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特別番外(上)
【磨合】(上)
獅子月,正值盛夏。
蒲雨公司的新項目就快上線,最近忙得人仰馬翻,李未連個鬥嘴的人都無,閑到在家摳腳,又不好去騷擾看起來就很忙的朱煦,最後為了打發時間,竟然從家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跑來視察自家烤肉店。
“老板,”店長急匆匆地端着一盤肉在店內穿梭,看到她一個震驚,“您怎麽來了?不好意思啊老板,現在人手有點不夠,您先……”
李未大手一揮,“你們忙你們的,我就是閑得慌,看看就走。最近店裏怎麽樣?”
“好的,老板您随便看!我們店近期的生意都超級好的!”店長很有幹勁地彙報工作,“噢對了老板,您的朋友朱小姐來了,我本來想給她們那桌免單,但朱小姐同行的另一位小姐堅持要正價……”
“朱小姐?”李未想了半秒,“哦,朱煦啊。”
轉頭一看,果然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了朱煦。
正想高興地上去打招呼,走到一半李未發現有點不對勁。
朱煦來吃烤肉不稀奇,稀奇的是她難得的休息日,坐在她對面的,竟然不是她的正牌女友馮斯謠,而是一個李未完全沒見過的女人,穿衣打扮都很講究,像是個30多歲的精致貴婦。
她貓着腰,尋了個靠近兩人的位置坐下,豎起耳朵去聽。
“……雖然我平時比較少吃這些,但這家店味道确實不錯,朱老師,你也多吃點。”
貴婦言笑晏晏,還給朱煦夾菜?
“對了,上次的事,謝謝你幫我。一點小心意,請你務必要收下。”
還給朱煦送禮?嚯,八千多的表啊!
“這次謝謝朱老師挑的好地方,下次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和你分享我私藏的好地方。朱老師如果拒絕,我會很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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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這是想幹嘛?
被馮斯謠給的多瓶限量款香水收買之後,重新化身複合天使的李未敏銳地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她想了想,找了個角度拍了張照片發給朱煦。
此時,蒲雨公司會議室,蒲雨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
李未:[照片]
李未:煦煦,這人誰啊?馮斯謠呢?
蒲雨:?
李未:哦,對不起,發錯人了
李未:你就當沒看見哈,也別給其他人看到,更不許發給馮斯謠,聽到沒
蒲雨:……
蒲雨從手機屏幕擡起頭,收回目光的時候,馮斯謠的視線也剛好收回,兩雙目光很詭異地撞在一塊,又默契地移開。
“那個,斯謠……”蒲雨小小聲,欲言又止。
“開會中,別說話。”馮斯謠留給她一個冷漠的後腦勺,專心致志地盯着面前還沒開機的投影,好像能把空無一字的熒光藍幕布看出一朵花來。
蒲雨:“……”
馮斯謠已經看到的這件事,要不還是別和未未說了吧。
貴婦一走,李未問服務員要了兩杯飲品,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朱煦對面。
“我說煦煦,你這什麽情況啊?”
朱煦一愣:“什麽什麽情況?”
“剛才那女的啊!我做姬佬十年經驗告訴我,她99%對你有意思。”
“怎麽可能,你不要腐眼看人姬嘛。趙小姐是公司大客戶,我們關系一直挺好的,而且她結婚好
多年了,孩子都三歲了。”
李未“哦”了一聲,小聲嘀咕了一句:“一個貴婦,不做美甲,指甲修得那麽幹淨,也沒帶婚戒……誰知道是不是形婚呢。”
朱煦還是不信:“你這叫刻板印象啊。”
李未撇了撇嘴,點開手機裏一個綠色的軟件,刷了刷“附近的人”,然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微笑。
“吶,你看。剛才你口中那位‘三歲小孩的媽’,人還玩同性/交友軟件呢。”
朱煦啞口無言。
李未:“我跟你講,擠眼軟件上可多這種已婚女了,她們有直女保護色,套路才是真的多。連我都覺得不對勁,馮斯謠看到還得了啊?煦煦,你不了解這圈子,也沒有所謂的姬達,平時還是長點心吧。”
聽到“馮斯謠”三個字,朱煦不自覺地攏了攏眉心,語焉不詳地“嗯”了一聲。
李未正閑得慌,聞到這種經典女同文學相互折磨情感糾葛的味道,頓時來勁了。
“你們怎麽了?鬧別扭了?馮斯謠又吃醋了?”
