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王諾在笑研見到簡爍時, 并沒露出什麽意外的神色。

簡爍狡黠一笑:“啊,你的漠寒通知過你了。”

王諾:“簡小姐,請問你是來簽資助合同的嗎?”

“合同?”簡爍嗤一聲:“不用簽合同那麽麻煩, 直接給我銀行卡號,我把錢打給你。”

她已讓柏靜娴提前把五百萬轉給她。柏靜娴得知她竟然要去做慈善,有點驚訝,但也沒說什麽。

大概當作為肚裏孩子積德行善的好事。

想到這裏, 簡爍撇撇嘴。

“不, 我們是一家正規機構, 有我們的流程和規矩。”王諾把一紙合同放在簡爍面前。

簡爍翻個白眼:“你倒是和你的漠寒很像, 一板一眼, 像個機器人。”

簡爍抓起筆,在合同上張牙舞爪簽下自己的名字,又對着合同上的銀行卡號, 把五百萬打過去。

“謝謝你的資助。”王諾指指合同上的一條:“我們機構的賬目完全公開透明, 會定期公示,你可以随時來查。”

簡爍對這些不感興趣, 她挑起嘴角, 笑得玩味:“你的漠寒知道我來捐錢麽?”

王諾抿抿嘴。

“她知道。”

簡爍“呵”了一聲,看向王諾的眼神,似在觀察實驗室裏的小白鼠:“眼鏡娘姐姐。”

王諾:“我叫王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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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爍把一條沒穿絲襪的光潔的腿,猛然架到桌上,膝蓋上帶血的淺淺傷痕展露出來:“王諾眼鏡娘姐姐,既然你是開慈善機構的好心人, 總不會看着我受傷不管我吧?”

王諾想起阮漠寒剛才的那個電話,拿着合同站起來:“你的傷不重,可以去藥店自己買碘酒和醫用紗布, 注意不要感染就可以了。”

簡爍動作極快,絲毫沒受膝蓋受傷的影響,像只敏捷的貓一樣蹿起來,伸手攔住王諾的去路。

“別這麽急着走啊。”

她眯了眯眼睛:“你怕我?”

“并不。”王諾得體回答:“只是,我們好像沒有其他事要聊了。”

簡爍看着她一笑,放下雙臂,讓開去路。

王諾自顧自向外走去:“你記得出去的路吧?請自便。”

在王諾快要走出簽合同的教室時,簡爍突然說:“我們當然還有事要聊了。”

“比如,你想不想知道,怎麽讓你的漠寒喜歡上你?”

王諾的腳步滞了一瞬,轉頭,看向簡爍。

簡爍妩媚的臉龐,像綻開在夜色中的花,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

王諾忽然心裏湧出一股煩躁的感覺:“是嗎?為什麽你能告訴我?”

“難道你覺得,漠寒喜歡你?”

“我跟漠寒認識了十年,以我對她的了解,好像,并不吧。”

然後王諾發現,簡爍的神情一瞬變了,妩媚誘人的笑容消失,慵懶的神情消失,眼神一瞬變得冰涼,露出惡狠狠的陰鸷。

王諾一瞬間遍體生寒。

簡爍一步步逼近王諾:“認識十年了不起啊?”

“不管她喜不喜歡我,十年了,她也沒喜歡上你,不是嗎?”

王諾忽然問:“你為什麽在意她喜歡誰?”

“難道,你喜歡她?”

“放屁。”簡爍狠狠否認,看了看面前的王諾,陰鸷的神色又褪去了,再度變為懶洋洋的笑:“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那你就好好跟我說說。”王諾說:“我有時間。”

她關上近在手邊的門,手按在門把手上。這下子,變成了她攔住簡爍的去路。

“哈。”簡爍緩緩的一步步後退:“哈。”

“想不到你真的喜歡她。”

“你……”

王諾沖上去兩步,還是晚了,她眼睜睜看着簡爍,受傷的膝蓋一彎,好像完全不怕痛似的,躍上窗臺,推開半開的窗戶跑了。

等王諾追過去,那裏只餘下簡爍身上的一陣香氣。

濃郁的,妖嬈的,勾魂一般的。

王諾忍不住嗅了嗅。是什麽花呢?

好像是大麗花,天生冶豔,危險誘人。跟簡爍今天穿的那條豔紫色裙子很像。

也跟簡爍那張泛着妖異光澤的臉,很像。

******

周二,聆音團隊和GS團隊例行開會。

雙方的合作,進行的十分順利。順利到簡銘決定,進一步把資源和資金向GS項目傾斜,因為雙方攜手打開的市場前景近在眼前,董事會無一人反對。

阮漠寒卻覺得,這樣異常的順利,讓人心裏隐隐不安。

散會的時候,阮漠寒敏感的耳朵,聽到走在她前面的兩個其他部門總監,壓低了聲音議論:“今年的年終獎金,會不會翻倍?”

