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頸後蝶

不多時,地窖口就傳來掀動木板的咯吱聲。

原本心如死灰的趙煜登時大喜,眸中似有了些許生機。

那最後一顆蝶蠱藥丸被妖女捏碎,他不能夠在再換魂續命,亦不能報仇雪恨。眼瞧着班烨對梁帝忠心耿耿,将賬冊下落告訴他,怎麽也強過落在異族蠻夷公主手裏。

想到此,趙煜拼着全部力氣,大聲喊叫:“班大人,賬冊在豫州慈”

誰料剛說出個慈字,他的嘴就被紅豆這妖女迅速按住。

“嗚嗚,”

趙煜說不得話,口裏發出如絕望小獸般的悲鳴聲,他下意識去掐紅豆的脖子,試圖能拖延片刻。

一陣寒涼之氣徐徐撲來,趙煜轉動眼珠,瞧見從地窖口跳下來個穿着黑色大氅、腳蹬鹿皮靴的男子,正是班烨。

其實這三天的吃食酒水、炭火綢被都是由班烨的那個親信唐林小哥兒送下來的,而班烨興許就在地窖上頭聽着等着,但絕不露面,而今是約定的最後一天,他自然要親自下來接心頭肉小公主了。

“大,大人,豫州慈,”

趙煜瞪大了眼,口裏鼓鼓囊囊地說着,誰知就在此時,他看見騎在他肚子上的妖女紅豆手執匕首,嘴角微微抽動,好似在笑,出手快如閃電,朝他脖子劃去。

疼麽?好像有點。

趙煜看着從自己喉管噴出來的血,染紅了妖女的臉,如雨般滴落在他的臉上,很涼,讓人絕望……恍惚間,他仿佛聽見母親在哼唱江南小調,那麽溫柔動聽;依稀間,他好似看見父親拿着賬本和算盤,氣惱大哥哥又算錯一筆賬。

最後,他看見了表妹胭蝶,孤零零地坐在青石臺階上,手撫着鼓起的肚子,眺望着遠方,等他回來。

一切的愛恨情仇,都結束了。

……

Advertisement

班烨才剛下來地窖,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兒就撲面而來。

饒是他出生入死,經歷過無數次流血的大事,也被這殘忍畫面弄得瞠目結舌。

小丫頭此時左手捂住趙煜的嘴,右手用匕首割斷了趙煜的脖子,又快又狠,血迅速噴出來,濺了她一臉一身。

她,那裏還是那個天真嬌弱的丫頭。

“趙煜,你別死!”

班烨一個箭步沖上去,幾乎是下意識将紅豆扯飛,他用手按住趙煜源源不絕往出淌血的脖子,急道:“趙公子,快告訴我賬冊在哪兒!”

可終究為時已晚,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趙煜咽氣,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班烨又氣又怒,這三天,他不願看見丫頭被欺負,便和唐林在地窖口聽着等着。裏頭太暗,看不到什麽,而小丫頭除了大聲喊大伴救命,也沒什麽動靜了。才剛地窖裏忽然傳來不同尋常的慘叫聲,他擔心有變,這才親自下來查看,誰知竟…

眼瞧着三天期限已到,賬冊馬上就能到手,誰承想竟會發生這種事。

斑烨猛地轉身,拳頭緊握,一步步朝着趴在地上的女孩走去。

“為什麽要殺人?你難道不知道趙煜對本座有多重要?可恨!”

聽見這話,紅豆冷笑了聲,心裏沒有半點波瀾,也絲毫不懼這位正雷霆大怒的班大人,她舔了下唇邊的血,有點甜。

忽然,一只強有力的手緊緊抓住她的肩頭,手的主人此時太過憤怒,仿佛要把她的骨頭捏碎。

對了,阿妹平日家是怎麽和這閹狗相處來着?

“大伴。”

紅豆擡頭,直面班烨,眼睛一眨,淚珠子成串往下掉,哭得好不傷心。

“哎。”

班烨無奈地嘆了口氣,她的一聲大伴,就是他的致命傷,所有怒氣登時土崩瓦解。就算再不甘心,當看見這張無辜可憐的小臉時,火氣便怎麽也發不出來了。

男人從袖中掏出方幹淨的絲帕,輕輕地替丫頭擦臉上的血和淚,都是他心太毒,害得丫頭被趙煜欺辱,逼得她殺人。

四目相對時,班烨忽然愣住,怎麽感覺丫頭好像變了個人似得,明明一樣的臉,一樣的身子,可眼神不一樣了,不再天真單純,滿是欲望與冷漠。

“怎麽了?”~紅豆察覺出班烨神色不對,哽咽着問。

“沒什麽。”

班烨笑了笑,有些人如野獸,天生對危險敏感。

他盯着紅豆的雙眸,隐在袖中的手成刀狀,柔聲問:“沒關系,趙煜欺負了丫頭,他該死。大伴問你,那個趙家哥哥生前有沒有跟你提過些有趣兒的事。”

“我不知道。”紅豆依舊一臉無辜,搖頭否認,暗中卻将匕首握緊,看出來了,閹狗在懷疑她。

“賬冊,他有沒有提到。”

班烨輕撫着女孩的柔發,步步緊逼:“你剛才為什麽要捂住趙家哥哥的嘴?他是不是想說什麽?”~

“因為他咬我的小豆子呀。”紅豆脫口而出,緊接着委屈不已:“他的嘴太壞。”

“罷了。”