朱煦把杯子裏的檸檬戳得亂七八糟,才嗯了聲,很惆悵地說道:
“我跟她三天沒說話了。”
朱煦也是不明白,為什麽她們複合還不到四個月,鬧過的別扭,比大學時戀愛四年加起來還多。
之前的小打小鬧,一般很快也能解決,這次比“鬧別扭”的程度要深,對于兩個都不喜歡提高音量說話的人來說,這種程度的争執,已經可以描述為“吵架”了。
起因是這樣的。
雙減政策一出臺,培訓行業大受打擊,朱煦所在的子公司雖然影響不大,但集團總公司失去了很大一塊盈利,開始大幅裁員,而朱煦剛剛升職,現在一個人得幹兩個人的活,還兼做一部分市場對接客戶的工作,原本還能擠出點時間配馮斯謠,現在基本擠無可擠。
而馮斯謠從以前開始,就是個很容易沒安全感的人,朱煦有時候忙到起飛會忘記報備,消失好幾個小時杳無音訊,一開始,馮斯謠睡前會抱怨幾句“朱老師怎麽這麽忙啊”“什麽時候陪陪我嘛”,撒下嬌什麽的,後來怨氣積累得多了,就會半開玩笑地說要給她工資卡,或是她如果實在太累可以休息一陣子,自己的工資負擔兩個人的開銷還是沒問題之類的話。
這樣的玩笑開個兩三次還好,充其量就是有點不舒服,但到第四次的時候,被忽視太久的馮斯謠一時情急,一不小心洩露出了心裏話,說“換個輕松點的工作,沒關系啊,我養你”,朱煦當場就生氣了。
是那種尊嚴有點被冒犯到的生氣。
“我養你”這句話太輕浮,網上雖然很多梗,但她真的很讨厭這句話。
她經歷過唯一支柱失去後的痛苦和慌亂,在那些孤立無援的歲月裏,勤勉和獨立,是她支撐自己和媽媽的唯一選擇,而馮斯謠這幾年的人生太過順風順水,靠着學歷和頭腦迅速地積累起物質基礎,在不一樣的賽道上,用更少的辛苦,換來了更多的金錢。
換句話說,賺錢對馮斯謠來說太過輕易,所以她對朱煦為何如此辛苦,卻還堅持固守着這樣一份工作,哪怕可以理解,卻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自然也導致了這場争執。
“我有手有腳,不要你養。”
“我開玩笑的,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只是不能理解罷了。”
“我沒有不理解你,我覺得我已經夠體諒了,但是你的公司體諒過你嗎?我只是心疼你,想讓你換個輕松點的公司,這麽想也是人之常情吧。”
“行業寒冬,資本和市場可沒有會體諒誰的說法,這座城市寸土寸金,在這打拼的大部分人都比我辛苦。”
……
起初還是關于“我養你啊”的扯皮,争着争着馮斯謠不知怎的開始跑偏了,說昨天看到她跟一個女的吃晚飯,為什麽朱煦拒絕了回家跟她吃晚飯卻跑去跟別人約會,朱煦無語片刻還是說是陪客戶談合作不是什麽約會,然後馮斯謠來了句:
“兩個人,‘單獨’談合作?她還想送你包包,那個女客戶一看就對你動機不純啊。”
朱煦簡直是無語了:“你說什麽呢,人結婚有孩了,東西我也沒收啊。”
不成熟的馮斯謠開始鑽牛角尖。
“要是她為了你離婚了呢,結婚有孩跟人對你有意思有沖突嗎?我作為你女朋友有點危機感也很正常吧?”
朱煦:“你能不能講點道理啊,危機感不要太泛濫,我還不能有點正常的社交了麽?男的不行、女的也不行,我總不可能和空氣談合作吧,馮斯謠你能不能成熟一點兒啊?”
朱煦覺得這個人道理簡直是講不通,她做的這行本質處于服務業,加個微信給人答疑解惑,或是私下吃個飯,發展關系網謀求長遠合作,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且平心而論,她和這些人的相處都是沒有逾越的社交,馮斯謠就像護着豬崽子的豬媽媽一樣,看誰接近都要拱一嘴,搞得她真的很難做。
呸呸,不對,她幹嘛說自己是豬,馮斯謠才是豬。
馮豬謠繼續振振有詞:“你可以跟我談合作啊,我做你的客戶。報個價吧朱老師,我要一份包年套餐。”
“……”
繞來繞去,核心意思還是那句“我養你”。
我同你談A有問題,你卻在跟我争B難道不對嗎。兩個人雞同鴨講,好像在争論一件事,關注的層面卻截然不同,問題回到原點,朱煦覺得有點無力。
或許複合只是共同生活的第一步,畢竟這麽多年的空缺,和性格的改變,不是同居個幾個月就能抹平的,還需要相當一段時間的磨合。
朱煦覺得,自己就像一桶最高溫度只到七十度的水,馮斯謠就像鐵桶底下500多度的柴火,拼了命地想把她燒沸,但兩個人感情分值的上限不同,哪怕後者再怎麽努力,可能也于事無補。
也許是battle得有點上頭,朱煦頭腦一熱,拉出箱子,冷着臉往房間走。
馮斯謠攔着她:“你做什麽?”
