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算計
正在此時,地窖上方傳來怒摔茶杯之聲,緊接着,那地窖口的木蓋被人瘋狂地踩了幾下,掉下來好些斷木和塵土。不多時,一個沉穩冷硬的男聲幽幽傳來:
“小子,別弄傷了她。朝中有事,本座先走了。”
庭煙登時愣住,是班烨,他,他果真守在上頭,他好像聽見了她的喊叫聲,這才生氣。
只是,他為什麽不救她;
為什麽如此雲淡風輕地說出:別弄傷了她……
原來他一直都在,在聽趙煜如何欺負她,在聽她的慘叫,然後穩如磐石,不急不躁。
阿娘曾經說:自打兩個兒子沒了後,那狠心的男人就休棄了我這個發妻,那時候真真是哀莫大于心死,不過好在有煙煙在,阿娘才活的有點奔頭。
那時候她不懂,好端端的人怎麽會心死,而今,總算嘗到了點。
可是,她是丫頭啊,他,他怎麽可能就這麽扔下她!就算對着一只貓兒狗兒,時間長了,也會生出憐憫之心,他怎麽連心都沒有。
不會的,他一定會下來救她。
庭煙不再掙紮,她整個人平躺在床上,不悲不怒,就那麽靜靜地看着趙煜,淡漠道:“我在他心裏肯定比賬冊重要,他會想明白的。”
“是麽?”~趙煜收起那玩世不恭的讪笑,神情中帶了些許凄苦和同情,還有……愧疚。
趙煜沒有再做壞事,而是長長地嘆了口氣,俯身将庭煙扶着坐起來。随後,男人從褥子底下翻出把桃木梳子,安靜地盤腿坐在女孩背後,幫她将辮子解開,替她梳發。
“趙家哥哥,你看着不像壞人啊,可為什麽要欺負我。”
庭煙環抱住雙膝,頭枕在膝蓋上,癡癡地看着方桌上的那對紅燭,哽咽不已:“我小時候特別想離開桐宮,可是我現在不想了,我害怕你們這些男人,你們就只想着自己,欺我辱我,我到底做錯什麽了?”~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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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煜鼻頭一酸,手顫抖地輕撫庭煙的如墨青絲,一眨眼,淚如雨下。他放下梳子,跪在庭煙身後,低着頭,沉聲道:
“姑娘,我不想你死的不明不白,你該知道真相。”
“什麽死?什麽真相?”~
庭煙不解,回頭看眼前這清俊儒雅的男人。算上這次,趙煜曾兩次逼她吃藥丸,這男人也說過,冰蝶春生秋死,能換魂續命,他,他到底做了什麽。
“我打小就身子骨孱弱,從記事起就吃上了紅參。”
說到這兒,趙煜給庭煙磕了個頭,他沒敢擡頭看女孩,沉聲道:“父母疼我,這些年不知給我尋了多少杏林國手,可身子仍不見好轉,我在十六那年更是添了咳血的症候。後來,我爹聽聞苗疆蠱師似有奇招,便出萬金幫我到處找尋,終于在十萬大山裏找到個擅長毒蠱的蠱師,讓我拜他為師。師父一身本事,用蠱幫我又續了幾年命,可去年,師父不幸被自己養的青蛇咬了一口,他臨終前對我說:這些年練蠱,殘害了不少生靈,實在是罪孽深重,而今終于遭到了天譴。只是放心不下公子,留下世上最後一只冰蝶,冰蝶能換魂續命,公子好自為之。”
“換,還魂續命……你要殺了我?”~
庭煙只感覺頭皮陣陣發麻,趙煜果然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去年,我家被誣告妄議國策,煽動流民造反,抄家滅族……”
趙煜捂着胸口的傷,猛咳嗽了陣,待喘勻了氣後,冷聲道:“我在家族罹難前犯病,吐血暈死過去,沒了氣息心脈。父母悲痛不已,以為我死了,就給我張羅後事,可就要蓋棺時,我又睜眼活了。在我醒後沒幾天,趙家就遭了難,全家就只逃過我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我恨,恨那些貪官為了謀取我家家財,滅我全族,我要報仇,我要殺光他們!”
“你這樣的身子骨,沒錢沒權,如何報仇!”
“對呀,我是得想個法子,所以我找到了你。”
趙煜歪着頭,挑眉一笑:“我從公孫宜口中知道了你的事,曉得你日後是要嫁給梁帝為妃的。你,金鏡公主庭煙,将會是最接近權利的女人。于是我便裝出病重垂死的可憐相,求公孫宜把我帶到燕國。我知道班烨遲早會找上門來,原本打算與他直接交易,只是沒想到,他竟把你帶到我身邊,真是天助我也!”
“這個蝴蝶,到底是什麽!”
