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更
“老何, 去榮梓路。”
老何愣住了，腦子裏一下子甚至反應不過來總裁說的是什麽地方。反應過來後疑惑滿腹，這大半夜的，他為什麽要去又偏又老舊的地方。
老何狐疑地看了一眼後視鏡, 見林君卓低頭看着手機。猶豫了一下, 他還是開口确認：“林總, 是榮梓新村前面的榮梓路嗎？”
“嗯。”林君卓擡頭, 見老何有些疑惑地轉頭看着他, 略微一沉吟, 又說：“算了, 回去吧。”
他忽然覺得即便不是這樣下着雨的深夜, 這份想要尋根問底的獵奇心也是過分了。突然出現告訴對方，你用的是我的手機我的ID，我通過看你的相冊覺得你很有才, 要不要來我公司上班？
他相信是個正常人都會被吓到, 會第一時間選擇報警。
往深究了，他這樣其實算是窺探別人的隐私，即便那個手機那個ID是自己的, 即便那些照片視頻是自動出現在他手機裏, 不是他主動主觀想去竊取窺探的, 也屬于過分了。
他知道最簡單最正确的做法是，在自己的賬號中把那臺手機的使用權限删除便可一了百了。
可人的本能是獵奇，他自認為不是那種表裏都偉光正的沒有一絲缺點的人，對方偶爾出現在相冊，沒什麽不能看的東西，他也就當是在網上刷個新鮮熱鬧，就上回那段穿着旗袍彈琵琶的視頻, 他想對方肯定是要上傳短視頻app的，四舍五入這就是公開信息。
只要默默圍觀，不去打擾對方就好。
***
辛悅發現自己一個奇怪的身體規律，睡得越晚醒得越早。昨晚入睡都快一兩點鐘，早上一睜眼卻鬧鐘都還沒響。窩在床上刷手機，愣是等到鬧鐘響起才起身。
打開陽臺門，一股涼意撲面而來，雨後果然降溫了，終于有了點秋天該有的氣息。雨已經停了，老式小區樓下是一片花壇，濕漉漉的地面上沾了一層吹落的樹葉，早起的老人們在健身器材上晨練，還有遛狗的，推着嬰兒車的，開啓了各自忙碌的一天。
辛悅将襪子夾在夾子上晾好，轉身走進屋裏，今天她終于可以穿壓了很久的新買的秋裝了。
心情美美的準備出門，看到桌子上躺着的那把傘以後，心情驟降五個點。
這傘要怎麽還呢？
Advertisement
如果直接拿着去公司，這麽紮眼還不得被同事們問東問西，別誤會她和總裁有點什麽，想到那被八卦淹沒的畫面，辛悅渾身打了個激靈。
就算她躲過了同事們的八卦，可總裁也不是每天都來公司的，萬一他今天不來呢？
真令人頭大。
她忽然想到之前加過梁秘書的微信，就在點開頭像準備問問她今天林總要不要來公司時，她又否決了這個做法。實在太突兀了，簡直此地無銀三百兩，而且梁淇還對她莫名有敵意。
辛悅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想不出什麽好辦法，眼看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只能抱起傘往外走。
這麽長的傘沒法塞進包裏，又不敢把它當拐杖用，本就社恐的她真的每一步都走得不自在，總感覺路人在有意無意地看她。
好在早高峰的地鐵站一如既往的擁擠，每個人都行色匆匆無暇留意他人，辛悅那顆不安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天氣預報這種東西有的時候真的不太準，出了地鐵站沒想到就下起了雨，陣雨的雨量一般都挺大。辛悅看着手中這把小心翼翼護了一路的傘，如果這麽大的雨還不撐，不僅讓人覺得奇怪，還失去了雨傘原本的功能。
在出站口站了一會兒，辛悅終于決定撐開這把傘。她以為這傘和其他的自動傘一樣只要輕輕一按就會自動彈出，結果并不是。她站在那裏研究了好一會兒，直到聽到“咔”一聲清脆的響聲，手順勢輕輕往上一推，傘終于彈射開來。
