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 司迦
她做了個夢,那夢不是她的夢,像一個男人的夢——
夢裏滿地的血,他被一把劍釘在地上。
大雪紛紛揚揚落了下來,他看見自己的血染在雪白的劍身,看見飄落的大雪之中她赤紅的雙眼和冷絕的臉。
真美,美得就像捅進他胸口的這把劍。
她在盯着他,那雙入魔的眼睛裏沒有半分理智,毫不猶豫地将劍刃一寸寸送進他的胸口。
他張口想叫她的名字,可張開口全是他翻湧出喉嚨的血。
身側的大地被血染紅,那些血是他的師兄弟、是他的師父、是太初宗門滿門弟子的血,是死在她劍下所有人的血……
她還是失控入魔了,是他的錯,他害死了所有人,是他為她解開禁令。
他吃力地擡起手握住了她握劍的手,那麽冷的手,在他滾燙的掌心裏顫了一下,她赤紅的眼跟着顫了一下,似乎恢複了一絲絲神智。
她感應得到他嗎?
他握緊她冰冷的手一點點向上向上,放在他冰涼的臉上——她不是喜歡這張臉嗎?從第一次相遇她就喜歡這張臉,他曾經以為她鐘情的是他這個人,後來才明白,她只是鐘情這張臉……
她的手指在觸碰上這張臉之後停了下來,她赤紅的雙眼一點點有了神色,聚焦在他這張臉上。
多可笑,哪怕是入魔,她也會被“這張臉”喚醒。
他輕輕地對她笑,沒關系,哪怕她只是喜歡這張臉也沒關系,醒過來,不要失控。
他從湧着血的喉嚨裏掙出一口氣叫她的名字,“司迦……”
才發出聲音,就被她死死扼住了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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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話。”她忽然垂下臉來,熱潮潮的氣息噴湧在他眉目間,用微啞的聲音艱難地對他說:“別叫我的名字,我怕我會舍不得動手……”
他不明白她的話,下一秒他卻明白了。
她的手指化成利刃在一瞬間剖開了他的胸腔。
劇烈的疼痛使他睜大了雙眼,死死抓住她的手,卻被她擒住手腕溫柔地壓在地上。
她甚至與他十指相扣,垂下臉來問他,在他顫抖的唇上低低呢喃說:“不要怕,我不想你死,我只是想要這顆心救他。”
她只是想要救他。
他愣怔地望着她,聽着她用最溫柔的語氣喃喃說:“他需要這顆心,阿慈。”
她的手指比利刃還要鋒利,剖開他,攥住了他胸腔裏的那顆心。
真疼啊。
他疼得顫抖着,忽然難過起來,她不該騙他,不該害死這麽多人,她若想要這顆心可以告訴他,他會給她,會給她的……會心甘情願挖出來給她。
不該騙他,不該讓這麽多人陪他一起死。
漫天的大雪中,她忽然松開了攥在他脖子上的手輕輕捧住了他的臉,細軟的指尖蹭在他的眼尾。
“不要哭。”她擦掉他眼尾的淚,那麽癡迷地加深了那個吻,在他的唇齒之間喃喃說:“不要弄髒了這張臉,阿慈。”
她的唇柔軟溫熱,吻炙熱得他無法喘息,他像個溺斃的人在痛苦之中無法呼吸,體會到了一種瀕死的暈眩和快感。
她的手指徹徹底底掏空他的胸腔,他戰栗着只看得清白雪落滿她的黑發素衣,那麽美,那麽幹淨。
他沉溺在這盛大的美和熱烈的吻之中,多麽恨她,恨不能和她一起入地府,他猛地擡起手,凝出一道劍光猛地貫穿了她的身體,一起入地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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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
她從夢裏驚醒過來,慌忙摸在心口上,仿佛自己的胸前真的被貫穿一樣。
太真實了。
這是什麽夢?夢裏那個挖了“阿慈”心髒的女人,不正是她嗎?
可“阿慈”又是誰?她仔細回憶着夢境中那張臉,确定自己壓根不認識夢境裏那個“阿慈”。
她低頭看着自己沒有繭子的手指,腦子裏是夢境中她握劍的畫面。
原來她這只手也可以握劍,可以反擊。
夢境裏遍地的血和屍體,那些人都是她殺的?她怎麽會……這麽厲害?