“你是我客戶,我有職業操守,不會和‘客戶’發展工作以外的關系,更不能住在‘客戶’家裏,”朱煦說,“我搬走,行了吧。”
……
“搬走”就是句上頭了的氣話,卻是馮斯謠最不能接受的一個詞。朱煦說完,看見馮斯謠突然沉下來的臉色,就意識到不對,想緩和一下語氣說點別的找補,怎料此時上司的視頻電話突然打進來,朱煦錯失立刻哄好馮斯謠的機會。
等談完工作,馮斯謠已經跑回她很久沒睡過的客房睡了,朱煦洗完澡想再找對方談一談,結果吃了個閉門羹,馮斯謠把房門都關了。
朱煦:“……”
怎麽滴,誰先惹誰不開心的啊!憑什麽自己先哄!
雖然這麽想,朱煦還是拉下了把手,企圖進門聊聊,兩人之間的問題不要過夜。
然後發現馮斯謠不僅關門,還反鎖了。
朱煦“蹭”地惱火起來。
反鎖是幾個意思?怕她夜襲嗎?自作多情!
她要是再主動找馮斯謠,她就是小豬!
……
就這麽冷戰了兩天,到了周五。
唯一一次微信聊天,還是朱煦主動發起的。
周四晚上十一點半,朱煦忍無可忍,問馮斯謠怎麽還不回來睡覺。
馮斯謠:房子租給你了,你是我房客,我有職業操守,不能随便和房客住在一起
朱煦要氣炸了。
然後蒲雨給她發消息。
蒲雨:小朱,是這樣,這幾天我們新項目上線,為了加班,斯謠要在公司睡幾晚
蒲雨:我替她向你報備,後面一定給她補休
不得不說,朱煦還是心軟。
周五她補休,難得空閑,獨守空房的一天一夜,朱煦想着馮斯謠這些日子工作也挺辛苦的,自己又确實沒好好陪她,最後又講了那種話,思來想去還是自己理虧,于是沉下氣準備了一份便當,打算中午給馮斯謠送去。
馮斯謠的車留在家裏的車庫,朱煦開着車進了她們公司,一進門就看見馮斯謠的背影,正和一個外國女人談笑風生,兩人一起往公司的餐廳走去,再定睛一看,原來對方還是那個法國同學,這才半年,都梅開三度了。
朱煦立刻轉身,面無表情,潇灑離開。
順便在微信上答應了客戶趙小姐的周六邀約。
……
聽完朱煦敘述的前因後果,李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朱煦滿臉期待:“未未,你有什麽建議嗎?你跟蒲雨吵架,一般都是怎麽和好的呀。”
李未:“我們在床上和好的。”
朱煦:“……當我沒問。”
李未:“講道理,我覺得你們倆都有問題。”
朱煦:“好吧。”
李未:“最大的問題是,你們可不可以不要像兩個小學雞談戀愛啊!”
朱煦:“啥?”
李未:“答應我,成年人的戀愛,用成年人的方式來解決好嗎?”
朱煦:“……不要吧,我好忙好累的,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
一頓下午茶吃到晚上八點,李未慷慨激昂地指責了朱煦消極應付成人生活的态度,順便最後分享了她的典藏資源給朱煦,讓朱煦一定要在睡前躲在被窩看,這樣會勾起她已經死去的欲望。
朱煦明天得上班,十點鐘就洗完澡,上了床,孤枕難眠之下還是點開了一個小視頻,果然效果卓越,才看了五分鐘,她就開始困了。
也不知道馮斯謠困了沒,睡了沒,是不是要加班到很晚。
朱煦翻了個身。
管她幹什麽?說不定和她的法國同學敘舊到天明呢。
朱煦又翻了個身,把微信馮斯謠的置頂取消。
這個人又不會找她了,置頂看着礙眼。
唉……
最晚明天早上八點,要是馮斯謠再不來找自己,她就,她就……
就去找她……
胡思亂想之際,馮斯謠的頭像冒出一個紅色的“1”,朱煦立刻坐起來戳開對話框,對方給她發語音了。
點開一聽,卻是蒲雨的聲音。
“小朱,你睡了嗎?”
朱煦立刻回:還沒。馮斯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你能來接一下斯謠嗎?今晚項目上線慶功宴,她好像有點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