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 虐身

烈焰徹底消失在她的劍光下,傾頹的深淵之中只剩下雪似的劍光,她在劍光之中握着劍站起看着謝慈,眼中赤紅的光忽然消失,她握着劍的手在顫,站立的身體搖搖欲墜,一口血吐了出來。

她現在根本無法徹底斬除歡喜魔神!

巨大的山石從她頭頂砸下——

“司迦!”謝慈拔身上前,猛然揮劍,結界從劍光而出将司迦護在劍下,巨石轟隆砸在結界之上,他悶哼一聲,唇角滲出血來。

這具羸弱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

他想托住搖搖欲墜的司迦,一雙手先一步抱住司迦,将她抱進懷裏要抱走,他伸手抓住司迦的手腕,盯住了要帶走她的司厭。

“赤山要塌了。”司厭在轟隆聲中飛快地對他說:“你受這麽重的傷能護着她逃出赤山嗎?”

他自身都難保。

“放手我救她出去。”司厭難得正經地說:“我絕不會傷害她,你知道的。”

不斷砸下的巨石壓得謝慈手臂在顫,他盯着司厭,又看他懷裏快要昏過去的司迦,她殷紅的唇上是血,神識渙散的掙了掙被他握在掌心裏的手腕。

她也想跟司厭走,對嗎?

她也希望司厭救她離開這裏,對嗎?

謝慈終究是松開了手,他什麽也沒說,只是拼着一口氣,猛力揮劍斬開砸落的巨石,斬開一條路讓他們走。

司厭張開暗紅的結界抱着司迦飛身消失在他眼前,他收劍緊随其後,可終究是無力支撐,避不開越來越多倒下來的山石,被猛地砸中直墜下去。

他摔在看不清的地上,赤紅的山壁死死的壓在了他的身上、腿上,腿被砸入了泥土之中,疼的他一陣陣發顫,無力的拄着劍,倒了下去。

司迦已經出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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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頭看着沒有光的深淵,無邊無際的黑暗,天塌了一般掉着赤紅的山壁。

或許,他就要活埋在這深淵之中,無法再看顧這一世的司迦……

他莫名的想起昆侖玉山之上,她紅衣黑發,指尖撚着一朵雪似的花,轉過頭來遞給他說:你來替我戴上。

其他人告訴她:這位是帝君。

她卻拈花問他說:帝君就不可以替我戴花了嗎?

山風鼓吹起她的衣、她的發,她像一只自由的蝶。

他無力的躺在泥土裏,這世間真的有神存在,只是神不知她該如何約束她的能力……

這裏真暗。

謝慈等着紛落的山石淹沒他,突然一道光斬開黑暗,破開他眼前、身上的巨石。

粉碎的赤色山石之中他看見,光降臨在他眼前——司迦握着劍,如一只披着光的蝶,飛落在他發端,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拉起抱進了懷裏,雙手緊緊抱着他。

她的手指那麽冷,甚至在發顫,她在怕嗎?

可她抱得他很緊很緊,揚聲喊道:“拉我上去司厭!”

謝慈這才看見,她的腰上栓着一道紅光,那是司厭的鎖魂繩。

鎖魂繩猛地收緊,司迦抱着他被拽離深淵。

山石不停地從身側墜落。

她像是在害怕,閉上眼将臉緊緊貼在他的胸口裏,手臂卻更牢更用力的抱緊他。

黑暗的深淵,只有她是唯一的光。

謝慈愣怔地垂眼看着她,心中像被蝴蝶煽動起一片海浪。

她來救他了,哪怕是她害怕,她也跳入深淵緊緊抱住了他。

他在這一刻說不出的絕望,伸手抱住了她的腦袋,護在她臉側,就像護着一片明知會消失的雪,明知會飛走的蝶。

為什麽要來救他?

不該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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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裂山陷,赤山徹底塌陷了。

太初宗門的人趕來時,赤山已經變成一片廢墟,晨光之下,漫天赤紅的灰塵飛揚,如同快燃盡的焰火,幾名年輕的弟子站在廢墟邊緣一個個孤魂一樣狼狽不堪。

掌教慌忙去找謝慈,誰出事了謝慈也決不能出事,他一眼看到人群中的謝慈。

謝慈雙腿上全是血,懷裏抱着昏迷的司迦,艱難的站起身,托着一條不能走路的腿,一步一血的朝他們走過來。

另一名弟子忙跟着謝慈,伸手說:“你受傷了,還是我來抱她吧。”

掌教認得這名弟子,是太一劍宗的掌教弟子林楓。

謝慈卻沒有松手。

掌教忙迎上前去,這才看見昏迷的司迦懷裏緊緊抱着一把生鏽的劍,掌教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這把劍……”

“先帶她回去。”謝慈打斷他,聲音又啞又虛地說:“她受傷了。”

掌教便沒有再說什麽。

一同來的丹彤掌戒原是怒氣騰騰,咬定了這次一定要監禁擅闖萬蛇窟秘境的司迦,但在看到眼前這副景象、看到那把生鏽的劍、看到閉了嘴的掌教時,只好也閉嘴不言。

先回去問清楚。

-------

司迦渾身冷一陣、熱一陣,她感覺有股火燒在身體裏,令她好難受。

她貼着她的劍,緊緊挨着她的劍才好受一些。

腦子裏昏昏沉沉,像是在夢中。

那些白色的文字再次出現了——

——【本文最新評論】:

[匿名]:該死的該死的!我絕不能磕謝慈和司迦這對cp!重蹈作者的覆轍!被作者喂屎!

[匿名]:可是拔劍的女主突然好帥好蠱啊……完蛋了,我又要中作者的計了。

[匿名]:我也不想被蠱,可是她跳下來抱住謝慈哎……

[匿名]:哭了,謝慈你給媽媽争氣點,不要重蹈覆轍愛上她!她對你很壞!她也不是真心救你的!她是為了利用你!