原來她不是生來的廢物蠢貨,不是只能靠着別人渡給她靈力才勉強築基的廢人?
原來她也可以握劍,可以像其他師兄弟一樣那麽厲害。
她握住自己細軟的手指,被這場夢驚呆了,還沒回過神腦子裏突然出現一段奇特的文字——
【本文完結評分】:
[匿名]的評分[一星]:看到了結局,給一星都無法表達我的憤怒,應該給負一星,整篇文除了男主謝慈和男配合歡宗聖子司厭,全是屎,文名叫《拯救黑化瘋批女主》,最後也沒拯救成,瘋批女主親手殺了男主。
女主司迦惡女設定,一點也不讨喜,純粹是為渣而渣。
她身為上古神女,擁有滅世的能力,又失去記憶,完全就是個随時會黑化毀掉仙界和世界的炸彈,那身為天地共主的男主謝慈,把她送下凡間,暫時封印她的能力,收她做弟子,想要将她引向正道,成為一名合格的神女有錯嗎?
就這她就覺得全仙界對不起她,謝慈對不起她,從下凡第一章 開始虐謝慈,把他虐的體無完膚,最後她還是不滿足的黑化入魔了,開始報複仙界和社會。
這我忍了,确實仙界封印她的能力,下凡後那些正派也她吃了一點苦,确實活該,她要報仇也合理。
但她虐死謝慈是幹嘛!從下凡開始謝慈沒有一點對不起她,照顧她,引導她,甚至為了她剔除仙骨!
最後結局作者你告訴我,女主喜歡謝慈是因為他和她的白月光長得一模一樣!謝慈只是替身!她要挖了謝慈的心救白月光!(雖然白月光從未上線,卻永遠活在我們女主記憶裏)
我簡直像是吃了屎一樣惡心,這不就是一篇性轉版的替身白月光文嗎?渣男遇到和白月光一模一樣的女主,虐她虐她虐死她,死了之後後悔莫及,黑化成為瘋批。
只不過,瘋批是女主,上趕着救贖她的嬌妻是男主。
[匿名]的評分[一星]:給家人們排個雷,《拯救黑化瘋批女主》是欺詐,打着渣女名頭的“嬌妻文”。
女主身為比天帝還牛逼的上古女神,卻被一群神仙哄騙着封禁了能力和靈智(智商),還毀了靈根,送下凡去歷劫,然後她就成了被聖父男主謝慈收為弟子訓誡、被合歡宗聖子男配玩弄、被各種男人凝視的笨蛋美人。
雖然最後她誰也不愛,虐死了謝慈和合歡宗聖子,但不是女主厲害,是全部男人跟斯德哥爾摩一樣被蠢貨女主越虐越愛!
Yue了。
[匿名]的評分[三星]:買了還沒看,就是想問問樓上兩個一星評論,哪個靠譜?到底是瘋批女主,還是笨蛋美人?
[匿名]的評分[一星]:別看,爛尾,作者結局喂屎,沖着文名來的,以為是一本男主回到瘋批女魔頭少女時,引導她,救贖她,讓她變好的文。
但結局,瘋批女主還是黑化入魔,親手殺了男主,挖了他的心去救根本沒上過線的白月光。
從頭到尾虐男主,女主又蠢又作又渣,白瞎了這麽好的男主和男配。
女主配不上這裏面的任何男配,更別說男主了,男主一直在付出,哪怕女主有點良心,對男主稍微好一點,我都不至于這麽讨厭女主。
已經舉報爛尾了,作者如果不把女主寫死,修正女主三觀,就等着鎖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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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
她“看着”出現在腦子裏的文字,通過那些不太懂的詞句裏,隐隐約約明白過來,這些人口中罵的女主不就是她嗎?
她似乎活在許多人的注視下,被當成一段故事、一個話本在觀賞評判——“打分”。
方才那個夢,似乎不止是夢,是她的“這篇文”的結局?
緊跟着腦子裏的文字瞬間消散,眼前忽然又出現一片刺目的黃色背景文字——【02管理員:本文評分過低,判斷為爛尾,請自行從頭檢查,盡快修正劇情,申請解鎖章節。】
這又是什麽?
