出昨天那件衣服,“宋叔,您要不要試一下這件棉服,要是大了,我趕緊拿回去改小,等明兒叫流星再給您送過來。”
宋至清伸手接過,摸到裏面厚厚的一層棉絮,這大冷的天他早起去外面幹活穿上正好。
“這是你給我買的?有心了孩子。”
宋流星喝完白冰冰那杯牛奶,還舔了下茶缸邊沿,擡眼看着白冰冰笑道:“她昨兒從縣裏帶回來的,就兩件,一件給你,一件穿我身上了,還給媽帶了雪花膏和蛤蜊油,喏,那包裏還有呢。”
“冰冰想到周到,給你也帶了。”
宋至清,“我一個男的怎麽用的着這個,你自己留着用,小姑娘的手不能凍傷了。”
白冰冰坐正身體,“宋叔,我這裏還有事情要找您幫忙,這些東西您不算白拿,不用跟我一個小輩這麽客氣。”
“你說說,有什麽事情要我幫的。”宋至清愣了一下。
宋流星伸手拽白冰冰的衣袖子,“你有啥事找我不就行了,我爸他能幫你啥?”
“別的你行,這個還真就只有叔能幫我。”白冰冰扒開他的手,不去看宋流星委屈巴巴不滿的臉色。
轉過去一邊拉過書包袋子,一邊對宋至清道:“是這樣的,我這裏有一些化學物理上的題目解不出來,請宋叔教教我。”
得呢,這個他還真是兩眼抹黑,幫不上忙。宋流星不再去打擾他們,讓個座兒給宋至清,自己去一邊站着,幫他們撿幹柴燒爐子烤火啥的。
就這麽幾道題的時間花了一個小時,白冰冰看着草稿紙上宋至清列出來的幾個公式表,代入到那幾道題目裏去,很快就拆解開來。
她仔細地又看了兩遍,這才收好,畢恭畢敬地站起來向宋至清彎腰行了一個師禮。
宋至清連忙起身去扶她的手,“你這孩子就幾道題而已,你這是做什麽?”
白冰冰滿眼尊崇,認真道:“宋叔您好好的,這十年欠您的,國家都會還您公道,您保重好身子,出去後再為國家科研造福。”
“好好。”宋至清一連說了幾個好字,這些話從沒人對他講過,他心中激動,對白冰冰這個兒媳婦是越發的滿意了。
又想起白冰冰明年高考,于是坐下就問她,準備考哪所。
白冰冰他們縣上現在只有一所中學,省會市區有兩所大學,一般這邊的人肯定是直接報省內市裏的,覺得離家近,回趟家幹啥都方便。
白冰冰一心想要離開白家,她瞄準了省外的大學。
“宋叔,我想考惠城的立國大學。”
“立國大學?”
“惠城?”
宋至清和宋流星父子倆一起看向她。
白冰冰點頭,她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立國大學是宋老以前授課做研究的大學單位,當年張秋娥就是從惠城一拖三拉扯三個孩子跟着他來到永泉公社,最後在沙家壩安家。
惠城才是他們的根,前世後來結完婚宋流星就帶她和張秋娥回去了。
“冰冰,你……”
宋流星這會兒丢下手裏的火鉗跑到她身邊,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對勁兒,只以為白冰冰想要考立國大學都是因為他,感動的眼淚花花都要掉下來。
白冰冰伸手去推他:別,千萬別自我感動,不是為了你,莫一番瞎想。
站邊上的宋至清咳嗽兩句,打斷這對在他面前眉來眼去的年輕人,“冰冰你和我說說為什麽想要去立國?”
一個上午下來,他已經看出白冰冰是個心中有主意的姑娘,不會像宋流星毛頭小子一聽到那兩個名字就往岔處去想。
白冰冰看他,微微含笑,“我先前有過了解,立國大學的補助金比我們省內還要高,而且它現在是國內重點大學排名前三的大學府,宋叔說不定以後還會回去,我很想考進立國大學。”
這話聽的宋至清連連點頭。
宋流星還沒完,拉着白冰冰的手,“冰冰,就沒有一點是因為我嗎?”
白冰冰剛要張口,對面的宋至清已經板臉教訓起來,“你要是能繼續給我回去念書,說不定冰冰決定考去惠城,還有那麽一點原因是因為你。”
宋至清是惠城的大學教授,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好好深入學習,未來有那麽一天能在科研上接他的班。可惜宋流星從小到大聰明歸聰明,就是不用在正事上,明明以前在惠城的時候還是個三好優等生,怎麽來了這裏他讀完一個初中就再不肯繼續上學。
回去的路上,白冰冰也問了他。
宋流星手裏推着自行車和她并肩走在小路上,悶悶不樂的回她,“讀書能有什麽用,讀的再多再好最後還不是什麽都沒了,甚至連尊嚴自由都會失去,冰冰,你看我爸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原來他心裏是這樣想的。
“我很小的時候,沒出事的那些年,我們一家人還住在惠城的一座大院裏,院子有兩層的小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