還挺有儀式感！
傘沒撐開之前只是手柄上能看出牌子，撐開以後即便這把長柄黑傘再如何低調奢華，也免不了傘面上那不大不小醒目的LOGO。
也太明顯了！
她只好雙手握着傘柄靠在肩頭，然後低着頭匆匆往前走着，只求在進入公司前不要遇到任何熟人。
不過她的運氣絲毫沒有好轉，簡直怕什麽來什麽。才走出不到一百米，就聽到有人追上來喊她的名字。
“真的是你啊。”
是那個天天穿漢服通勤的同事，辛悅硬着頭皮微笑着打招呼。
“早啊，美美。”
“這雨下得這麽突然，我沒帶傘。”
這位叫美美的同事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自然熟地挽上辛悅的胳膊，一頭鑽進了傘下。
辛悅不太習慣不熟絡的人這樣親密，但也沒什麽抵抗，她只是不知道該聊些什麽，感覺不熟的人聊什麽都是尬聊。
美美卻沒有一絲生疏，一手提着她長長的裙擺，噼裏啪啦說：“我剛才還在想是哪個仙女小姐姐這麽土豪，帶着傳說中勞斯萊斯的傘擠地鐵，感慨什麽樣的班需要大小姐冒雨親自去上。”
“辛悅，你這也太低調了吧，都不知道你家條件這麽好！”
美美說着還拍了下她，弄得辛悅一陣尴尬。
完了，誤會大了！
辛悅連連搖頭，急中生智：“沒有沒有，這傘是假的啦，是我閨蜜并夕夕上買了送我的，她比較喜歡惡搞。”
她越說越小聲，也不知道美美信不信。
“是嗎？”美美看着摸了摸傘柄，“這質量也太好了吧，做工好精致。”
“真的啦，并夕夕也挺好的，我要真的這麽有錢怎麽還會來擠早高峰上班。”
美美覺得她說得有道理，現實裏那麽有錢享受人生不香嘛，打工不過是為了活着，終極理想是躺吃不打工。
“這傘好拉風的，走在路上回頭率好高，回頭能不能把鏈接發我？”
“好的……我回頭讓我閨蜜發我。”
辛悅尴尬地應着，舒了口氣，好歹應付了過去。只不過回頭真的還得上網搜搜，她相信并夕夕肯定不會讓她失望的。
***
辛悅覺得美美這個同事不能處，嘴巴也太大了點，不一會兒好多同事都知道她帶了一把拉風的傘，都來問她要鏈接看個熱鬧，還有人來拍照看實物的。
有個比較懂行的男同事拿着傘看着，說：“你這手柄骨架看着像是純銀的，幾十塊錢不可能買到這麽逼真的高仿吧。”
另一個湊在一旁圍觀的，一手拿着手機，說：“鏈接的那款和你這不一樣，我拍圖問客服了，說他家沒有這一款。”
辛悅簡直欲哭無淚，這些人都是辦公室摸魚高手吧，對一把傘這麽熱衷，還能不能好好工作了？但凡拿出點心思放在産品設計上，卓漫也不至于年年虧損。
辛悅不知道該怎麽說，想把傘收起來又怕他們說護着幾十塊錢的傘太小氣，可又怕他們把總裁的傘弄壞。正當她左右為難之際，有個人朝辦公室喊了一嗓子，“林總來了，已經上電梯了。”
這話太有震懾力了，耳邊的鬧哄哄立刻恢複清淨，各自歸位一派認真工作狀。
辛悅聽到這話內心莫名有些期待，人在電腦前坐着，眼睛卻時不時地看看過道。林總去他的辦公室，一定要穿過他們設計部這個大辦公室。
終于林君卓像是自帶出場BGM似的出現在衆人視線中，煙灰色高定西服，一絲不茍的發型，以及那副清冷禁欲系銀絲邊眼鏡，辛悅忽然覺得自己睡前在被窩裏看的霸總文男主從此都有了臉。
有女同事正好起來倒水，見他走來，捧着杯子站在過道裏，羞怯地喊上一聲“林總”，林君卓點頭微笑致意，惹得女同事芳心亂竄。
他不是那種高冷面癱的總裁，儒雅紳士如沐春風。那種與身俱來的氣質，行走衣架般的身姿，實在令人為之着迷感慨，不知道底下多少女同事按捺着激動的心在那小鹿亂蹿。
