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玉帶糕

因事發突然,庭煙都沒反應過來,就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疼,胳膊肘和左膝蓋都磕在堅硬的木地板上,肯定破皮流血了。

庭煙抱着胳膊,哼哼唧唧地往起爬,可剛擡頭,就看見軟榻上的那個老爺爺驚詫地看着她,喃喃地喊着:小仙女。

這老爺爺這會兒赤着上身,嘴和胡子上都是血,他的褲子褪到大腿上,屁股白花花的,皮特別松,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戳出個小坑,不過奇怪的是,老爺爺身上比她多了點東西,又黑又醜,惡心極了。

“你別看我。”

庭煙捂住自己的臉,忙不跌地爬到門那邊,誰知這雕花門卻被人從外邊鎖上,怎麽都拽不開。

“開門,大伴開門。”

庭煙使勁兒拍打着門,她知道班烨就在門外頭站着,而且可能正微笑着看她的笑話;她更知道那個老爺爺已經從軟榻上滾下來,現在正往她這邊走來;她還聽到那個被咬掉小豆豆的姑娘哭得凄慘,疼得一直在喊娘。

“我不賭了,我不看了,大伴你放我出去。”

庭煙跪在門口,拳頭狠勁兒砸門,驚懼地大口喘氣,不停地哀求:“大伴,你快開門啊,老爺爺就要過來了。”

忽然,庭煙感覺肩膀一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拽住衣襟往後頭拖。她下意識掙紮,尖叫着掙紮,她看見老爺爺那滿是老人斑和膿瘡的臉就在頭頂,這個醜老頭在笑,眼睛渾濁卻又貪婪。

“往哪兒逃,給我過來。”

“大伴,你快救我啊!”

庭煙尖叫着,幾乎用盡了生平所有的力氣,她害怕這個老爺爺也會咬掉她的豆子,會拿刀子把她劈成兩半,可她又不敢碰這個老爺爺,長這麽大,除了貞、班烨和三叔等人,她再也沒有與外人接觸過。

可強烈的掙紮,反而讓這個老爺爺更加迷亂,他把她扯到軟榻上,然後整個人全都壓在她身上,胡亂地親她的臉,撕扯她的衣裳和裙子,她都能感覺老爺爺那滿是藥味兒的口水在她臉上往下滑……

就在此時,門咚地一聲被人從外邊踹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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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煙只感覺身子一輕,淚眼模糊間,她看見那瘋掉的老爺爺被班烨揪住頭發,生生拽飛,她還看見班烨拔出自己的長劍,抹了老爺爺的脖子。

血就像夏天的雨點一樣從老爺爺喉嚨裏飛出來,只不過這雨是紅色的,還帶着清甜的香味。

害怕,要躲。

庭煙慌忙爬到軟塌的角落裏,兩手抱住頭,縮成一團,如果貞在這裏的話,一定不會讓他們欺負她,貞可厲害了,力氣也很大,會拿大掃把和鐵筷子打跑他們。

“丫頭,沒事了。”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庭煙身子一顫,越發往裏躲,她讨厭班烨。

“丫頭,你出來。”

庭煙用臂膀貼住耳朵,一句話都不聽。阿娘說的沒錯,班烨真是個不可饒恕的惡人,再也不要理他了。

“丫頭,我數三個數,一、二、”

庭煙一急,又往後挪了些,不經意間,她瞅見身邊有一支桃花銀簪,簪身尖尖的,就像貞平日裏納鞋底的那支錐子。

“三!”班烨的聲音徒然變冷。

“你走開!”

庭煙一把抓起那支銀簪,什麽也不顧,直接朝着眼前的人紮了下去,她感到簪子刺破了那人的衣裳,還感到在刺到他的肉時有些許阻力,可他是壞人,他要害她,所以刺死他。

刺死!

忽然,右手腕子被人用力一捏,鑽心的疼讓女孩不得不丢開了桃花銀簪,她終于恢複了些許清醒,她看到班烨就站在軟榻邊上,臉色難看的吓人,右邊胸口的衣衫被刺破,這會兒正一點點往出滲血。

這……是她弄的?

“解氣了?”~班烨雖然臉色不好,可并未生氣,他對自己身上那點小傷并不在意,柔聲道:“丫頭,我有幾句重要話要跟你說,其實那個老爺爺是我特意找來的,他和梁帝面貌很相似,”

“走開。”

庭煙打斷班烨的話,她微微轉動着眼珠子,發現這會兒包間裏只有她和班烨兩個人,那個死掉的老爺爺和被咬掉豆子的小姑娘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屋子的藥味和随處可見的血點子。

也不知道怎麽了,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來,下半身逐漸麻木不仁,像是被無數螞蟻噬咬一般,煩躁和痛苦如排山倒海般襲來,臉不由自主地抽搐,疼得她要死,糟了,是極樂丹的毒又發作了。

“丫頭,你怎麽了?”~班烨着急了,一把箍住庭煙的雙臂,他真沒想到,會把丫頭吓成這副模樣。

“我讨厭你。”

庭煙咬牙恨道,她感覺無形中有雙手按住了胸口,要将她身子裏所有的氣都擠出去,恨,驚慌還有煩躁讓她發瘋。

所有的痛苦都是班烨造成的,那個小姑娘的遭遇歷歷在目,仿佛剛才是自己被淩.辱……太絕望了。

庭煙瞪着班烨,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膽子,抓住班烨的胳膊,咬了下去,一股腥甜的味道登時散發在口裏,真解恨!

“放肆!”

