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胡媚娘
燕國百多年前是漠北游牧之族,逐水草而居,民風彪悍,相傳婦人雪地産子,男人骁勇善戰,以斬敵首為榮耀。後太.祖皇帝建都大邺,因此城坐落在群山之巅,全年都是呼嘯肅殺的寒風,故而世人又給它取了個诨名,曰風城子。
經過近百年的經營,風城子逐漸成了北方最繁盛的都城。城內有來自梁國的商人,做藥材、東珠、皮貨和糧食等生意,每筆買賣都高達千金;還有來傳學的名儒經師,開館授業,著書立說,好不風流;更有來自西域的胡人,或買賣深目高鼻的胡女,或做絲綢、茶葉的生意,極是熱鬧。
可一過宵禁,這座風城就陷入了漫無邊際的黑夜,沒有半點生氣。
除了‘月華初上’。
月華初上是什麽地方,妓館?賭坊?食肆?錢權交易之地?
都是。
入了夜,月華初上燈火通明,離兩條街遠都能聽見靡靡絲竹之音樂,其味道也是極美妙的,有陳年佳釀的飄醉、有寒食散的誘惑,還有美人的脂粉嬌香;
只要你有錢,你就是‘月華初上’的貴客。
美人、名馬、烈酒還有豪賭,應有盡有,有人進去時是腰纏萬貫的豪商,出來時就成了一幹二淨的窮光蛋;有人進去時是閑賦在家的白丁,出來後就成了掌一方軍政的大官。
人皆盡知月華初上是數一數二的豪奢之地,但很少有人知道,它主人是個姓胡的女子,真名不可聞,道上人為表尊敬,都稱其為胡大娘。
大抵世人對那些厲害人物都很有興趣,尤其是女人。
有人說見過胡大娘的真容,是個年過四旬的矮胖婦人;
有人說胡大娘是個年過半百,卻有着少女般嬌美面容的妖婦,其性甚淫,幾乎夜夜都要招幸樣貌英俊的男子,用那東西來敷面,以保持年輕貌美;
也有人說胡大娘是朝中某位權臣的紅顏知己,那人不是姓衛就是姓班,否則憑她是誰,怎麽敢去做賣官鬻爵的買賣。
……
真真假假,衆說紛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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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大家都知道的是,在月華初上有兩件事不能做,否則皇帝老子都保不了你的小命。
胡大娘不能問,最北邊的那個小院不能進。
申時的梆子聲響了三下。
從小巷深處傳來陣急促的馬蹄聲,騎馬的是大燕國炙手可熱的權閹班烨,在他懷裏還抱着個通身盡是血腥氣的人,那人用大氅緊緊裹着,看不出是男是女。
“丫頭,千萬要撐住,咱們到地方了。”
班烨勒住急奔的黃馬,忙抱着已經沒了聲息的女孩跳下馬。朝前瞧去,眼前是一處清靜優雅的朱門小院,匾額上提着‘杜鵑小庭’四字,門口站着四個孔武有力的持刀家奴。
“大人!”
其中一個穿着玄色武士服的家奴瞧見班烨,急忙迎了上來,他想接過大人手中之人,兀地瞧見大人面色鐵青,眉頭都皺成了疙瘩,趕緊退到一旁,陪着笑:
“您可好些日子沒來了。”
說罷這話,家奴臉上帶了些許尴尬:“大娘她,她,”
“她房中有人?”~班烨皺眉。
“您且稍等,小奴這就進去通報,”
“等不得。”
班烨厲聲打斷家奴的話,抱着紅豆徑直進了‘杜鵑小庭’。
他對此地極為熟悉,亦對這裏的主人極為熟悉。
穿過一片鳳尾竹林,繞過雕梁畫柱的回廊,眼前豁然開朗,前方是個二層小樓,極盡奢華,窗上是一寸一金的竹影輕紗;房檐下挂着晶瑩剔透的琉璃宮燈;門上挂着綠玉和珍珠做的簾子。
還未走近上房,班烨就聽見女子動聽的呻.吟聲傳來,随之而來的還有男人的閨中調.情聲,聽聲音不止一個。
“說,你是不是淫.婦”
“是,是,奴家是。”
“想不想要?”~
“想,快給奴家,快,快不行了。”
“叫聲達達就給你。”
“達達,親達達,快些”
……
班烨眸中閃過抹厭煩,悶着頭上前去,直接将門踹開,一股夾雜着藥味的香暖之氣登時迎面撲來。
他淡漠地朝屋裏掃了眼,裏頭是三間屋子打通的大屋,與小院的奢靡不同,倒是簡單雅致,地上鋪着厚軟的毯子,梳妝臺等家什皆是上等紅木所制,正中間擺了二十多盆開得正豔的杜鵑花,靠着牆全都是藥櫃。
最裏頭是張極大的繡床,透過月白色冰紗,隐約能看見癡纏在一起的三個人……
“都給我滾!”