“我看翻兩倍都有可能,我周末已經跟我老婆去看了個別墅樓盤,風景特別好。”

“你小子,動作夠快的。別墅在哪啊?我也去看看。”

“我把項目書發你……”

他們笑着走出會議室。

不止他們,現在聆音上下,整個集團,都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所有人在簡銘的以身作則之下,主動加班,跟打了雞血一樣。

不安好像只存在于阮漠寒一個人的心裏。

“阮總監。”

阮漠寒不喜歡跟其他人擁擠,故而每次散會,一個人走在最後。

唯獨這一次,姜凱倫在她身後叫住了她:“你留一下。”

阮漠寒轉身,姜凱倫優雅笑看着她:“坐。”

因為這樣的具體業務會,簡銘都不參加,所以姜凱倫坐在會議桌首端,這時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一張椅子。

阮漠寒沒什麽表情的坐下。

“昨晚在地下停車場,遇到麻煩了?”姜凱倫笑問。

“姜總。”阮漠寒淡淡開口:“你不會閑到來跟蹤我吧?”

“我說了,我只是出電梯時聽到響動,會過去看一眼而已。”

阮漠寒瞟她一眼:“昨天我沒看到你。”

“嗯。”姜凱倫點頭:“因為上一次,你好像不想我插手的樣子。”

“我只在附近看了看,就走了。”

阮漠寒半垂眸子,藏住自己內心的驚訝。

她驚訝的點在于,以她如此敏感的耳朵,昨晚竟絲毫沒聽到姜凱倫走近的聲音。

到底是姜凱倫的腳步,能做到異乎常人的輕,還會她太專心對付簡爍,以至于擾亂了心神?

阮漠寒覺得無論哪一種,對她來說,都不算什麽好現象。

姜凱倫問她:“要我幫忙麽?”

“那個小姑娘,好像很怕我的樣子。”

“姜總。”阮漠寒忽然問:“你覺得她為什麽怕你?”

姜凱倫笑了:“你覺得是為什麽?”

她問阮漠寒:“你又怕不怕我?”

阮漠寒緩緩搖頭。

姜凱倫擡起一只手,放在會議桌上,指甲沒塗任何顏色,只看出做了昂貴的保養,在會議室白熾的頂燈下,散發着瑩潤的光。

像一塊經年的古玉。滄海桑田,唯她不變。

“不怕我麽?”姜凱倫說:“那你手放上來,碰碰我的指尖。”

阮漠寒垂眸,盯着姜凱倫玉一般的手指。

那一瞬間,她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也許姜凱倫的手指,是沒有任何溫度的。

不是她自己和簡爍手指的那種冰涼,而是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玉,不暖,也不冷,沒有任何生命體所具備的溫度。

“你敢不敢?”姜凱倫笑着問。

阮漠寒不用擡頭,就知道姜凱倫那雙貂一樣的眼睛,在盯着她。

阮漠寒內心,也在問自己:你敢不敢?

她緩緩擡手,對着姜凱倫的指尖,抵上去。

姜凱倫一笑,手指與她相觸。

真如阮漠寒所想,不暖,也不冷,好似沒有生命體的溫度。

阮漠寒驚了一下,手指本能的後縮,下一瞬,卻定住心神,又一次抵上去。

姜凱倫縮回手,點點頭:“嗯,我沒有看錯你。”

“阮總監,你會射擊麽?”

阮漠寒靜靜望着她。

“射擊很有意思的,我一向覺得,相較于醉酒之後,人在射擊時,才最能看出本來面目。”姜凱倫笑着:“有興趣跟我賭一把麽?”

“賭什麽?”

“如果你在射擊中贏我,我就告訴你關于聆音的一個秘密。”

“如果我贏了,你就去一次我家,地址我告訴過你了。”

“放心,只是去我家參觀而已。”

阮漠寒問:“姜總,請問你是位射擊高手麽?”

“我回答是,抑或不是,你才會接受我的挑戰?”姜凱倫笑。

“當然我希望你是了。”阮漠寒站起來,面色淡漠:“你要是位真正的高手,游戲才有意思,不是麽?”

姜凱倫:“你放心,我是。”

阮漠寒點點頭,往會議室外走去。

姜凱倫:“那我們游戲的時間,就定在周日下午?”