班烨大怒,連聲音都變了,他一把掐住女孩的脖子,喝道:“給我清醒點。”

疼,呼吸不上來了。。

她發覺自己好似清醒了點,偷偷看去,班烨胳膊上流着血,正惡狠狠地瞪着她,拳頭緊緊地握住,都能聽見骨頭的咯咯聲,似乎要教訓她。

還記得阿娘說過,班烨是個很記仇的人,若哪個人敢得罪過他,都不會善終;阿娘還說過,要在班烨跟前乖一點,話少一點,順從一點,咱們娘兒倆就能活久一點。

庭煙發現自己好像闖禍了,惹班烨生氣了,可這又不怪她,是班烨先欺負她的嘛,雖然她不知道班烨這麽做到底是什麽用意,大約是要給她講一件即将發生的壞事,和梁帝有關,那可以好好說嘛,為什麽偏要用這種方式。

“幹嘛這麽兇。”

庭煙小嘴一邊,委屈的都要哭了,她從懷裏掏出塊快要碎了的白糕,扔到班烨身上,淚眼盈盈:“是你讓我進來給你拿玉帶糕的,拿到了,給你。還有,我讨厭你,快送我回去,我再也不想見你了。”

“你……”

班烨忽然愣住了,他垂眸看掉在地上的玉帶糕。這是梁國的一種江南小點,用糯米粉做成的,一層粉一層豬油、白糖,入口生香。才剛情形那麽危急驚恐,丫頭居然還記得他的話,偷偷給他拿了這糕點。

“你呀你,哎!”

班烨苦笑了聲,也沒管胳膊上的傷口,他坐到榻上,把庭煙摟在懷裏,輕輕地撫着女孩的腦袋,噗嗤一笑:

“你這小鬼,咬人還真疼。”

夜冷的吓人,寒風仿佛一把鋒芒畢露的長劍,呼哧哧地肆虐着大地。白日還熱鬧熙攘的街道此時空無一人,偶爾傳來巡夜的士兵铠甲摩擦之聲,在靜谧的寒夜聽着十分刺耳。

子時的梆子聲響了三下,穿着灰色皮襖的更夫一手提着小白燈籠,另一手握着瓶老秦酒,走兩步,喝一口。正月裏路上的游魂多,若是不經意碰見了,磕上幾個頭,滿上一杯酒,送走便是。

在這鬼哭風嚎之夜,一輛不怎麽起眼的馬車從花館‘月華初上’的後院駛出來,吱吱呀呀地往城東去了,趕車的是班大人的親信唐林,想必裏頭坐着的主兒,連鬼都要吓得繞道。

車裏懸挂着一盞琉璃小燈,只能照亮小小方寸。

庭煙這會兒環抱住膝,呆呆地坐在角落裏,她身上裹着班烨的黑色大氅,懷裏抱着黑貓,不哭不鬧,就這麽癡愣愣地盯着車簾子上繡的大紅牡丹花,半響也不出一聲。

“還生氣?”~

班烨嘆了口氣,從懷裏掏出把桃木梳子,半跪在庭煙身邊,将女孩淩亂的長發解開,慢慢地替她梳順,然後用金發帶編起來,他是內官出身,做這些事總是得心應手。

誰料一不留神,扯動了腕子上的傷。班烨眼皮跳了下,這丫頭兇起來可真狠……

“那個死了的老爺爺,是不是和梁帝很像。”庭煙吸溜了下被凍得發紅的鼻子,喃喃細語。

“出來一趟,倒是變聰明了不少。”

班烨忽然正襟危坐了起來,他朝着東邊的方向抱拳恭敬行了一禮,沉默了良久:“大伴是宦官,斷子絕孫,無親無故,主子萬歲爺便是我唯一的信仰,他是個曠古爍今的帝王,心機城府和馭臣權術都讓我感到心驚膽寒。哎,主子哪兒都好,就是太過沉迷修仙得道,也不知哪個混賬進獻讒言,說服用金丹必得用及笄處子的乳.尖肉為藥引,每月修煉一回,十年之後便可得道成仙。九年前燕國內亂,關于丫頭是仙人轉世的谶言傳到了主子耳朵裏,主子從此就上了心,于是,燕國就多出個照顧丫頭的班烨。其餘的我不能再多說了,丫頭,你能明白多少算多少。”

“好像明白了點,大伴的主子不是王上,也不是三叔,其實你是魏國人。”

庭煙頭越發低沉,不敢再說了。她偷偷看向班烨,他此時面色凄白,神情哀傷,似乎有萬般的心事,卻無法說出口。

“丫頭,你聽明白就好,以後的福禍會是怎樣,就再不是大伴配插手的了,今晚‘月華初上’之事已屬僭越,若是有人回報給主子,我命難保。”

班烨的聲音有些發顫,無數次,無數次他想帶小丫頭一走了之,可終究不敢違逆主子,撂不下身上的重擔,唯有以這種方式提醒丫頭,為她祈福。

“我害怕,大伴你陪我去梁國吧,我給你磕頭。”

庭煙将身上的大氅扔到一邊,往後退了點,恭恭敬敬地給班烨磕了三個響頭。

她想起剛才在小包間看到的那個畫面了,老爺爺穿着寬大的道袍,臉和身上有好多膿瘡,他如同瘋了一般,撲到那個可憐的小姑娘身上行禽獸之事,并且還咬掉了小姑娘的豆子,梁帝,日後會這樣對她嗎?

“要不,”

庭煙驚恐得如一只斷了翅膀的蝴蝶,她眨巴着眼,在男人身上輕輕蹭着,撒嬌撒癡:“要不你現在帶我去草原騎馬,去江南泛舟,咱們和貞一起躲得遠遠的。我從此就不愛梁帝啦,不吃他的米,不住他的房子。我想明白了,他是個壞爺爺,我不想被他咬掉豆子,我要當大伴的媳婦兒。”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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