短短的一行字,她看了幾遍,隐隐約約明白這個意思是,“她”這個故事,這個“女主”,令看官們不滿意了,所以要從頭開始修正“她”的人生劇情,令打分的看客滿意。
可修正什麽呢?
修正她的愚蠢?沒良心?狠毒?對“男主”不夠好?
若是她沒理解錯的話,她本身是擁有滅世之能的上古女神,是被什麽天地共主什麽仙界,封禁了能力和靈智。
他們還毀了她的靈根?
就因為怕她随時會黑化毀掉仙界,所以要毀了她的能力,給她吃點苦頭,讓她成為一個合格的神女。
那她殺了什麽謝慈,毀了他們又有什麽不對?
——“不知悔改。”
一道男人的聲音突然清晰地傳了進來。
司迦扭過頭看向了密不透風的石門,這聲音是太初宗門刑罰執事丹彤的聲音。
怎麽會這麽清晰地傳進她這間石室?
她被處罰在這偏僻的寒山峰石室之中,禁足思過已經數日,沒有人來看過她,她也沒有聽到過任何其他聲音。
這寒山峰之中終年落雪,連鳥也沒有。
此刻怎麽會聽到丹彤那老頭兒的聲音?
那聲音好像不是從門外傳來,倒像是特意傳送進來的。
——“掌教,我早說了司迦本性乖戾,驕縱又惡毒,即便是咱們再細心照看,她也不知感恩,不服管教,如今她更是不知在哪裏修來了合歡宗的修為,還打傷了無辜弟子,若要我說不必再将她留在太初宗門,直接送去少陽山的密牢之中洗髓封印。”
是丹彤的聲音,他一貫提起她就是如此刻薄又厭惡。
這石室之中真冷,冷得她抱緊雙膝也止不住發抖,她盯着那扇石門,每個字都聽的清清楚楚。
就因為她推了一把羞辱她的弟子,他們就要這麽懲罰她嗎?
那掌教呢?掌教也同意了?
她聽見掌教謝元真的聲音——“她畢竟是師祖留下的唯一弟子,師祖曾千叮咛萬囑咐,要好好教導她,避免她踏入歧途……若是就這樣将她送去少陽山洗髓封印,我如何對得起師祖的囑托?”
——“掌教太過仁慈了!”
她聽見丹彤又說——“她如今已入歧途!師祖不教授她劍法、心法,不就是怕她入魔,可如今她體內的修為分明就是合歡宗的修為,她現下還只是築基,若掌教不立即洗掉她的修為,封印她,只怕以後就來不及了!”
她手指僵冷的抓緊自己的膝蓋,想将冰冷的臉埋進去,暖和一點,好受一點。
可她發現自己抖的厲害,她知道自己是冷,還是怕,亦或是難過。
她還聽見了許多其他同門的聲音,那些人平時對她笑臉相迎,叫她一聲小師叔。
可如今沒有一個為她求情的,每一個都在說——“丹彤掌戒說得對,她現在只是築基就險些害人性命,以後必定入魔。”
——“她已與合歡宗勾結,掌教不可姑息啊!日後入魔就晚了!”
他們都想要她死。
她盯着自己的膝蓋,眼眶又澀又冷。
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從石門之中,穿門而入。
是有人來看她了嗎?
