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喝完燕麥粥之後,我突然很想上廁所。
我不敢輕易向李碎搭話,只好不停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
僵持了好一會兒,李碎擡手指了指角落的隔門,我立即如火箭沖刺般奔了過去,推開隔門,裏面果然是衛生間,雖然小了點,但馬桶、浴缸、洗臉池、鏡子等設施齊全。
可令我毛骨悚然的是,門沒法反鎖。
如果我剛脫下褲子李碎就沖進來怎麽辦?
幽林深處,荒野小屋,孤男寡女。
怎麽想我的處境都極其危險。
我随即注意到洗臉池旁邊有個水桶,連忙挪過來死死堵住門。
雖然這個水桶看上去一腳就能踹翻,但也算是我的一種心理安慰了。
懷着無比忐忑的心情方便完之後,我走出衛生間,發現李碎正坐在床邊用手帕擦拭着什麽,腳邊是一個打開的皮箱,看上去像是從床底拖出來的。
我定睛一看,發現他正在擦的竟然是一把黑色手槍,而那個箱子裏裝着一部手機,一臺筆記本電腦,以及各式各樣的槍支和匕首。
頓時腳下一軟,差點又癱倒在地。
他果然是貨真價實的殺手,我逃出去的幾率不禁又渺茫了幾萬分。
就算沒有那一箱武器,憑我的體力也鬥不過一個普通的成年男子,何況從李碎那身白襯衣隐隐透出的肌肉線條來看,他根本不是普通的成年男子。
除了逆來順受,我什麽都做不了,除非我不怕死。
可惜我怕死怕的要命。平時連過個馬路都膽戰心驚。
然而無論如何,只要活着,就還有希望。
或許有一天警察會留意到行蹤詭異的殺手李碎,然後順藤摸瓜将我救出來。
或許不久後我就能摸清幽林的結構脈絡,順利逃出去。
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而我能否活下去,全憑李碎心情。
這個惡魔掌控着我的生死。絕對不能惹怒他,必須忍耐、再忍耐,然後默默在心中構思逃跑計劃,趁他放松警惕之際再做行動。
于是我立即把桌上的碗筷刷了,決定給李碎留個乖巧溫順的第一印象。
李碎全程都目不轉睛地盯着我,害得我手抖了好幾次,差點把碗摔了。直到我将所有碗筷都洗刷幹淨擺放整齊,李碎才移開目光。
雖說活下去就是希望,可在這與世隔絕的幽林深處,作為離了手機就渾身難受的現代人,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
我忽然想起剛才那個皮箱裏的手機和電腦,不禁開始盤算如何搞到手,只要發出求救信號,我就有很大希望能逃出去。
李碎從床頭櫃裏抽出一本書,丢到我面前:“無聊就看看書。”
這人意外地熱心腸呢。
我拿起書一看,封面上赫然五個大字,《沉默的羔羊》。
手一軟,書掉到了地上。
“怎麽?不喜歡?”李碎挑眉。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讓我如何喜歡的起來?
不過總比坐着幹瞪眼好,我撿起書,三心兩意地翻了起來。
李碎倚靠在床上,也在看書。
我時不時偷偷打量他幾眼,偶爾接觸到他的目光,便連忙埋頭裝作認真看書的樣子。
這就是他每天的生活嗎?
不上網,不交際,每天就殺殺人、看看書?
按理說殺手這個職業應該挺掙錢的,他完全可以住在高樓大廈,吃着牛排喝着紅酒抱着美人,有活兒了就全副武裝出去幹活,沒活時就僞裝成社會精英,為什麽偏偏要躲在這個荒野小屋?
不不不,按理說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選擇去當一個殺手,我怎麽能站在一個正常人的角度去衡量李碎這種變态?
