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秋風

在動亂的年代結束後,岩王帝君取不移的山岩雕塑而成的酒樽,其中盛裝的是至尊享用的瓊漿。

他在群岩之上同攜風而來友人談論:“玄岩理應堅不可摧,水晶必須剔透玲珑,正如行走凡間,品嘗樂趣亦須講求極致。”

掌管天下之風的友人手裏抓着一瓶蒲公英酒,這種會在适宜時節随風而起的種子,能被蒲公英故鄉所在的人們釀造出佳釀。風神絲毫沒有在意岩王帝君放在山岩上的酒樽,因為他直接舉着瓶子喝。

古籍上曾說,過去的七神常常在璃月聚集飲酒。

興許還得補一句,風神私底下來得最是勤快,并且熱衷于跟岩君分享自己喜好的東西。

璃月港灣裏的匠人,慣會在山野間開闊處修古宅涼亭,他們現在站立着的攢尖涼亭原是夏日乘涼,觀星吟詩的絕佳去處。從此處恰好能觀見港灣和城鎮百态,景致秀美,讓風神愈發興起,在涼亭裏喝到酩酊大醉。

在風神執酒,以為自己在跟對方勸酒的時候,風神說道:“戰火飄熄,餘燼落定,我已經見過太多紛争和別離。在一切尚未開始的時候,必須得有人撫平世界的創傷,也必須有人尋求交流之道。”

他撫琴唱歌或者詩篇,訴說自己試圖讓萬物有所回應的期盼。

璃月人常說的那位“仁慈仁愛的岩王”掏出手帕擦了一下臉,說道:“你的演奏确實冠絕大陸。但是你下次喝醉,再把酒倒在我頭上。我就要生氣了。”

然後岩王帝君把涼亭中的茶桌和茶椅全部移出,看着風神對着亭中一塊人形山岩說了兩個時辰的話。

風神酒醒後,表示歉意,抓了璃月大地上将将抵達的秋風。

岩王帝君就用酒樽盛放這縷秋風。

風神往璃月之外的高天走去,岩神往璃月之內的天衡山下走去。

穿着白袍,擁有金眸的男子,他端着沒有酒液的酒樽漫步山野,所到之處,杏葉金黃,金桂飄香。

璃月的秋便這樣來了。這一年的秋天來得格外早,氣候不冷,給人留足了收獲果實的時長。

秋風枕在酒香餘味裏面,打了一個嗝,醉怏怏地在酒杯裏面擱着。神明的瓊漿何其珍貴,酒香醉秋風。

岩王帝君站立于璃月街巷,無人能看見他。他擡手傾斜酒杯,把這縷倒黴的秋風倒在了荷塘裏。秋日荷花不開,塘子裏都是落敗的花葉,帶了幾分幹枯的姿态。荷塘過去,往上就是玉京臺,倒退就是緋雲坡。

“怎麽天底下的風似乎都喝不得酒?”帝君疑惑道。

岩王帝君坐在塘中堆砌的山石上假寐,左腳落入水中沒濺起一絲波瀾,他的倒影卻是高山一座。

秋風暈暈乎乎在塘子裏邊亂轉,識得這是自己每年到一次的老家。

它從池塘中奔湧出來,趁着酒意在璃月裏四處亂撞。

兵工廠中,開爐鍛兵的匠人小心翼翼避開桌上的紙張,指頭上有煤灰都趕緊喊學徒拿布擦拭。那張繪作了後人稱之為“試作”系列的圖紙,就是由此誕生。

寒武有一子,喊作“寒策”,期待他心有良策,期盼他手有巧策,企盼他繼承鑄劍鍛刀的家業。

往常旁人春日踏春,備紙鳶一只去踏春。寒策偏不,正如他對于匠人們的燒爐打鐵,絲毫提不起勁來。他常喜歡在秋日跑去放,說是秋風正好。

今年入秋快,他也就跑出去,喊了三五個同為匠人之子的朋友,跑到玉京臺上放風筝。

可惜今年不知為何,紙鳶一直飛不高。

瘋跑一上午,孩子們感到無趣盡數散去。最後只有寒策一個人孤零零得很,捏着不合時宜的紙鳶從玉京臺下來。堅石所作的階梯,他自娛自樂蹦跳着下來,路過去玉京臺請香的大人看着他都笑,有好事的人調侃:哎喲,這不是寒氏的小子嗎?怎麽今天沒被你爹抓去打鐵,趕着來放風筝呢。

寒策羞惱,憤憤說:“我才不想打鐵,你看着吧,這風筝肯定飛得特別高。高到整個璃月都能看得見。”

他一不留神,從臺階上滑倒,所幸被旁人抓住衣領子,才避免摔得鼻青臉腫的下場。

風筝脫了手,沒掉下去,反而有一陣風給它吹得越來越高。

年歲尚小的寒策指着風筝說:“你看、你看,我就知道能飛很高。”

大人沒顧他的話,替他拍拍身上灰,回答說:“得,看見了,你趕緊回家,差點摔成傻瓜蛋子。”

寒策追着風筝從階梯下來,一路趕到池塘那邊。

他瞅見塘中山岩上坐着個白袍男子,似乎被自己吵醒了,睜開那雙金色眸子盯着自己。

他看看越飛越高的風筝,又看看從水裏抽腳回來盤腿坐着的男子,一陣沒由來的委屈就像塘邊沒由來的風,飄飄忽忽給他酸出眼淚花子。這感覺就好像以前,他爺爺惱他不打鐵,罰他不許吃飯,結果半夜他爹寒武推醒他,說悄悄給你做了碗湯面趕緊趁熱吃。也是一樣鼻子眼睛酸脹。

寒策對着白袍男子抽一下鼻涕,說:“我的風筝……”

手裏握不住線的孩子,只能看着那風筝被秋風卷得越來越高。

男子順着孩子的手往天上看去,那紙鳶飄來蕩去,絲毫沒有落地的意思。

岩神沖天上招招手,秋風醉得很,沒理這片土地的老大。

于是岩王帝君就說:“下來。”

聲音像山岩骨碌碌滾落,秋風也就骨碌碌從高天卷到地上。

孩子破涕而笑,彎腰去拾取自己的風筝,擡頭要說謝謝,結果山岩上已經沒人了。

回家後,他剛想跟寒武說起今天的事情,進門就看見自己老爹在哭。

他爹同他以前見過的雲氏姨娘說:“到底是成了,突破武器鍛造的桎梏,兵工廠試作系列還是成了。”

匠人說這話的時候,窗戶開着,秋風吹動他沾滿鍛兵冷灰的衣袍。

岩王帝君繼續行走在街巷間,偶爾停住腳步看些什麽。那縷秋風跟着他走,百年千年。

神袍寬松,別的季節,秋風就藏在他的衣袖裏,到了秋天就出來散步。

千年後,帝君穿上別的衣服,做了往生堂的客卿。他的衣袖變窄了,對秋風也沒什麽影響,因為千年過去,當初那縷秋風早就日益變小了。

偶爾,這位被呼作“鐘離先生”的凡人前去聽書,說書人在臺上訴說往日的故事,說起寒氏父子:寒武和寒策他們創造的“試作”系列和“黑岩”系列武器。

鐘離端杯飲茶,輕輕吹氣。

滿袖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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