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對不住,對不住。我這一時情急,對不住,對不住。”南衣一臉狗腿笑,邊說邊把腰帶遞回給那護衛。

這般好戲,周圍百姓是看得津津有味。

坐在那兒喝茶的某人終于有了反應,“帶上他。”

“是。”護衛快速系好腰帶,看了南衣一眼,側身走了開去。

南衣立馬屁颠屁颠地跟上。

黑衣人站起身,除了看着臉色有點白,盡是一丁點兒都瞧不出先前傷重的模樣。

真是能忍。

想到自己腿上那道傷,南衣繼續大大咧咧地跛着腳走——這樣才不扯着疼。那人身上那麽多傷,差點就一命嗚呼了,還挺得直直的,這是裝給誰看呢?

跟着他們一路走到後院,南衣步子站住了。

一輛馬車停在側門那裏,看着非常非常之面熟,面熟得讓她忍不住汗流浃背……

——這不就是那個在破廟大開殺戒的神秘人馬車嗎!

直到黑衣人坐進馬車,南衣還愣在一旁不敢動作。

護衛冷着臉對她道,“主上讓你進馬車說話。”

會不會進去就被喀嚓一刀,一命嗚呼了?

南衣心裏很慌,但一想到如果不進去,過個幾天自己還是得嗝屁……好像瞬間有點勇氣了。

爬上馬車,掀開簾子。

黑衣男子已經坐在了正中位置,身後墊着層層軟墊,瞧着很是舒适。

南衣四下掃了一眼,有點拘謹地坐在了最靠外面的位置,還沒醞釀好怎麽開口,馬車忽然就動了起來。

她的馬!

南衣轉身去掀簾子,“這位大哥,我馬還栓着,麻煩停一下,我下去……”

那護衛就和沒聽到她說話一樣,繼續駕着馬車。

“停車,讓她下去。”黑衣男子側身半躺在了軟墊上。

馬車應聲停下,南衣正要道謝,卻聽到那人幽幽又來了句,“下去了就別上來了。我不等人。”

靠!

果斷放下手中門簾,南衣咧嘴笑笑,“馬也不是那麽重要。趕路要緊,趕路要緊。”

黑衣男子輕笑了一聲,似是被她這副谄媚狗腿,貪生怕死的樣子給取悅了。

南衣繼續保持着笑容,“公子,七日之期因我外出尋馬耽擱了一日,實在抱歉。本想着公子受了傷,行動不便,有匹馬能更方便些。哪曾想陰差陽錯,今早好不容易有了馬,回到河邊的時候竟沒見着公子。心下着急,這才一路找了過來。”

“想不到你還挺有心。”黑衣男子又是一聲輕笑。

“應該的應該的。”南衣從懷裏取出先前從他身上搜刮的幾個小藥瓶,“這幾瓶藥還等着公子高擡貴手指個明路。接下來幾日,小的必定鞍前馬後、在所不辭。”至于先前這人提的那白銀萬兩的好處,她可一點不敢提了。

反正這四個藥瓶都不是她想要的東西,拿出來做做誠意,裝做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比較好。

男子視線從那幾瓶藥上緩緩掃過,面色無波,“此一時,彼一時。我為何要高擡貴手?”

先前他是弱勢,但現下他的手下已尋來還妥當安置了,南衣便顯得一無是處了。

額頭有了些冷汗,南衣正糾結要如何談話,可轉念一想——這人讓自己上了馬車,還這麽長時間都沒弄死自己,還耐着性子和自己聊……

——看來她應該還有用。

得出結論,南衣繼續貫徹厚臉皮原則,“江湖相逢,全靠緣分。共患過難,那便是緣分中的緣分。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公子若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還請盡管開口。”

男子擡眼看了下他,“不僅有心,還是個聰明人。”

“過獎過獎。”南衣心下一松,她沒猜錯,他果然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

“你叫什麽?”

“姓南,別人都叫我小南。”南衣微笑應道。

男子點了點頭,稍稍換了姿勢,因着傷勢還幾不可查地擰了下眉。

“公子如何稱呼?”問話要有來有往。

但那男子并不想與她細說自己身份,反倒問起了旁的,“你會龜息功?”

南衣立時警惕起來。

“土地廟那裏,你也在,是不是?”

全對上了,南衣心頭警鈴大作。

可一想到自己的解藥,她立時決定——說實話!

“沒錯。我就在那,還會龜息功。”說完,她不禁反問,“公子是怎麽知道的?”

難不成這個妖怪能從她的呼吸辯出是同一個人?

男子笑了笑,倒是好心地給她解釋了一下,“順勢猜了一下。那天晚上你受了傷,而且離土地廟很近。”

受傷了還躲在土地廟不遠的樹上,很有可能就是在土地廟中的打鬥中傷的。可他偏偏确認了沒有活人了,那只能是她會裝死,還很會裝死——龜息功。

呵呵呵呵。

南衣笑得很尴尬,坐在那裏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

倒是黑衣人先開了口,“勞駕,幫我換下藥。”

啊?南衣愣了下。這剛從客棧出來就換藥?不是先換好再上路嗎?

愣了一會兒,見男子絲毫沒有收回話語的意思,南衣只得換個位置坐到了他邊上,硬着頭皮伸手解開了男子的衣服。

——不慌不慌,我自己現在是個男的。而且之前基本也都看過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男子黑色外衣裏頭還是一件黑色衣服,又撥開一層,終于露出了白色裏衣,只偶爾幾處有點幹涸的血跡。看來傷口處理得還行。

裏衣再解開,看着眼前那些先前自己随手撕的繃帶,只是清洗了邊上肌膚,以及重新再包紮了下,南衣徹底不鎮定了。

“你沒換過藥?”她驚訝得連“公子”兩字都沒說。

男子皺了下眉,南衣立時清醒——問啥問!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小的這就換藥!”南衣趕忙抓緊表現,“公子,您這兒有酒不?或者燒開過的涼水?”

