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歸離原·磐岩生花
但鐘離并沒有接着講那石頭裏開出來的花,他反過來問我:
“彼時的璃月戰亂紛紛,移霄導天真君讓小仙斬下巨角支撐天衡,而他以死抵魔神,他的熱血化為了碧水原上無垠江河淹沒了過往。”
“你所想要去見的長河,正是昔日仙人的沸血,即便如此,也要去看麽?”
我便回答說:“再滾燙的血,歷經千年也會冷卻;再堅硬的魂靈,歷經萬年也會消磨。”
他接了話,輕輕點頭,說着:“所以,岩石也能開出花朵。”
這兩不相幹的話題被拉扯到了一起,我仰頭看他。
往生堂的客卿在路邊單膝蹲下身,雙手捧起,摟住一只金黃花朵的花苞。
那花朵還沒有到開放的時候,花苞閉合并不理睬我們這樣的過客。只是在它的周圍,皆是張開花瓣的大朵同類,花葉舒展,生機勃勃。獨它孤零零的一只花苞,頗有一種死活不願開花的模樣。
想來,璃月這塊土地,真是屬于岩的地方。
不管是蝴蝶,還是相伴的花朵,都擁有同樣的色調。
鐘離的動作驚擾了花叢中的生靈。
這裏離小河不遠,土地濕潤,所以也有兩三只青蛙“呱呱”亂叫,從那草叢裏邊跳出來,慌不擇路。
我還見着有一只圓滾滾的蛙,一跳一跳,跳在了鐘離的鞋面上,又連忙躍走。
之前所見的岩晶蝶也有少許幾只,擦過鐘離的發梢,逐漸飛遠。
男人沒在意這些東西,他盯着自己手掌裏的花苞。
他似乎很樂意講故事,只是有些故事太長,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日頭漸高,陽光落下來打在他臉上,遮擋的地方便形成濃厚的陰影。
還沒到最炎熱的時刻。
些許時候,我見他眨了眨眼。
“坊間曾有民話:
古時有人對岩之君說,枯石之中絕無生命可言。
岩君于是令純金之花,從磐陀巨石中破殼而出。”
“沒有茶水,沒有座椅,真不是一個講故事的好地方。”他話語裏帶了些懶怠。
“……我以為你沉默這麽久,是在想怎麽講。”我有些詫異。這個故事好像太過短暫了。
他回頭,沖我笑。當然不是露牙齒那種笑容,很輕很輕的笑意露出來。
“所以我們應該去找一個适合講故事的地方,坐下來好好聊,正巧,我知道這附近哪兒能遮陰的地方。”
鐘離的雙手合攏,把那花苞遮蓋住。又極快地松開。
他将手收回來,站起身,喊我在最炎熱之前,快快跟上。
等他踏出兩三步,我轉頭看向剛剛的地方。
那已經不是花苞了,已經完全盛開的瑰麗花朵正向着日光。陽光下,它的花瓣愈發通透,就像琥珀一樣。
它就在那小小的花叢中,和周圍的花朵融為一體了。
鐘離先生領着我,一路來了歸離原的遺跡。
我當然知道這是遺跡,全是殘垣斷壁,也沒什麽人煙,每一片磚瓦都充滿着“我真的很古老”的氣息。
他說的對,這裏有遮陰的地方。
這裏有還沒倒塌,甚至保存完好的亭子。
走到亭子,他看着我,也沒說話。
好,我說,好好好。
我認命,我兩三下為他打掃好,留出兩個人能坐下的幹淨地方。
我瞄了一眼他的鞋,他到底是知道呢,還是不知道?
他席地而坐,又支使我去生火煮茶。還非要用什麽古式的柴火搭建方法,就不會輕易斷火,也不會輕易被風吹倒。我見周圍一絲風都沒有,遠處的金黃花海成片成片凝固一般。手中的短短木柴險些被折斷,這大熱天的,可不是讓人生氣嗎!
茶葉是他摸出來的,也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的。
好在茶水進了肚子,四分怒氣消散了三分,留着一分就當我生悶氣。
煮了茶,有了地,您還不講講?