[匿名]:要了命了,感覺被作者拿捏了,女主突然帥到我了,她以後還會變蠢嗎?要是一直這麽帥,我對她還算滿意。

[匿名]:樓上怎麽對女主這麽苛刻啊?真把她當兒媳婦看?

她迷迷糊糊的閉着眼,卻能看見這些腦子裏的文字,這一次她沒那麽讨厭這些“評論”了。

要不是這些評論在她被司厭就走時說——[謝慈的男主,男主死了這個世界、這篇文就崩了,不可能繼續寫的下去,作者肯定會再次從頭修文,重來一遍。]她差點就忘了這件事。

決不能重來,她才剛剛拿到她的劍,決不能允許“修文改劇情”“重頭再來”,這樣的事發生。

她不想再回到從前,被人瞧不起,罵蠢貨……

她不要……

有只手輕輕蹭了蹭她的眼尾,好溫柔地說:“哭什麽?難受嗎?”

那聲音……是謝慈嗎?

她想要睜開眼看看,可身體裏燒的厲害,她又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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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陽光安安靜靜的篩進來,一縷縷落在床邊,謝慈的銀發上、琥珀色的眼睛裏,陽光下他宛若一捧雪,随時要消融一樣白。

他垂眼看着榻上昏睡的司迦,她身上髒兮兮的衣衫還沒換掉,因為她緊緊抱着那把劍,不願意松手。

她就那麽臉色蒼白的蜷縮在榻上,抱着生鏽的劍,在睡夢中掉着眼淚。

像冰天雪地裏一只孤立無助的幼鹿,緊抱着枯木取暖。

他托着她蒼白的臉,将靈力一點點度入她的體內讓她好受一點。

她的眼淚濕濕熱熱淌在他手指上,他看着她眉心多出來的一點紅色印記,仿佛朱砂痣一樣。

可他知道,這不是朱砂痣,這是歡喜魔神的殘魂鑽入了她的體內。

她的身體現在燙極了,是魔神的殘魂在作祟。

不知是不是難受,她喉嚨裏發出細小的嗚咽聲,将臉貼在了他的掌心裏。

謝慈手指細微的顫動,挪不開眼的看着她。

有人敲門。

掌教推門進來,站在幾步之外,恭敬的叫他,“師……”卻又忙改口:“謝弟子,您的傷要緊,不該再虛耗靈力。”

謝慈的手指一動,忙将捧着她臉的手收進了衣袖了。

“這是您要的清心丹。”掌教雙手将手中的丹藥瓶子奉上,“這丹藥煉得不易,這一瓶是現下太初宗門能拿來的。”

“恩。”謝慈接在手裏,倒了兩粒在掌心裏,想給她喂進去,可她怎麽也不張嘴,只落着淚抱着她的劍,死死抿着唇掙紮,掙紮的劍柄打在謝慈的手腕上,痛的他顫了一下,那兩粒丹藥掉在了地上。

劍氣在他手腕上撞出一片淤血。

“小心。”掌教吓的心驚,那把劍不是普通的劍,萬一出個差錯謝慈的手就沒了,他忙在掌心蓄力,“這把劍還是要先收走鎮壓才好。”伸手便想去拿走那把劍。

謝慈伸手攔下了他:“別動那把劍。”

她會發瘋。

掌教望着謝慈,只好收回了手。

房間裏安安靜靜,他看着謝慈重新又倒出兩粒丹藥,放在半盞溫水裏化開,耐心又細致的一勺一勺喂給她。

他很想問謝慈,打算怎麽辦?

她拔出了那把劍,放出了歡喜魔神,毀掉了整座赤山,可能會入魔……該怎麽辦?

可他垂眼看到謝慈又滲出血的腿,只剩下嘆息:“您該好好處理一下傷口,您的腿……”

外面忽然吵嚷起來,聽聲音竟是丹彤掌戒和那名太一劍宗的弟子林楓。

掌教皺了皺眉,拱手行禮,先一步退了出去。

謝慈垂眼将她唇邊的藥漬擦掉,聽見外面林楓在和丹彤吵——

“太初宗門還有沒有講理的人了?我與我師弟都可以證明是司迦救了我們!是她拔劍殺了魔神,我們才得救!掌戒為何還是要咬定是司迦放出了魔神!”

丹彤掌戒只說:“太初宗門的事,向來輪不到其他門派插手,司迦該如何懲戒不需要向你這小弟子報備!既然你們已經無礙,就盡快離開太初宗門。”

林楓憤惱至極:“既然如此,我偏要留下,等她醒了帶她一起走!”

榻上昏迷的司迦仿佛被驚醒一般,抱着劍猛地坐了起來。

謝慈手中的藥碗被撞翻,灑了她一身,他慌忙伸手去替她擦,就看見她呆愣愣坐在那裏,呆愣愣在哭。

“司迦?”他叫她,“你醒了嗎?”是醒了嗎?

她仍然呆愣愣地坐着,也不知在望什麽,掉着眼淚說:“我不要去少陽山……不要被洗髓……不要……很冷很黑,很多很多鬼魂……”

謝慈望着她,心裏發軟,隔着單薄的衣衫握住了她緊繃的手腕,輕聲說:“不去,你不去。”

她似乎聽見外面林楓的聲音,呆愣愣地看着窗外說:“他帶我走……”

謝慈頓了頓,很輕很輕的問她:“你要跟他走嗎司迦?”

她抱緊那把劍,點點頭,呆呆“恩”了一聲。

謝慈不知為何心裏像淹了酸澀的醋,腿痛的厲害,垂下眼替她擦幹衣衫說:“可你只見過他一面,怎麽能随便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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