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ACT27(完結)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霍華德在飛往夏威夷的飛機裏,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中,扔下剛才正在閱讀的神盾局頂級機密文件,看向正準備起飛的賈維斯。

“因為是你讓我緊緊握在手裏啊。”賈維斯調整了幾個按鈕,并看了一眼舷窗外的地勤人員,向他們比了個尋求起飛許可的手勢。迎着夕陽,金黃色的晚霞照在賈維斯的臉上,像是給他灑了一層薄薄的金粉,賈維斯認真的樣子讓霍華德有些心動。

“所以呢?”霍華德為了撫平心中的這份悸動,堅持不懈地盤問着賈維斯。

賈維斯沒有說話,地勤給了一個可以準備起飛的手勢。

霍華德換了個姿勢,“難道你也給她介紹了一場愛情?”

賈維斯但笑不語,假裝自己在認真檢查起飛前的每一個細節。霍華德端詳着賈維斯的每個動作,覺得賈維斯的沉默恰巧代表了承認。

“你還真是……喜歡幹這種事啊。”霍華德嘟囔着坐正身體,協助賈維斯的起飛就緒工作。

“過來,你來拉油門。”賈維斯看向霍華德。

霍華德臉突然有些熱,這還是他第一次和賈維斯一起駕駛飛機呢——從1942年那次事故之後。

霍華德十分不情願地把手放在了油門杠杆上,他當然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準備起飛。”賈維斯摸了摸霍華德的頭發,然後按了幾個按鈕,霍華德拉動油門,飛機向前滑動。

在快要起飛的時候,賈維斯的手覆上霍華德的手,和他一起按住油門杠杆——這是雙人飛機起飛的标準動作,霍華德卻莫名地覺得不好意思。

霍華德暗罵自己沒出息,這麽多年了,還是會被某種特殊狀态下認真的賈維斯迷得神魂颠倒。

“怎麽了?”賈維斯直視着前方,偶爾回過頭來看一眼突然安靜的霍華德。

從20年前他在回倫敦的郵輪上,收到賈維斯的電報和包裹時起,霍華德就在心中描繪着這精明的管家的樣貌,直到他發覺在前途未蔔的關鍵時刻,他竟然幾乎想見他并且信任他到睡不着覺,他覺得自己是魔怔了,所以第一次見面被他故意僞裝起來的冷淡搞得很尴尬。

緊接着的争奪股份一事,賈維斯又遲遲不表态,讓霍華德有些心灰意冷,才又表現得那麽放浪形骸且絲毫不尊重賈維斯,直到賈維斯向他宣誓要永遠站在他身邊。

雖然還是保留着猜忌,但他的心其實早就已經一點點被敲開、蠶食,就像四月份的劍橋,綠意順着低垂的光禿柳枝,一直爬滿整個樹冠,再垂到地上,染滿整個草坪,最後鋪天蓋地再也掩飾不住。

他又想起那天在飛機上的那個夢,那個夢中的人,其實早就已經在那裏了。

“我……”霍華德清了一下嗓子:“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

“嗯?”飛機已經平穩,賈維斯看向霍華德。

霍華德也在這個時候看向他,“我愛你。”

賈維斯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将頭扭回前方,低低笑了。霍華德覺得自己很傻。

賈維斯松開霍華德按住油門的手,并拉着它放在自己嘴邊,霍華德看着他,看着他低低道出:“我也是,至死不休。”

“嗯……”霍華德任由賈維斯拉着他的手,轉過頭去直視前方。

“啊,那艾森豪威爾是個異性戀啊,為什麽一直不放過我。”霍華德突然哀嚎一聲。

“我想,也不是沒有原因,摩根也是一位棕色短發、大眼睛、迷人且充滿活力的人。”

“你在開玩笑。”霍華德眯起眼睛,反思了一下自己到底哪裏像女的,然後就想到那該死的薛定谔曾經也把他誤認為小姑娘,不過那個時候的他才十六歲,又縮在過大的風衣裏。

賈維斯卻不想放過打擊他老板的絕佳時刻:“而且,你那張異裝照,頗有幾分神似摩根女士,所以我想……”

“天啊,我不想知道了……”

“不過我覺得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集團壯大,他看不順眼。”

“……”

霍華德與他管家的争鬥,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而現在,霍華德已經蠢到做不到勝負各半了。

**

與霍華德的現世安穩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阿蘭·圖靈的不幸。

1952年,随着美國的恐同浪潮,歐洲也備受波及。

阿蘭·圖靈在發表了一篇《機器能思考嗎》的論文後,秘密交往了一任男朋友。

圖靈在給霍華德的書信往來中提到過此事,霍華德表示了對他們的祝福。

“我近日要去一次倫敦,狄拉克教授榮獲了馬克斯·普朗克獎章,是薛定谔教授來為他頒獎。我們很久沒聚在一起了,借這次機會去恭喜他一下,再與你敘敘舊。”