辛悅的工位靠裏，遠遠地看着他走過來，他不知道是不是無意朝她那邊看了一眼，兩人的目光不期然相遇，就像被箭射中她心裏咯噔猛跳一下，連忙低下頭去。
慌什麽，為什麽就不能和其他人一樣勇敢迎上對視。
辛悅在心裏埋怨自己為何總像做賊心虛，再擡頭，他已經走遠了，只剩個衣冠楚楚筆挺潇灑的背影。
當腦子還在回味着這個迷人的背影，她的眼睛已經看向工位下橫亘着的雨傘，想着今天一定要找機會把這傘給還了。
只是直到午休時分都沒有找到合适的時機，他一直在忙，辦公室裏進進出出好些人。她想到了去停車場找司機，特地買了杯咖啡下到停車層，然而找了好大一圈一無所獲。
她敲了下自己的腦袋被自己傻的逗笑了，正常人誰會在車裏等一天。
手中的咖啡很香，可想起社死的電梯事件，她忍住了，還是送人吧。
回到公司，許多同事都已躺下午睡，他們的工位抽出來有張折疊床，被外人狠狠羨慕過。辛悅放輕腳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旁邊的愛麗還沒睡，躺着看手機，便把咖啡遞給愛麗，輕聲說請她喝。
辛悅看向總裁辦公室的方向，無奈隔得有點遠，不知道裏面什麽狀況。靈機一動，拿起桌上的加濕器假裝去清洗加點水。
她輕手輕腳地往裏走，路過總裁的辦公室，可惜過道一側的百葉窗簾緊閉，除了縫隙中漏出的一兩點光，根本就是什麽也看不到，也沒有說話聲。等她磨蹭了一會兒給加濕器加完水再回來，還是一樣的情況。
刺探失敗，只好無用而返。
心裏懸着這件事，午睡也不踏實，等到快迷迷糊糊睡着時，就到了上班時間。坐在椅子上緩了十分鐘，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無神地盯着屏幕，手漫無目的地點着鼠标，還連打了幾個哈欠。
“怎麽那麽困？你買的咖啡還沒喝完要不要來點？”
辛悅聽着愛麗的話，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說：“不用了，我一會兒就好了。”
見愛麗滿面容光噙着笑，她問：“你沒睡怎麽還這麽精神？”
“看了一本又土又香的霸總文，真的太上頭了。”愛麗興奮地湊過來小聲說：“真的太好嗑了，偷偷告訴你男主我全程腦補了林總。”
辛悅一愣，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剛才她也這樣想呢，仿佛小心思被猜中略有點羞恥感。
愛麗還沉浸在小說世界中，“你說我們公司怎麽沒有那種私下偷偷寫網文的，以林總為原型寫一本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就是女主哪種人設更配呢，美人作精、身嬌體軟豪門千金、膚白貌美女明星還是傻白甜乖乖女呢？”
辛悅一不小心就跟着愛麗的思緒想象了一下，然後一陣惡寒滿臉黑線，尴尬地輕咳一下，說：“你想太多了啦，快工作吧，等會阿曼達又該來罵人了。”
話雖如此，愛麗的話太有魔力了，她忍不住又發散了下思維，簡直有內味，她為自己的想象而羞恥。喝口水說服自己，要好好專心工作。
結果壓住了這胡思亂想，轉眼又想起那把還未還的傘，瞬間又被牽動無法安靜的情緒，人的思緒真的太難控制了。
就在她心煩意亂之時，林君卓忽然走出來往公司外走時。辛悅幾乎是一下子突兀地站了起來，第一反應居然是想追上去，就怕他今天走了就不回來了，還不了傘不做完這件事她會一直懸在心裏糾結。
“怎麽了？”愛麗不解地問。
她如夢初醒，忙又坐了下去，“沒事，有點腳麻。”
“傷筋動骨是難恢複，還是要小心一點。”
“嗯。”