庭煙憤怒不已,拳頭緊攥,指甲都深深地掐入肉中。
“冰蝶吸食了我的心頭血和魂魄,又采了你的處子血,***煉蠱,其實這三顆藥丸就是我趙煜本人。”
趙煜說到這兒,似有些羞愧,低下頭,喃喃道:“你吃下藥丸,生命就會慢慢消逝,而我在你死後會自盡,與此同時,我的魂魄就會重生在你身上,是為斷魂續命。”
斷魂續命?
她,真被趙煜算計了,聽這人的意思,只要她吃了最後一顆藥丸,就會死……而趙煜的魂魄會重生在她身上。
苗疆蠱術實在太過虛無缥缈,趙煜言之鑿鑿,可世上真有什麽魂魄附體,再生為人的事麽?
庭煙呼吸一窒,癱倒在床上,鼻子癢癢的,用手背蹭了下,誰料全都是黑血。
瞧着如今這光景,多半是中了劇毒 。
他害死她,只為續這一年的命來報仇,好狠,比班烨還狠!
“對不起,”
趙煜又給庭煙磕了兩個頭,羞愧不已:“下輩子,我即便當牛做馬也不敢辜負姑娘。”
“大伴會救我的。”
庭煙橫了眼趙煜,跌跌撞撞地下床。
她發現自己這會兒輕飄飄的,好似吃了極樂丹那般眩暈,又好似真的沒了生命和魂魄,比水缸裏那無根的浮萍還可憐。
對,大伴不會扔下她,會救她的。
庭煙擡頭,看着那個被蓋了木板的地窖口,大聲叫大伴,可是,他沒回應,也沒有出現。
眼前一黑,庭煙癱軟了泥地上,在昏迷前,她看見趙煜又在給她磕頭,一遍遍地說抱歉……
在夢裏,她看到了自己在一個雕梁畫棟的院子裏,這個院子好大啊,有嶙峋的假山,有嬌豔的百花,有豢養的仙鶴,還有穿着錦衣的金奴銀婢。
在夢裏,她餓了,廚娘會端來無數精致點心;困了,就有貌美的大丫頭給她打扇捶腿;
在夢裏,她坐到梳妝臺前,卻愕然發現她的臉變樣了,依舊精致貌美,只不過眼底多了顆米粒大小的胭脂痣,和趙煜那顆一模一樣。
錯了錯了,她到底是庭煙還是趙煜。
腿一抽,庭煙猛地睜開眼,原來是個噩夢。
四下看去,她發現自己還在昏暗陰冷的地窖,此時正躺在床上,而趙煜,靜靜地盤腿坐在她身邊,他仍舊穿着那身紅色喜服,只不過面色灰白,好似死人的顏色。
“大,大伴。”
庭煙擡手,伸向地窖口,可很快就無力垂下。
她不知道這次又昏迷了多久,她看到桌上的龍鳳紅燭已經燒盡了,燈苗瘦小如豆,眼看着就要油盡燈枯了。
這不正像她,馬上就要被趙煜毒害,魂飛魄散嗎?
只要吃下最後一顆藥丸,世上再也沒了庭煙。
“你醒了。”
趙煜的聲音亦很虛弱,他甚至都沒力氣睜眼,強撐着爬到庭煙跟前,準備跪下磕頭,誰料癱倒在女孩身側,男人無奈一笑,哀嘆道:“才剛班大人讓人送下來幾碟精致小菜,有一道乳鴿煨火腿,做的甚好,最能滋補養人,在我們豫州有句老話,‘三雞不如一鴿’,說的正是,”
“大伴呢?”~
庭煙打斷趙煜的喋喋不休,她只感覺意識在一點點消逝,連怨恨的力氣都沒了。
“他沒有來。”
趙煜抓住庭煙冰涼的小手,摩挲着,柔聲道:“他是做大事的人,怎麽會有兒女之情,他呀,等着我睡夠了你,告訴他賬冊在哪兒。”
“哦。”
庭煙凄然一笑,眼淚又不争氣地留下,打濕了發:“我想阿娘了,我死了,她活不下去可怎麽辦。”
“你放心,我會替你孝順她。”
趙煜用手肘撐着起身,他從懷中掏出個翡翠镯子,艱難地幫庭煙戴在腕子上。男人俯身,吻着庭煙的手,随後從枕頭下翻出顆小拇指般大的藥丸,輕撫着女孩那削瘦絕美的小臉,哽咽哀求:
“吃下最後一顆藥,幫幫我。放心,我占了你的身子後,會好好孝順你阿娘,還會為你報仇,幫你複國。等我死後,咱們就合葬在一起……”
這,就要死了嗎?
死了後,就能見到父王母後嗎?
庭煙感覺那個藥丸已經碰到了她的唇,聞着苦澀無比,她沒有半點力氣推開,只能由着趙煜捏住了她的下颌,強迫她張口……
可就在此時,庭煙忽然感覺有個東西在自己身子裏活了過來,緊接着,她聽見了個冰冷的女人聲音:
“阿妹別怕,有姐姐在。”
姐姐?
庭煙再也沒有力氣去想,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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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只有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