這封信送抵倫敦之後沒幾天,霍華德就站在了圖靈家門口。

霍華德脫掉一身深藍色的大衣,轉身遞給賈維斯。圖靈就這麽看着二人默契的動作。

“你們的關系還是這麽好。”圖靈揚了揚下巴,笑着說道,表情似乎指的并不是普通主仆間的默契。

賈維斯禮貌地沖圖靈笑了笑,退出書房。霍華德和圖靈有很多構想要說,有很多理論要實踐,未來科技的走向仿佛就掌握在二人手中,不容打擾。

當臨近日落的時候,霍華德和圖靈才出來,霍華德看見賈維斯皺着眉頭盯着門外,以為他等的有些不耐煩,輕輕抓住他的胳膊捏了捏以示安慰。

賈維斯什麽都沒說,暗中握了握霍華德的手。

圖靈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其實早在他與霍華德第一次見面,賈維斯來接霍華德的時候,他就隐約覺得二人之間的張力很是特殊,這幾年他當然明白了那是怎麽一回事。

“對了,我還要謝謝你。”霍華德伸出手,圖靈還沒反應過來,霍華德就一把抱住了他,在他耳邊說道:“蒙巴頓将軍是個睚眦必報的小人,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行就來美國。”霍華德自然猜出蒙巴頓突然重新寫了他的評估報告是因為什麽,他萬分感激圖靈為此付出的犧牲。

“我覺得形勢還不至如此不堪,不過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我會去找你。”圖靈回抱了一下霍華德。

但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天将來得那樣突然。

“你剛才是怎麽了?”霍華德坐在車裏,問賈維斯。

“圖靈教授的男朋友剛才回來過一次,我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

“那還不簡單,讓卡特去查他一下。”

**

半個月後,卡特的調查還沒有開始,圖靈家就遭遇盜竊,他的一些貴重財物不翼而飛,不過研究成果倒是都被保留。大家都以為這是普通竊賊所為,但當嫌疑人落網之後,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原告,你認識被告麽。”

“是的。我認識他。”圖靈站在法庭的原告席上,望向被告席。

“他宣稱他也是房屋的主人之一,并不是竊賊。你是怎麽認為的。”

“……他只是暫居者。”

“你是說你将房屋租給了他?”

“并不是。”

“那麽請原告解釋得再詳細一些。”

“……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們正在同居。”

此話一出,倫敦上下一片嘩然。

大名鼎鼎的現代智能之父竟然是當下最為臭名昭著的同性戀者,頓時流言四起,有些學生的家長因此致信圖靈所教學的曼切斯特大學,要求為他們的孩子讨公道,同性戀不配當做老師,甚至要求學校對他們進行賠償,并且立刻開除圖靈。

沒有人知道圖靈的男朋友夥同他人盜竊圖靈的財産是否出于偶然,或者別有目的,但這來的也太巧。

圖靈因此身敗名裂,甚至有人還質疑圖靈在二戰時期龜縮起來,行蹤不明,是個懦夫。被誤解、被歧視、被嘲笑,原本并不應該是圖靈應該遭受的。

但是命運往往屈服于陰謀。圖靈只不過是在錯誤的時間做出了正确的選擇,卻被迫從一個與世無争的科學世界陷入一個險惡的政治世界。

如果他不是一位優秀的數學家、密碼學家,他可能會像個一般人一樣死在二戰中、或者碌碌無為但平安地度過一輩子;或者如果他沒參加過布萊切利莊園的秘密實驗,他可能會更早地讓計算機遍及全球,但二戰也許會更加長久地進行着,戰局也不一定誰勝誰負;或者戰争勝利後布萊切利的秘密立刻被公之于衆,那麽他就是一位衆所周知的、受到萬人敬仰的英雄;再或者,如果他從沒有幫過霍華德,他就不會遭到大英政府的忌憚;再或者沒有麥卡錫,沒有因為麥卡錫而起的同性戀偏見,那麽……

但是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如果。

“注射藥物來修正你的性倒錯,還是被監禁四年。你自己來選擇。”盜竊者背叛了三年,而圖靈卻因為性取向而面臨更長久的監禁,這多麽的令人發笑。

圖靈為了能夠繼續自己的的事業而選擇注射雌激素。

激素改變了他的一切。

最終因為不能忍受這些改變,1954年,他服食了沾有氰化物的蘋果,在自家的床上結束了自己傳奇而又多舛的一生,他一生所鐘愛的科學,再也無法為他提供庇護。

因為無法幫助圖靈洗清罪名、且怨恨英國政府的所作所為,霍華德在機場背轉過身去。他不願意回過頭來,朝那片充滿了陰謀算計的大陸再看一眼。終其一生,他都未曾再踏足英國半步。

1955年,霍華德與圖靈相識十九周年,霍華德完成了對于魔方的第一階段研究,寫出了一份足以支持圖靈機長時間運行的能源設想,但是為時已晚。

霍華德将這份設想封存在神盾局的密碼箱中,再也沒有打開過。

圖靈與霍華德的人工智能改變未來的夢,就這樣在一片暮霭中漸漸消散。

**

也許是知道霍華德心情不好,或者是上臺之後才知道這幾年史塔克在暗中幫助政府的同時,握住了政府多麽多的把柄,讓他無從下手,艾森豪威爾從此之後再沒有找過霍華德的麻煩。

命運,經過漫長時光的洗禮,飽受戰争的摧殘,歷經無數猜忌、诟病、榮耀或者迫害,千回百轉,流離各地之後,終于完完全全地平鋪在歷史的舞臺之上。而我們的任務就是傾聽命運在歷史上走過的腳步聲,并且當它在身旁經過時努力抓住它的上衣的下擺,與它一起前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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