辛悅點了點頭，心思卻都在總裁還會不會再回來這件事上。
心裏折磨了兩個小時後，他終于又出現在了公司。辛悅祈禱他今天或許可以加個班，她打算等到下班人都走完了，再悄咪咪把傘還了，人不知鬼不覺。
她一路祈盼着，終于順利到了下班時間，公司沒什麽加班文化，平時就不內卷，又逢周末，許多人到點就走了。看着一盞一盞的燈陸續熄了，偌大的辦公室開始變得空空蕩蕩，她的緊張也随之慢慢消散了一些。
不知道是什麽作祟，心裏有了點異樣的感覺，居然有點期待只有兩個人獨處的空間。
這個時候她的心裏反而平靜了不少，開始處理一些工作，沒一會兒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
居然忘記關鈴聲了，她連忙掏出來急急忙忙的接通。
“悅悅，下班了嗎？”
電話那頭是閨蜜芊芊，辛悅心想，下了，但也沒完全下。
她壓低了聲音說：“怎麽這個點打我電話？”
芊芊說：“你講話怎麽那麽小聲，我這邊有點吵都聽不清楚你說什麽。”
“要不等會我給你打過來……”
話說到一半，見林君卓走了出來，不确定他是正好要出來，還是聽到了她的手機聲音出來看看。
辛悅立刻挂了電話，将手機塞回口袋，轉身将傘拿出來站起身。
動作一氣呵成，似乎已在心裏排練了好多遍。
她強壓着緊張，握着傘快步走向他，然後将那句在心裏排練了好多遍的話說出口：“林總，謝謝您的傘。”
林君卓一愣，似乎已經忘了借傘這回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傘，将傘随性地豎靠在腳邊，笑着打趣：“你等到現在就是為了還傘？”
這她怎麽會承認，還好她有所準備！
她微微低頭，避開視線，忙将想好的理由說出口：“不不，我和朋友約好了去吃飯，他下班晚我等一等。”又微微擡眸看一眼，加一句，“已經打過下班卡了，我不會蹭加班費的。”
林君卓似乎被她逗笑了，手指摸着鼻子笑了笑，“那你随意。”
此刻辛悅十分感謝閨蜜的電話來得及時，可以讓她的謊言沒那麽假。
她說：“我朋友到了，那我先走了，林總再見。”
一口氣說完，都不帶喘氣的。
他被她緊張的程序化逗笑，點點頭說：“那——周末愉快。”
她愣了一下，而後臉色微紅淺笑着也輕聲回了一句：“周末愉快。”
林君卓覺得她真的是個非常有意思的姑娘，明明是為了還傘很緊張，還強裝淡定。她在工位上關電腦收拾東西，還偷偷往後看一眼，似乎在确認他有沒有走。在撞了個目光對視以後，她又以最快的速度轉過眼去，然後抱起包包，小心翼翼又想快些逃離。
知道她害羞膽怯羞羞答答像只小白兔，為了不給她造成更多的心裏壓力，他轉身走開。
看着手中的傘，想到她，他忽然感覺心裏很愉快輕松，這年頭這麽單純有趣的人真的不多了，等這麽久真的只是畢恭畢敬為了還他一把雨傘，乖巧得像個小學生，忍不住想再給她買瓶甜牛奶。
帶着這份輕松愉悅的心情工作了一會兒，點開手機，不期然又多出一張照片。
熟練地點開來，卻是模糊一片，像是沒鎖屏放在口袋裏不小心拍下的照片。
他習慣性地上劃看了下拍攝信息，結果讓他意外得以為自己看錯。
地址顯示竟然就是這棟大樓！
他往上擡了擡眼鏡，再看，依然是這裏。
世界居然這樣小，他的手機不僅出口轉內銷，還兜兜轉轉又到了自己身邊，真是電視都不敢這麽編。
他又看了一遍照片，更巧合的是時間就在幾分鐘前。
真是有趣。
他捏着手機靠在椅背上，範圍縮得這樣小，就算她不愛自拍，只要相冊繼續更新，他很快就能憑借各種碎片知道真相。
這種猶如玩偵探游戲的感覺真的讓人着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