胡思亂想間,我又想起了爸媽。
他們這輩子就我一個獨生女,含辛茹苦把我養大,直到我開始工作賺錢,家裏才終于寬裕一點,我的突然失蹤會給他們造成多大打擊?他們要是急病了怎麽辦?要是沒人照顧他們怎麽辦?要是永遠都見不到他們了怎麽辦?昨天中午我還在抱怨我媽做的紅燒魚太鹹,我媽答應晚上重做,保證合我口味。而我卻在回家的路上碰見了殺人魔李碎。
我可能再也吃不到媽媽做的紅燒魚了。
早知道就不瞎抱怨了,應該心懷感激地全部吃光才對。
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我捂住臉,克制不住地哽咽起來。
我知道我不該哭,萬一惹惱了李碎,随時可能被殺。可越是想忍耐,眼淚就越兇猛,完全不受控制。我以為自己這次肯定難逃一死了,卻發現李碎沒有不耐煩,也沒有兇巴巴,而是面無表情地遞過來一塊手帕。
我沒敢接過那塊手帕,誰知道他用那個擦過多少人的鮮血。
“我去洗把臉。”我小聲說,起身走進了衛生間。
用冷水澆完臉之後,我清醒了幾分,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眼睛腫得像核桃,頭發軟爬爬地貼在臉上,人不人鬼不鬼,慘極了。
走出衛生間,天已經半黑。看着半躺在床上的李碎,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這個屋子裏,只有一張床。
我頓時呆立原地,想起以前經熟人介紹相過幾回親,結果其中一個相親對象才第二次見面就約我去開房,被我大罵不要臉,潑了對方一臉奶茶。可現如今,我卻不得不跟一個殺人狂魔孤男寡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而且還只有一張床。
我敢潑李碎一臉奶茶嗎?
我不敢。
我只敢裹着毯子躺到地上,哆哆嗦嗦道:“我睡地上就好。”
李碎懶懶地翻了個身,當我是空氣。
……
該不會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我睡同一張床吧?
是我自作多情了?
無論如何,我暫時安全了。
躺在又硬又涼的地上,我不禁傷心欲絕。
溫馨舒适的家,沒了。柔軟的床鋪,沒了。手機電腦,沒了。化妝品衣服包包,沒了。笑容和煦的心儀男同事,沒了。就連平時不當回事的肯德基麥當勞,也沒了。
之前種種仿佛只是一場夢,夢醒之後,我只是個被困在幽林深處的傀儡。
憤恨,無助,不甘心。
我怎能甘心?
床上的李碎半天沒有動靜,應該是睡着了。
我當機立斷爬起來,決定積極自救。門窗都鎖着,冒然逃跑肯定是行不通的,必須要智取。
第一步,先把李碎砸暈。第二步,用他的手機報警。第三步,找出鑰匙逃走。
尋覓了半天,刀具之類的鋒利物品都被鎖在了抽屜裏,只有桌上一個水壺比較适合當武器,我立即舉起水壺準備揮向床上的李碎,卻發現他那雙細長的眼睛正直直盯着我:“做什麽?”
吓得我立即放下水壺,退後好幾大步,賠笑道:“我想問您喝不喝水。”
“過來。”李碎沉聲道,銳利的眼神似乎要把我身上戳個洞。
我冒出一身冷汗,膽戰心驚地挪回床邊,還沒站穩,就被他用力拉向床鋪。
李碎将我牢牢壓制在身下,一只手移動到我的脖頸,緩緩掐住,冷聲道:“之所以不綁住你,是因為根本沒必要,你的行動全部在我掌握之中,你心裏在想什麽,我也全都知道。我讨厭與人接觸,尤其是不聽話的人,如有必要不介意多殺一個。所以,別幹傻事。”
我拼命點頭。
李碎松開了我,在我身邊躺下,順手關掉了床頭櫃上的臺燈。
整間屋子頓時陷入黑暗,仿佛在眼睛上蒙了塊黑布,什麽也看不見,除了屋外呼嘯的風聲,什麽也聽不見。
絕望一點一點包裹住我。
就算我剛才逃出去了,也會被黑夜中的幽林活活吞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