她慌忙擡起頭,看見那人黑袍黑發,微挑的眉下壓着一雙漂亮的鳳眼,笑吟吟的望着她。
是司厭,合歡宗聖子司厭,不是她的同門。
她在那一刻心徹底冷了,她以為至少會有人來……看看她。
“看到是我,很失望?”司厭看着她暗下去的眼神。
他揮揮手,丹彤他們清晰的聲音就消失了。
是他用法術,讓她得以偷聽到丹彤與掌教的商議,聽到她接下來的結局。
“聽到了嗎?”他朝她走過來,黑發的長發垂在腰側,飄飄蕩蕩顯得他的腰窄窄地束在衣帶裏,“你的掌教師兄和其他師弟們在商議着要如何處罰你。”
他停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望她,她縮在角落裏抱着雙膝,黑色的發披在肩上,令她看起來像一只可憐的小貓,一雙又冷又媚的眼發紅地盯着他,她總是不擅長隐藏自己的情緒,将什麽都顯在一雙漂亮的眼睛裏。
她在難過。
他凝視着她的雙眼,火上澆油地輕輕與她說:“洗髓是要将你的血脈流盡再重新灌入,将你體內的修為全部廢了,很痛的。”
像在吓唬小貓。
“閉嘴。”司迦惱怒地瞪着他,不許他再說。
可他卻沒有停下:“阿伽知道少陽山嗎?那裏封禁着許多許多邪魔,密牢之中白骨成山,多得是只剩下孤魂不得超生的……”
“閉嘴!”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打斷他的話,她不想聽,她一點也不想聽。
可她越這樣,他就越想吓唬她:“阿伽,你知道如何放血嗎?他們會将你的血脈劃開……”
“啪”的一聲,司迦忽然擡手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又重又狠,扇的他微微偏頭,臉頰熱辣辣的痛起來。
“我說了閉嘴,閉嘴!”她氣惱的瑟瑟發抖,一雙貓兒一樣的眼紅了一圈,蓄滿了淚水。
炸毛的貓兒。
他心中沒有半點惱怒,摸了摸被扇紅的臉頰,再次望向她,她惱怒的表情、紅起來的眼眶、快要哭的模樣,是真是在害怕。
他喜歡看她害怕,害怕的快要失控。
“這裏的人對你不好,這麽多日,沒有一個人來看你。”他握住她剛剛扇過自己臉頰的手,那麽冰冷的手,她凍壞了。
“阿伽,只有我來救你,對你好阿伽。”他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裏替她捂着,柔聲說:“跟我走吧,去合歡宗,永遠和我在一起。”
多麽溫柔的語氣,多麽暖的一雙手。
司迦眼淚無法控制的往下掉,她差點就信了,可若是他真的愛她,對她好,為什麽他不在她關押第一天來?要在她被關押幾天之後才來?
這裏這麽冷,這麽黑。
他也想讓她吃點苦頭,然後再救她,好讓她感恩戴德對不對?
他們對她那麽壞。
司迦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凍的無法控制自己發抖的身體,與他說:“你若真的對我好,為何不把你的全部修為都渡給我?讓我不用再受欺負。”
他微微一愣。
“為什麽不呢?”司迦将手抽出來,擒在他的脖子上,掉着眼淚問他:“你真的愛我,怎麽不做我的一條狗,一鼎丹爐?偏要來做我的救命恩人呢?”
她的手指真涼,眼淚真熱。
司厭看着她用這張楚楚垂淚的臉,說出狠毒的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像她身上自帶的香氣,聞起來又冷又勾人,矛盾又迷人。
她蠢嗎?有時候很蠢,可有時候又清楚的很。
她惡狠狠的抓着他的脖子,罵他:“壞東西,少來利用我。”
明明是惡狠狠的罵,可被她哭着說出來又那麽可愛。
可愛的他在她手掌下動了動喉結,望着她忍不住說:“現在你想要我的靈力嗎?”
他想親親她,可他知道,她只對他的靈氣感興趣。
他也知道她那麽容易被誘惑,一點靈氣、一件法器、一個小暖爐都能引誘她。
當初,他引誘她,也只是說:“要不要我的靈氣來幫你修行?”
她就像現在這樣,臉上還挂着淚水,亮晶晶的眼睛裏卻變得猶豫和蠢蠢欲動。
他湊近她的唇,輕輕地吻上她挂着淚水的唇角,怕她躲開,立刻将他的靈力源源不斷的渡進去。
司迦抓在他脖子上的手指緊了緊,她是想推開來着,但是他的靈力那麽香甜好用,之前只是吸納了三四次他的靈力,她便從毫無修道根基的廢物,變成了築基修為。
她靈根被毀,靈海被封禁,她被堵死了所有修仙之路。
可是她不甘心,她就是不甘心。
她緊緊抓住司厭的脖子,用手指頂起他的下巴,不滿足的讓他給的再多點,再多點……
司厭伸手将她抱進了懷裏,他明知道這只蠢笨的小貓只是想要他的靈力,可不知為何,她在他懷裏,任由他抱着,揉捏着,他就感到滿足。
他吐納出更多靈力滿足她,想要加深這個吻。
石門卻忽然動了起來。
有人打開了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