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年初七,正值周一,聆音全體員工準時開工。
阮漠寒一走進辦公室,就聽衆人議論:“開工紅包怎麽比往年少三分之一?”
“最近集團勢頭不好,我們這幫蝦兵蟹将,也受影響。”
阮漠寒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走進去,看到辦公桌上也放着一個紅包。
這是聆音的傳統,處處體現人情味,雖在邶城,也按照南方的傳統給員工封開工利是。
阮漠寒把紅包拿在手裏,覺得并不單薄。打開一看,紅紅一疊鈔票,相較于市面上的其他公司,其實已不算少,
可是剛才聽衆人議論,這已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一。
可見簡銘以往出手是何等闊綽,好像根本沒有控制開支這一概念。
阮漠寒把紅包翻過來,見背面有柏靜娴親筆寫的新春祝福:“身體康健,內心平和,女兒越來越乖巧,但保持性格獨特。”
阮漠寒盯着那字跡。
聆音像她這樣的中層,少說二三十位。柏靜娴對每一個人,手寫新春祝福,還寫的這樣誠懇細致,分明是記得每個人的特質和家庭情況。
實在體貼。也實在難得。
她忽然想起那日去簡家,簡爍被楊海寧打紅了手腕,柏靜娴把簡爍拖到一邊,細細幫她擦藥。
後來她想摸簡爍的頭,簡爍不耐煩的躲開,嘴裏不屑:“誰要你繼續疼我。”
出門的時候穿皮草,卻特意把袖子挽起,不想碰到柏靜娴給她手腕上擦的藥。
其實何等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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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現在看來,柏靜娴的體貼溫暖,卻不是唯獨對簡爍,而是對每一個人。
阮漠寒無端端又想起前天,簡爍埋頭喝湯的樣子,頭深深埋進湯碗裏,再擡起的時候,連雙頰都被熱氣熏紅,似灼灼盛開的玫瑰。
那樣冶豔,卻那樣寂寞。心連帶着胃,都是空的,都是渴的。
阮漠寒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想起簡爍,甚至耽誤了一分鐘工作的時間。她當即切斷思緒,打開電腦。
塞上藍牙耳機,世界和心緒都恢複寧靜,她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專心工作。
她入職聆音兩個月出頭,已被簡銘在集團會上誇過好幾次。她對自己的工作能力不盲目謙虛,對聆音的情況,卻不盲目樂觀。
聆音像艘巨大航母,不是幾個像她這樣的中層,能起決定性作用。
但她決定盡力,期待事情會有轉機。
******
阮漠寒沒想到當天下午,她就見到了簡爍。
先是走到大辦公室的時候,就聽衆人議論:
“看看看,我就說年輕人沒定性。”
“先追褚經理,再是阮總監,現在輪到鐘總監,她是對聆音有什麽特殊情結?不追到一個不罷休?”
“可鐘總監不是簡總的人嗎?她一個年輕小姑娘,怎麽争?”
衆人都以為空降上位的鐘韻麗,跟簡銘有什麽特殊關系。
八卦議論聲壓的很低,阮漠寒從衆人旁邊路過,裝作什麽也沒聽到。
走出大辦公室,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果然看到簡爍等在電梯附近,那是營銷部到洗手間的必經之路。
她竟握着一大束氣球,卡通造型,格外可愛。貓、狗、獨角獸,個個胖胖圓圓,充氣飽滿,頭頂走廊天花板。
簡爍握着氣球飄帶的雪手,輕輕搖擺,看到阮漠寒走出來,又沖她輕輕眨眼。
帶着狡黠的笑。
鐘韻麗好像接到了部門員工的報告,踩着高跟鞋急急沖出來。
“咦,是你?”鐘韻麗認出了簡爍:“那天中午胃疼的小姑娘。”
簡爍曾在S家三明治店跟鐘韻麗搭讪,讨要了一個雞胸三明治。
簡爍笑笑:“明星姐姐,我查你在哪家公司工作,查的好辛苦。”
鐘韻麗望着簡爍手裏的一大束氣球:“你這是做什麽?”