阮漠寒又點了一下頭。

走出會議室以前,她問了姜凱倫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麽你覺得我會接受你的賭約?”

“你在意聆音。”姜凱倫笑:“比你所表現出來的,更在意。”

“背後的原因,我能知道麽?”

阮漠寒淡淡道:“與你無關。”

姜凱倫并不勉強:“了解了。”

阮漠寒離開會議室以前,姜凱倫叫住她,沖她揮了揮自己的手指:“想知道我怎麽保持手指恒溫麽?”

“我的每一件衣物,都送去做過保溫測試,結合每天的天氣預報,我能算出什麽上裝配什麽下裝、以及什麽鞋子,能保持我的手指,不暖,也不冷,正正好。”

她又笑了,貂一般的眼睛卻依然沒有溫度:“你放心,我是和你一樣的人類。”

阮漠寒不露聲色。

姜凱倫的最後一句話是:“只不過,是你想成為,也許又怕成為的那個人。”

******

周五,阮漠寒給那串陌生又熟悉的號碼,撥過去一個電話。

每一次簡爍給她發完信息,她都會把對話框删除,并不想記下那串號碼。

沒想到,那串號碼卻已經印在她腦子裏。

“喂喂喂。”簡爍的聲音聽上去異常興奮:“你竟然會主動給我打電話?”

她像只烏鴉,聒噪個不停:“喂喂喂,喂喂喂。”

“嘻嘻嘻,嘿嘿嘿。”

像是不多發出一點聲音,都對不起阮漠寒主動打的這個電話,虧了似的。

阮漠寒也不催促,把手機放到一邊,對着筆記本電腦,做着自己的工作。

直到手機裏沒聲了。

又直到簡爍在手機那端咆哮起來:“阮漠寒!你到底有什麽事?”

阮漠寒這才把電話拿了起來,重新放回耳邊:“這個周六下午,能我來安排行程麽?”

“喔?”簡爍笑得玩味:“你想幹嘛?”

“射擊。”

阮漠寒問:“你這種纨绔千金,射擊應該很厲害吧。”

“可別讓我看不起你。”

簡爍很聰明:“你想讓我教你?為什麽?”

“你不必知道原因。”

手機那端,簡爍妖冶又天真的笑聲再度響了起來:“那你求我呀。”

******

面對簡爍妖冶的一聲“那你求我呀”,阮漠寒直接把電話挂了。

她用短信,把早已查好的射擊場地址發過去,之後删除對話框。

雖然號碼已經不知不覺記在腦海中,她還是不想看到這些跟簡爍有關的痕跡,出現她眼前。

好似簡爍在一點一點、不知不覺之間,浸入到她的生活裏。

周六下午兩點,阮漠寒把阮清音送到醫院以後,驅車來到射擊場。

登記時,接待人員問她:“您預約的是兩個人,您朋友還沒到,您要等她一起進去麽?”

簡爍還沒到?阮漠寒發現,自己早已習慣了簡爍,是那個一早先到、等着她的人。

簡爍會不來麽?因為自己沒有順着她的意求她?

阮漠寒淡淡回答工作人員:“不必,我先進去。”

往裏走的時候,她一臉淡漠,沒有絲毫波瀾。

因為她心中篤定:不,簡爍不會不來。

走到儲物間,阮漠寒準備把包和手表一起鎖進櫃子,就被一只瑩白的手一拉,整個人被拽入兩排櫃子之間。

力度之大,阮漠寒的頭就要向着儲物櫃的鐵皮門板撞過去。

一只手卻在這一瞬間,墊在了阮漠寒的後腦勺下,就像在W酒店的走廊,簡爍的頭快撞到牆上時,阮漠寒所做的那個動作一樣。

簡爍一張妖異笑臉,明媚又天真,出現在了阮漠寒面前。

阮漠寒冷冷扯開簡爍托着她後腦勺的手:“我不怕疼。”

甚至,她渴望疼痛。

簡爍笑嘻嘻的:“那這樣,夠不夠疼?”她臉一偏,湊近阮漠寒的耳垂,用力啃噬那顆小痣。

阮漠寒被簡爍抵在一排櫃門上,垂下的手貼在鐵皮櫃門上,手指蜷緊,用力摩挲。

鐵皮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

簡爍挑起嘴角,狡黠笑道:“怎麽,有感覺了?”

阮漠寒面無表情:“沒有。”

手指在冰涼的鐵皮櫃門上,摩挲,摩挲。

簡爍不放過她:“你打算……怎麽求我?”