男人慢悠悠地吹茶水,慢悠悠地擡頭看一眼太陽,又慢悠悠地理理自己的衣擺。
“璃月最早不在璃月,歸離原最早也不是歸離原……”
這片土地最初只有一位神明,名作:歸終。
因農業而興盛的人族,他們聚集在一起。
有一日,該到天亮的時候,也不見天亮,群星與日月并不能被看見。
衆生惶恐不安之時,歸終到了。
祂善揚塵,遮天不知幾千裏,摘了些碎岩塵屑就遮天蔽日了。
祂庇佑了這些人,這些人就成為了祂的子民。
過了些日子,又來了一位神,以岩為器,率領着自己的子民遷入了歸終的地盤。
二神互不争鬥,定下協約,共同護佑雙方的子民。
取二者之名,號此集為歸離……
“最開始是沒有璃月的,只有歸離原。”鐘離端着茶水,掃了一眼這遺跡。
他繼續說道:“在那個年代,戰争是很尋常的事情,我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就是當年歸離原那些人的聚居地,然後,變成了戰場。”
“所以歸離原上的人,都遷走了,才有了今天的璃月嗎?”我問。
他“嗯”了一聲,也沒說對不對。
“移霄導天真君的血化為了碧水河,在這裏戰死的神明,祂的血在土地上盛開出金黃花朵。”
“這裏是一位神明的葬身之所,祂名為歸終。”
我回憶起旅途之中的花朵,到處都是,但順着歸離原南部走,只會越來越多。
“這傳說真是有意思。”我說。
鐘離重複道:“是的,這個傳說确實很有意思。”
他放下杯子,從旁邊的地面上抓了個東西起來,我去看,是一枚硬幣一樣的東西。
“這是盜寶團的印記,他們是寶藏獵人,只不過算是反派吧,哪兒有寶藏,哪兒就有他們。”鐘離将這枚硬幣抛了起來,我又想起來他那天這樣抛那個蘋果。
“歸終雖然死去千年之久,但寶藏獵人總覺得此地還殘存了什麽東西,日複一日地來此探查,年年不斷,也算是有恒心有毅力。”他将這硬幣擲出。
我還沒來得及看,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哎喲”。
“你掉的東西還給你了,我今天只是跟友人來此處飲茶,講講故事,如果沒什麽事的話,你且去吧。”鐘離看着我的身後,說着話。
我回首,只看見那頭的草叢,裏面貓着一個鬼鬼祟祟的家夥,正捂着腦袋喊痛。
是被硬幣砸的。
盜寶團的成員在鐘離說第二句話之前,撿起自己的硬幣,就匆匆離開了。
“哦……”我一時沒回神,被對方拿茶杯燙了一下臉,才反應過來,“如果歸終真的有什麽遺留物,那肯定給另外一位神明了吧,畢竟他們都一起守護了歸離原那麽些年。”
“……他們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我頓了頓,說出這樣的話。
“祂确實留下了一個東西,象征着祂所有的智慧,也代表着他們兩者之間的盟約,”鐘離手中的杯子端得極穩,茶水沒有波瀾,“只不過是他們立下盟約的時候,就遞給對方的東西,不算是遺物。”
“我更覺得是一份約定。”
我問道:“後來呢?”
鐘離喝一口茶,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不知道啊,另外一個神明實在愚鈍,解不開對方留下的謎題,所以,不知道。”
他說完這個故事,停頓了很久。
鐘離的身上好像有一個蟄伏多年的龐然大物猛然離去,它帶動了風,吹散了埋沒歷史的塵埃。
而歸離原開始起風了,在這個夏季最炎熱的時候。
腳邊的簡陋火堆沒有倒下,火苗搖曳。蒸騰的熱中,我看見那片黃色的花海,它們在風中顫動起來。
有些像從前的光景。
兩者還沒立下契約之前,子民聚集,原野上空無一物,只有大片的岩石。
歸終厲聲道:枯岩無法孕育生命,就像您無法庇佑子民一樣。
慈愛的神明奉勸對方把渺小的人交給自己保護。祂擁有過人的智慧,也有足夠的仁慈。
而,名字裏面擁有“離”的那位神明,手持岩器,回答說:
——可。
于是純金之花,從磐陀巨石中破殼而出。
日光之下,它的花瓣如同琥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