班烨怒喝了聲,他側過身子,不願看這髒眼睛的東西,随即擡手,手掌全全按住懷中女孩的頭,亦不叫她看見,即便她仍舊昏迷着。
果然,大床上的淫.聲浪語戛然而止。
不多時,兩個赤條條的英俊男人掀開床簾,從地上撿起鞋子和衣裳,低頭迅速離開。
這時,從繡床上傳來個慵懶嬌軟的女人聲音:“呦,怎麽這般兇,把人家的兩個好達達都吓着了呢。”
“媚娘,正經些罷。”
班烨輕喝了聲,他嫌那繡床不幹淨,便将小丫頭放在貴妃榻上,解開大氅,瞧着她面如死灰,仿佛懸在枝頭的一朵花,稍稍一碰就會凋亡。
“你快來瞧瞧,她中了蠱毒,快不行了。”
“不是還沒死麽。”
繡床上的女人輕笑了聲,故意吃味:“你呀,對你的什麽小徒、手下人比對我還要好,我吃醋,哼,除非是你快要死了,其他人我才不管呢。”
“她是庭煙。”
班烨按捺住怒氣,沉聲道。
果然,聽見庭煙二字,繡床上的女人不再調笑,迅速穿了衣裳下來。當她掀開床簾的瞬間,屋子仿佛亮了幾分。
這女人身量高挑勻稱,肌膚勝雪,發如麝煤,氣質高雅,豔若桃李,瞧着約莫有二十七八歲,骨子裏透着妩媚,比起還未完全長開的燕國小公主,仿佛她才是個真正的女人。
“怎麽回事?”~
胡媚娘一邊穿着錦袍,一邊朝貴妃榻走來。她的目光始終在班烨身上,她與他同年成為梁帝的義子,相識已逾十六年,不論發生何事,他都是沉穩冷靜,從未見他這般着急心焦過。
“莫急,我來瞧瞧。”
胡媚娘莞爾淺笑,輕拍了拍班烨的肩膀,吩咐他去将藥箱拿來。只見胡媚娘輕移蓮步,坐到貴妃榻邊上,動手将大氅解開,瞧見紅豆的模樣,饒是她見過環肥燕瘦的各色美人,也不禁怔住,暗暗嘆道:好個俏丫頭,縱使一臉血污,也擋不住國色天香,再長幾年還了得?怨不得他……
胡媚娘啐了口,臉不禁發燙,她怎麽跟個小丫頭吃起味來。
“小公主是怎麽中蠱的。”
胡媚娘仔細地替紅豆把脈,聞了聞她身上的味道,秀眉緊皺:“才剛聽了脈,這丫頭中的可不僅僅是一種毒,有公子詢的極樂丹和我前年替你配的十三寒,還有一種極兇霸的蠱,我暫時探不出,到底發生了何事。”
班烨嘆了口氣,将藥箱放在地上,陷入沉思。
主子東京傳來的命令,是絕密之事,即使是媚娘也不能告訴,可如今要救丫頭,少不得破例了。
想通這層,班烨将這三日所發生之事盡數說與胡媚娘,并将才剛在地窖看到的趙煜屍變也詳細地描述給女人聽,尤其強調那詭異的蝴蝶。
“她還有救麽?”~班烨的聲音有些發顫。
“莫急。”
胡媚娘倒是鎮定,她将紅豆的頭擡起,去瞧女孩脖子後頭的蝴蝶紅痕,皺眉道:“本來以為是傳說,沒想到真有這種邪術存在。”
“什麽邪術?”~班烨忙問。
“傳說上古有種蝴蝶,因通身透明,喚作冰蝶,有換魂續命的神效。”
胡媚娘手指撫着那稍有些發燙的紅痕,接着道:“我曾經在一本異聞錄上看過,苗疆蠱師用處女血和冰蝶為藥引,再加以幾十種珍貴藥材練成蠱,将蠱給那處女吃下,蠱師就會重生在處女身上,所以,”
“所以我被趙煜這雜種給算計了,沒想到這病痨鬼城府如此深沉。”
班烨怒極,拳頭緊握,骨節發出咯咯之聲。
“我看十個趙煜,也比不上一個燕國公主。”
胡媚娘冷笑了聲,雙臂環抱在胸前,死盯着眼前這張沉睡着的秀美小臉,道:“按道理,趙煜一死,你這丫頭也必死無疑了,可我才剛給她把了脈,體內雖有餘毒,但不致命,脈象也平穩,你知道的,天下只有一種奇功可以化毒,”
“是我的《含藏心經》。”
班烨冷聲打斷胡媚娘的話,《含藏心經》是主子在他十五歲那年傳與他的,經文上的武功博大精深,練到六成後,橫行天下無人能擋,練七重後能以內功化解劇毒,故被稱為天下第一奇功。