男子擡了下下巴,南衣順着看到了被擺在馬車一角的兩個大酒壇。其中一個酒壇已經少了一半,應該是處理傷口已經用掉了一些。

搬過來酒壇,南衣繼續問,“公子,您藥在哪兒?”

他擡了下眼,“用你的藥。綁帶用這個。” 邊上有一件已經被割成一條條的白色衣裳。

哦?

南衣腦中思路瞬時理清,果斷從自己背着的包裏掏出小師弟牌金創藥。

——明明都到鎮上了,這人還沒換自己先前給敷的藥,要麽是沒藥,要麽是有藥不敢用,或者不敢去買藥。加上他在外頭一副挺直腰杆走路的架勢應該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受傷的事。

這麽看來,可能還有人在暗中找尋他,使他不敢去藥鋪或看診,甚至連繃帶都不敢買。

解開繃帶,傷口還很猙獰,好在有金創藥,并沒有發炎。但明顯換洗過一次後藥量已經不夠了。

用一塊布沾了酒,南衣小心翼翼地擦拭起了傷口。

——晚上看不清,這白天一看真是細皮嫩肉,有傷口太可惜了。

——前頭三道口子,背後七道,都成棋盤了,這人可真能忍。

感慨中的南衣忍不住手上一重,當即聽到男子悶哼了一聲。

趕忙回神,再次小心翼翼地擦拭起來。

塗完藥,包好繃帶,男子額上已是冷汗連連,臉色慘白,卻未吭一聲。

正要繼續幫他處理腿上傷口,可手剛碰到腰帶,南衣忽然意識到——自己還得幫他脫褲子?

呃……這個……

那天晚上天黑看不清,他還昏着,腿上的傷南衣是就着褲子破掉的口子直接撒藥包紮的,根本用不着幫他脫褲子。

但現在光天化日,這人還醒着,褲子又沒破,自己一個女孩子就這麽脫他褲子是不是太過了些?

上衣也就算了,一到夏天,光膀子納涼的漢子多的是。但只穿裏褲到處跑的還真沒有。

“怎麽了?”發覺南衣停了動作,男子疑惑地問了一聲。

稍稍低下頭,南衣将自己地視線控制在馬車的軟毯上,“公子,你這麽坐着褲子脫起來不便,腿上的傷……”

她非常期待聽到一句——那算了。藥給我,我自己來。

但事實是……

這人徹底斜躺了下來,稍稍偏轉換了個方便她脫褲子的姿勢。

深吸一口氣,南衣鎮定地伸出了手,解開此人腰帶往下扯。

将眼前人脫得只剩裏褲,南衣的臉已經控制不住地燒了起來,好在有易容,只有一雙耳朵紅得明顯。

努力穩住雙手,快速清洗傷口,熟練包紮換藥,絕對目不斜視!

——這人皮膚真好,又白又細,手感也好……

包紮完最後一道傷口,南衣覺得自己已經心靜如水了——不就是看了兩條又長又直的大白腿嗎?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虧的不是她。

正當南衣再次淡定出手準備幫眼前人穿褲子的時候,黑衣男子撐着胳膊坐了起來,自己系上了褲子。

這樣啊……

南衣收回手。

怎麽莫名有點小遺憾?

傷口包紮完,南衣就被護衛給提溜到了外頭,就留那位“主子”一個人在馬車裏休息。

坐在馬車前頭,冷風拂面,清新的寒冷狀态還算能夠忍受。

“我叫小南,閣下怎麽稱呼啊?”閑來無聊,她決定找護衛套套近乎。

這一主一仆,她連名字都不知道,怎麽能搞好關系拿到解藥呢?更何況她先前直接把重傷的某人丢在林子裏不管來着……

“長風。”比那主子好一點,這護衛倒是接了話。

“長風?好名字啊!你是姓長不?”

還未等護衛回答,馬車裏傳來冷冷一聲,“再聒噪就下車。”

安靜地盤腿坐了一會兒,南衣覺得腳酸,又拗成了別的姿勢待了一會兒,還是不得勁,便想着再換個姿勢。

身後的簾子裏又幽幽傳來了一聲,“再動就下車。”

——果然耳朵太靈不好。你看人家就坐邊上的護衛大哥都沒有意見,你一個坐裏頭的各種不滿。

馬車走得速度不快不慢,但南衣感覺得出來他們應該挺急的,但礙于馬車在官道飛馳會引人注目,這才特特壓穩了速度,不然也不會中午只給一刻的休息時間。

坐在一處地勢平緩的被風坡,南衣啃着自帶幹糧,悄悄瞥着對面人手中的肉幹——一看就是鎮上剛買的肉鋪。要不是走得急,她也該買點的,比她這幹糧餅好吃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正暗自嘆氣,那位“主子公子”擡起了頭,南衣趕忙收回視線,一本正經看風景,認認真真啃餅。

啃完幹糧,都沒眯上一會兒,南衣就被護衛叫着出發了。

這一路往南的走法,應該就是去木山。

其實吧,她有點不解,為什麽這人還要自己一路跟着。如果說是為了她身上帶的金創藥,直接讓她交出來,用解藥打發她離開不就行了嗎?

除非……她還有別的用處。

盯着前頭搖晃着的馬尾巴,南衣陷入了沉思——對于已經有了護衛的木山公子哥,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只會裝死的小少年還有什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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