阮漠寒擡起淺棕色的眸子,瞟了簡爍一眼。

她擡手,輕輕落在簡爍的頭頂,像一片羽毛,至輕,至柔。

手掌展開,一下一下,輕撫着簡爍濃密的黑發。

像在安撫一個得不到關注的孩子。

她輕輕開口:“乖,教教我。”與聲音一同從她嘴裏傳出的,還有那股簡爍熟悉的冷香,清冷的,卻帶着一點點唇間的潮濕和溫度。

簡爍明顯一愣,咬着阮漠寒耳垂的唇齒,松勁了一瞬。

阮漠寒趁這時,一把推開簡爍,冷冷看着她,淺棕色的眸子裏毫無波瀾:“你想要的,是這個,不是嗎?”

簡爍咬着唇角撲上去,雙手狠狠撲在阮漠寒耳側的鐵皮櫃門上,發出巨大“咚”的一聲。

“別把我當沒人要的小孩。”簡爍惡狠狠的說。

阮漠寒淡淡望着她:“難道你有人要?”

簡爍冷笑一聲,再度向阮漠寒的耳邊湊過去:“至少,沒人要的小孩可不會這個。”

她對着阮漠寒的耳垂,反複吮吸,噬咬。

好像愈發精進了。

酥裏的那一點疼,不斷刺激着阮漠寒的神經。

“你想不想知道,那天我去找王諾,發生了些什麽?”又來了,惑人心智人魚般的聲音。

阮漠寒冷冷道:“不想。”

手指在鐵皮櫃門上再度貼緊。

這時,傳出其他兩個客人走入儲物間的聲音。

“你家孩子這次月考成績怎麽樣?”

“快別提了,我都愁死了,這不是約你來打槍發洩麽……”

接着,是一陣打開櫃子放東西的叮當聲。

阮漠寒擡手,那時她的心中,是一片浩渺的天,和輕靈飛過的雁。

簡爍的唇緊貼她耳垂,她仰頭,望着空無一物的天花板,接着讓自己擡起的手指,映入眼簾。

或許吧,或許自己的手指,可以變成大雁腹下最柔軟的那撮羽毛。

帶着這樣的幻想,阮漠寒阖上雙眼,手指輕輕的落在簡爍的耳廓。

順着耳廓優美的形狀,起,起,伏,似一陣風,劃出輕柔的弧線。

簡爍的呼吸凝滞一瞬,噬咬阮漠寒耳垂的動作,卻越發狠厲。

阮漠寒吃痛,屏住呼吸。

簡爍越狠,她手上的動作就越柔。兩人一狠一柔,就這樣無聲的較量着。

阮漠寒的黑色高跟鞋跟,緊緊抵着櫃門,她耳邊除了簡爍節奏加快的呼吸,還有那兩個女人絮絮日常的閑聊:

“今晚帶孩子們去吃什麽?”

“披薩吧,再打包兩份意面回去給爸媽吃……”

簡爍身上大麗花般的妖異香氣不斷傳來。阮漠寒感覺奇異,仿佛世界被割裂成了完全不同的兩個。

往前一步,是那兩個女人所處的世俗世界。

往後一步,是簡爍獨自待了十多年的迷幻森林,種滿斑斓的古早植物,會食人,拖着她不斷沉淪、沉淪。

終于,那兩個女人“咣”一聲關上櫃門,走出儲物間。

不知是誰先脫手的,阮漠寒和簡爍幾乎同時放開了對方。

呼吸都凝住,不想對方從自己的呼吸節奏裏,窺探到任何真相。

阮漠寒冷冷問簡爍:“還想我怎麽求求你麽?”

簡爍“嗤”一聲:“誰稀罕。”

她甩下阮漠寒,自顧自向射擊場走去。

******

簡爍與阮漠寒的靶位相鄰。

阮漠寒問了一句:“你怎麽進來的?”

簡爍笑嘻嘻:“翻牆。”

不出所料。

簡爍拿起槍,突然之間,手臂伸出,單眼瞄準,對着靶紙“啪啪啪”放出兩槍。

旁邊巡視的工作人員吓了一跳:“小姐,你要先戴上隔音耳罩!”