怨不得他方才查驗趙煜屍體時,發現傷痕不對勁兒,有狠又準,似乎是高手所致。這下全都明白了,原來這臭丫頭多年來深藏不露,一直在偷練他的武功,好啊,怕是有朝一日死在她手裏,還傻呵呵地給她遞刀。
“三哥。”
胡媚娘瞧見班烨神色不對,擡手,輕撫着他的胳膊,柔聲問:“你打算怎麽處置這個丫頭?在燕國,她興許比王上和公子詢更要危險。”
“你有什麽想法?”~班烨眼神慢慢變冷,再也沒了從前的柔情。
“防患于未然。”
胡媚娘抓班烨的手猛地用力,她湊近男人,步步緊逼:“她對主子也是個威脅,留不得啊。”
正在此時,屋外忽然傳來陣急促的腳步聲,不多時,一個清冷幹淨的男聲從外頭響起。
“大人,趙煜的屍體有發現。”
班烨聽了這話,與胡媚娘對視一眼,忙起身走到門口,沉聲道:“進來說話。”
只聽門吱呀一聲響,從外頭進來個清秀的高瘦少年,正是唐林。
唐林最機靈不過,心想着大人能讓他進來,怕是胡媚娘已經知曉趙煜之事的始末,不必藏着掖着。
只見這少年從袖中掏出幅卷軸,疾步走上前來,平鋪在桌上,将小油燈拉近了幾分,扭頭,對站在他身邊的班烨道:
“那會兒,您抱了公主急匆匆駕馬離去,孩兒多留了個心眼,便下去地窖查看,發現那趙煜的手似乎指着一個地方,眼珠子也好像緊盯着同一件事。”
“這幅畫。”
班烨笑了,想來趙煜死前也是發現這臭丫頭的狠毒心腸,臨死前留了一招。只是這畫瞧着甚是平常,一時間也發現不了什麽。
“媚娘,林兒,你們都來看看畫裏藏着什麽秘密。”
“我瞅瞅。”
胡媚娘俯身,仔細查看了畫,忽然聞到了股不同尋常的香味,女人噗哧一笑,心下了然。她沒有立即說出,而是捏住唐林的臉,媚眼橫飛,故意打趣:“你小子真是長大了呢,跟着大人學的是又細心又精明,頭兩年見着我還臉紅,而今……快快脫下褲子,讓大姐姐看你是不是真的長大了。”
一番話說的唐林登時雙頰飛紅,低着頭不敢吭氣。
“行啦,林兒面皮薄,別臊他”
班烨笑着瞪了眼胡媚娘,柔聲道:“你是不是看出門道了。”
“不錯。”
胡媚娘手撐在桌沿兒,身子稍稍下傾,做出誘人媚态,那被抹胸緊勒住的豐滿簡直呼之欲出,她手指輕撫着帛畫,笑道:“那趙公子的心眼還真是多,你們聞聞,是不是有股子淡淡的酒味兒?”~
說到這兒,胡媚娘将油燈移近幾分,道:“趙公子是用了種叫酒蟲的蠱,他拿筆蘸着這種蠱書寫在畫上,平日裏是看不見任何痕跡的,只消往上灑些酒,那些個酒蟲就活了,咱們就能看見趙公子到底留下了什麽秘密。”
班烨大喜,猜測絕對和賬冊有關,正要吩咐胡媚娘去拿酒,忽然,他看見一只蒼白的小手慢慢伸進來,不偏不倚推倒了燭臺,那燈油登時流滿了帛畫,而火苗見油就燃,事發突然,三人根本都來不及搶救帛畫,只能眼睜睜看着趙煜留下的最後一點線索,活生生被燒毀。
“可惡!”
班烨怒極,猛地轉身,果然瞧見紅豆俏生生地立在一旁。
這心腸歹毒的女孩此時竟一臉茫然,扁着嘴,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可眸中的得意洋洋是怎麽都遮掩不住的。
“你是不是找死?!”班烨隐在袖中的拳頭緊握,恨不得立馬撕了這妖女。
“幹嘛這麽兇呀。”
紅豆眨巴着眼,一派的天真無邪,可憐兮兮道:“人家醒來口渴,就想過來倒杯水喝,又不是故意要碰倒油燈的。”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更晚了,不過這章是不是很很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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