阮漠寒站在圍觀的人群中,本以為簡爍會打直球說“追你”,沒想到簡爍一怔,還未說話,臉就紅了。
一直連帶耳朵根,緋紅一片。害羞的低下頭,像豆蔻少女見到仰慕已久的暗戀對象。
嘴角咬着,留下淺淺一道牙痕,叫人幾乎能感受到她砰砰砰的心跳,明白她此時為什麽說不出半個字。
圍觀人群中,有人低聲評價:“看來從褚經理、到阮總監、再到鐘總監,只有對鐘總監是情真意切。”
“這次如果追不到,她絕不會一個星期就罷手。”
簡爍此時的情态姿勢,太過真情,以至于圍觀人群都被拉入了她的粉紅色泡泡。
有人慨嘆:“年輕真好,能夠這樣單純的動心,熱烈的喜歡。”
“只有這樣年輕的喜歡,才是輕盈飄逸的氣球,不像成年人的喜歡,柴米油鹽加鈔票,油膩膩的墜着,哪裏還輕盈的起來。”
鐘韻麗的一張臉,不管是長的還是整的,還是比較具有吸引力,從小到大追她的人應該不少,看到簡爍害羞的樣子,自然明白是什麽意思。
但她很機敏,先确認簡爍身份:“聆音大樓要員工通行證才能進,你一個年輕小姑娘,又不是公司員工,為什麽每次可以順利出入?“
顯然也知道簡爍之前追褚行雲和阮漠寒的事。
這時電梯門“叮”一聲打開,褚行雲端着一杯熱牛奶從電梯裏走出。
她眼眸微垂,顯然是聽到了鐘韻麗對簡爍真實身份的發問。
褚行雲是知道簡爍真實身份的。但她低頭不語,與簡爍擦身而過,往研發部辦公室走去。
甚至沒有看簡爍一眼,只盯着自己手中的熱牛奶。
看來懷孕以後,每天下午一杯咖啡的習慣都換掉。
阮漠寒望着褚行雲快速消失的背影,見她輕撫自己小腹,一臉平靜,顯然她全部所求只是不再寂寞,腹中的小生命已可以全然滿足。
所以對簡爍不再有半分在意。
簡爍望着褚行雲的背影消失以後,才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員工通行證,笑着晃晃:“撿的。”
笑罷,又把頭低下去,含羞帶臊,壓根不敢看鐘韻麗的樣子,
鐘韻麗眼見美麗的少女,如此真情,一時愣怔。
別說鐘韻麗,就連阮漠寒,都在心裏“呵”了一聲。
過分熾烈的真情,就像UFO。因為不多見,人們談及時可以輕松開玩笑,若有朝一日真的見了,當場被震懾到說不出話來。
要不是阮漠寒知道簡爍的本性。
阮漠寒隔着人群,遙遙注視簡爍。
她不明白以簡爍這樣的長相,這樣的演技,為什麽不進演藝圈。也許天天泡在劇組,攝像機和鎂光燈對着,也就沒那麽寂寞。
她忽然再一次想起簡爍大口喝湯的樣子,像只饑餓又寂寞的貓。
全世界只獲得阮漠寒的一點施舍。
那樣的反應,會不會也是演技?
鐘韻麗還算老道,定了定神,便勸簡爍:“我比你大很多,跟你不合适。”
簡爍低着頭,只“嗯”了一聲。
鐘韻麗還想說什麽,簡爍擡起頭,勉強笑了一下:“你……不用說啦,我沒想讓你為難的。”
眼眶微微一點紅,又像努力忍着淚。
圍觀人群中,有人嘆氣:“唉,真可憐。”
像是回憶起自己被初戀拒絕的時候。
簡爍一點一點,拽着手中氣球的飄帶,把氣球一一從天花板上拽下來,解開飄帶。
方才圓圓滾滾的氣球,頓時洩了氣,變得皺巴巴。
那些小動物臉上的笑,也不再渾圓飽滿,變作幹巴巴的苦笑,圓眼睛裏透着可憐。
簡爍蹲下來,一只一只,把放完氣的氣球展平折好,小心翼翼收進肩上的背包。
像是關于鐘韻麗的任何一點記憶,好的不好的,哪怕心痛,也要妥善保存。
她紅着眼笑笑,不敢再看鐘韻麗的樣子,低着頭匆匆鑽入電梯。
衆人最後聽到的聲響,是簡爍輕輕吸了一下鼻子。
又有人嘆氣:“唉,真可憐。”
誰沒有一段失敗的初戀呢。人人都是有故事的同學,對簡爍今天的遭遇感同身受。
只有阮漠寒在心裏又“呵”了一聲。
鐘韻麗愣了半晌,回過神來,驅趕吃瓜群衆:“別看了別看了,都回去工作。”
衆人做鳥獸散。
******
阮漠寒回辦公室工作了一陣,接到簡銘的傳喚,關于如何拿下一個全新的海外客戶,想跟她讨論。
阮漠寒走到大辦公室時,聽到衆人議論:
“那女孩以前追褚經理和阮總監,都是玩玩而已。”
“你們覺得,她這次對鐘總監是真心麽?這麽容易真心喜歡上一個人?”
“哎呀你沒有十幾歲過嗎?反正我十幾歲的時候,對我的英語老師,那就是一眼淪陷,從此天天跟在她屁股後面跑,英語從不及格硬是追到全班前三。”
衆人都笑。
“真的,看她樣子真不像演的。要是能演成這樣,影後獎杯該拿好幾座了,還有葛葦什麽事。”
阮漠寒繼續裝沒聽見,走出辦公室。
乘電梯上樓,往簡銘辦公室走。
忽然走廊盡頭,被龜背竹遮掩的角落,一個壓得極低的男聲傳來:
“剛才到底什麽情況?”
是徐董事。
這樣的音量,換作其他人,一定聽不到,但阮漠寒耳朵如此敏感,不想聽也聽到了。
鐘韻麗的聲音低低響起:“嗨,就是一個在三明治店遇到的小姑娘,像是對我一見鐘情。”
“你知道,現在小姑娘都仰慕大姐姐的嘛。”
語氣像是覺得麻煩,又有一點點驕傲。
看來人人都有虛榮心,鐘韻麗絕不排斥被仰慕。
不過到目前為止,這也只是可控的虛榮心而已。因為阮漠寒聽到鐘韻麗,壓低了聲音問徐董事:“你到底什麽時候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