這句話并不清楚,化為了阮漠寒耳朵旁的一片“嗡嗡”聲。

她耳朵過分敏感,簡爍突然拔槍射擊,劇烈的音波,沖擊着她的耳膜,帶來一陣鋪天蓋地的耳鳴。

阮漠寒一時之間有點懵。

平時能捕捉到任何聲音的敏銳,和這時整個世界什麽都聽不到的混沌,形成強烈對比,讓一向鎮定的阮漠寒,內心陷入一片突然的恐慌。

她迷茫的擡眼,只能看到簡爍一張妖冶的笑臉在她眼前,紅唇翕動,在說什麽。

簡爍的話語,也化為一片“嗡嗡”聲,消失在雙耳的耳鳴聲中。阮漠寒只能通過自己讀唇語的能力,看懂簡爍的嘴形在說:“我厲害麽?”

阮漠寒迷茫的眨眨眼。

原來聽不到的世界……是這樣的麽?

原來妹妹曾經的世界……是這樣的麽?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臉,保持面無表情。可指尖的肌肉處于神經末梢,很難控制,垂下的雙手,指尖在微微顫抖。

阮漠寒用指甲尖用力掐住。

不要抖。

她腦海裏想起的是姜凱倫,那雙貂一樣的眸子。姜凱倫會抖麽?不,她不會。

姜凱倫才是那個,世界上最最完美的機器人。

簡爍敏銳捕捉到了阮漠寒的異常,漸漸的,她臉上妖異的笑容消失了,變成皺眉,像個懵懂無措的孩子。

“你怎麽了?”

阮漠寒耳邊一片“嗡嗡”聲,看到簡爍的嘴形在這樣說。

“喂,阮漠寒,你怎麽了?”

阮漠寒還在狠掐自己的指尖,很好,手指不抖了。連內心恐慌的感覺,都在她的努力控制下,跟着指尖的顫抖消失。

整個世界一片“嗡嗡”,只剩巨大的空虛和迷茫。

阮漠寒眨眨眼睛,看到面前的簡爍,蹙着眉,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如遠古的湖泊閃耀。

忽然簡爍擡手,用力捂住阮漠寒的雙耳。

“深呼吸。”她看到簡爍用嘴形說:“鼻子用力深呼吸。”

阮漠寒用力呼吸,保持恒定的頻率。

她節奏得宜,很快,耳邊“嗡嗡”的聲音,消失不見了。

她打開簡爍的手,看向一邊的工作人員:“沒事了。”

工作人員松了一口氣,再次提醒:“一定要戴好隔音耳罩再開始射擊。”

他走開了。

阮漠寒冷冷看向簡爍:“你剛才不會是在擔心我吧?”

“你會擔心人?”

“你……懂擔心?”

簡爍愣了一下。

随即“哈”一聲笑出來:“漠姐,我演技好麽?”

阮漠寒看着她。

臉上蹙眉的神情消失了,那股妖異又慵懶的笑浮了出來。那雙剛剛像遠古湖泊、還來不及看清裏面藏了什麽的漆黑眸子,再次變得一片冰涼而虛無。

是演技麽?阮漠寒繼續凝視簡爍。

簡爍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移開目光,指指遠方的靶紙:“看,兩個十環。”

阮漠寒淡淡瞟了一眼,移回目光時,發現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着自己。

是簡爍,正拿槍指着她,帶着鬼魅到不像話的笑容,嘴裏輕輕“砰”一聲。

像無聊的惡童,只愛最殘忍的游戲。

阮漠寒不理她,轉向面前的置物臺,拿起槍:“怎麽開槍?”

簡爍“嗤”一聲:“你不怕麽?”

阮漠寒淡淡:“射擊場的槍又不是實彈,不能傷人。”

簡爍懶洋洋的,像是失去興趣:“就對着靶紙,随便亂打呗。”

阮漠寒放下槍,看着她。

簡爍突然又笑了起來:“喂,除了我,你還有別人可以教你麽?”

“有麽有麽有麽?”

阮漠寒戴上隔音耳罩,再次拿起槍。

簡爍伸手,把一邊的耳罩移到她耳後放着:“有麽有麽有麽?”

像只聒噪的鹦鹉。

阮漠寒:“我可以花錢請人教我,只是,不想浪費錢。”

簡爍又“嗤”一聲,笑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舉起槍的動作,卻懶洋洋的:“這樣,雙手托槍,單眼瞄準。”她做了個并不标準的示範動作。

阮漠寒卻聰明,自己把動作調整到位,雙手拖槍,單眼瞄準,下一瞬,子彈飛出。

簡爍像靶紙望過去:十環。

驚人的學習能力。

等她移回目光再看向阮漠寒的時候,發現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着自己。

阮漠寒正拿槍對着她,一臉冷漠,正如她剛才拿槍對着阮漠寒一樣。

“千萬不要擔心我。”阮漠寒冷冷說:“還有,告訴我,你為什麽怕姜凱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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