班烨氣惱,知道從這女孩口中再也問不出什麽了,興許趙煜屍體還有些線索。

想到此,班烨迅速起身,急忙朝木床走去。

四下環視,這地窖陰暗得很,小小蠟燭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床上淩亂不堪,七倒八歪躺了幾只藥瓶,瓶子跟前有些黑色藥末,那繡了龍鳳呈祥的羅衾堆在床腳,地上胡亂散着華貴精美的大紅喜服。

而趙煜呢?此時平躺在床上,屍身全是血,甚是駭人。

班烨皺眉,端起燭臺,強忍住血腥的沖鼻,解開趙煜衣裳去看,誰知越看越驚。

的确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只不過臉被人狠狠地劃了一刀,皮肉外翻,讓人肉跳心驚;胸口舊傷新傷都有,似被人強行用手指挖開,都能看見胸骨;腕子和胳膊都有扭傷的痕跡,小指被森森折斷;致命傷在脖子,傷口很深,動手又狠又穩,一刀斃命,像是老手做的。

班烨輕輕地趙煜的衣襟合上,眉頭皺成了個疙瘩。

難不成,這丫頭是頭狼?多年來一直在裝瘋賣傻?記起了,小丫頭從前老是對着鏡子自言自語,有一晚睡覺時,要給他說秘密。

他曉得女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總會對信賴的大人分享小秘密和小心事,本來他有些不耐煩,想着丫頭只有他和貞,便耐着性子聽。

誰知丫頭趴在他耳邊,說:大伴,我身子裏還住着個人……

“庭煙,大伴有件事不太明白。”

班烨幽幽地說出這話,他背對着女孩,盯着趙煜脖子上的傷,問道:“這趙家哥哥是個病秧子,沒什麽力氣的,你心裏惱他,為何要等三天才殺他。”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紅豆依舊裝傻充楞,面帶微笑,看班烨的背影。

不愧是大燕國呼風喚雨的班大人,這麽快就察覺出端倪了呢。這下怎麽辦,殺了他?不行,打不過。

其實她還蠻欣賞這頭閹狗的,短短九年就爬到如今這般地位,為了賬冊不惜把庭煙雙手奉上。心硬,有權術,真是越看越喜歡,這樣的人才最好能為我所用,得拉攏。

怎麽拉攏?

好辦,睡了他。

她衛紅豆可不是那些個尊貴驕矜的皇族高門大小姐,只要能帶來利益,讓她去睡乞丐也沒問題。

“大伴,這裏好黑。”

紅豆哽咽不已,哀聲哭求:“咱們回去好不好?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好困啊,想睡覺,你抱着我睡好不好。”

“先不急。”

班烨轉身,居高臨下地看着癱坐在地上的女孩。

她此時雖說看上去哭得梨花帶雨,讓人心疼不已,但眼裏的狡黠與得意怎麽都遮掩不住,好像十幾年前少年時的他,嚣張、手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想到此,班烨更生氣了,冷聲道:“那大伴換個你能聽懂的方式,趙家賬冊的下落,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不知道啊。”

紅豆矢口否認。忽然,她感覺體內血氣翻湧,胸口憋悶得緊,渾身上下疼得厲害,好似被無數根針紮,沒忍住,哇地一聲吐了口黑血。

怎麽回事?臉也感覺癢癢的,好像有東西從鼻子眼睛裏流出來了。

紅豆連忙去摸,定睛一看,心涼了半截,全是黑血。

“你怎麽了!”

班烨也是大驚,準備去查看丫頭到底怎麽回事,可他生性多疑,擔心這是小丫頭是故意作出中毒樣子,引誘他上當,對他下手。

而就在此時,班烨聽見身後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怪異聲響。男人忙轉身去看,借着微弱的燭光,他看見趙煜的屍體竟迅速腐爛幹癟下去,在他的口、鼻、眼睛還有胸膛的傷口處爬出好些顏色鮮豔的毒蟲。

苗疆蠱毒!

記起了,先前東京送來關于趙家的秘信,其中有幾頁就是有關趙煜的,趙六公子生來先天不足,體弱多病,其父趙淮安花重金為其請來苗疆蠱師,後令其拜師學藝……如此看來,趙煜死後,他的一身蠱術土崩瓦解,這許多毒蟲沒了宿主,便跑了出來。

“丫頭,趙煜給你吃過什麽?”~

班烨有些心慌,再也顧不上防備,疾步過去抱住紅豆,急道:“不許說謊。”

紅豆皺眉,思量着要不要說蝶蠱之事。

就在此時,喉嚨一甜,又吐了口黑血,她感覺脖子後頭奇癢無比,好像有什麽東西要破肌膚長出來。

“大伴,脖子,”

話還未說完,紅豆再也撐不住,昏死過去……

“丫頭,你怎麽了?”~

班烨忙抓住紅豆的脈門,發覺她脈象極亂,且面色發青,明顯中毒頗深。才剛她說脖子,脖子怎麽了?

班烨皺眉,忙查看女孩的脖子,赫然發現在她脖子後頭生出個紅色的蝴蝶印記。就在此時,他忽然聞見股異香,像是從趙煜屍體那裏傳過來的。擡頭看去,果然瞧見趙煜身上落了幾只翅膀透明的蝴蝶,有的翩翩起舞,有的趴在屍身上,貪戀着不走。

如此看來,可确定丫頭中蠱無疑了,而今原主已死,蠱毒無人操控,發作了。

班烨解下大氅,将懷中幾近半裸的女孩團團裹住,抱着她從地窖離開。

不管她是誰,如今怕是只有她知曉賬冊下落,得趕緊回月華初上找胡媚娘,興許還有救。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人在看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