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轉眼已經半個月過去了,仍然沒人來救我。
期間李碎出過幾趟門,拎着那個裝滿兇器的皮箱子,一襲黑衣消失在幽林。當然,臨走前他總會把門窗鎖得緊緊的。
我曾試圖找東西把門窗砸開,無奈這間石屋的構造十分堅固,除了鑰匙,根本沒有其他開門的法子,只好暫時放棄。
難以想象李碎是如何在幽林深處把這屋子造出來的,甚至還通了水電,連馬桶都有,除了沒有手機玩比較無聊,其他部分便捷得就像景區休息室。
李碎經常拿出箱子裏的筆記本電腦,打開一個加密文件夾,認真查看着什麽。電腦似乎并不能聯網,估計幽林深處也不可能有什麽無線網。我無數次想湊過去偷看,又無數次被他瞪了回去。不過猜也知道,李碎看的一定是即将被他殺死的倒黴人資料。
至于那部手機,李碎平時從不拿出來,也沒見他跟誰通過話,但只要短信提示音一響,他便會立即動身出門。
久而久之,我也摸透了,只要短信一響,就代表他來任務了。
每次外出,李碎都會在天黑前準時趕回來。
這一點很奇怪,因為我第一次和他見面就是在晚上,說明他是會在晚上“工作”的。可自從我被囚禁到幽林,他從來沒在晚上出去過,莫非是擔心我一個人在這裏會害怕?
我迅速推翻了這個猜測,這個變态哪有那麽好心,一定是怕我逃跑。
每次李碎從外面回來,雖然外表看上去并無異樣,但我分明從他身上聞見了濃烈的血腥味。
那是罪惡的味道。
一想到他每次出門都是去殺人,我就直打哆嗦。
除了李碎外出時會把門窗鎖住,其餘時間他允許我在屋外活動,只是每當我試圖走遠,他都會像鬼一樣飄到我身後,用陰氣森森的眼神警告我老實點。
站在外面觀察這間石屋,更加證實了我第一天的想法。除了一扇小小的窗以及門,這根本就是一副巨大的黑色棺材,似乎随時會從裏面跳出一只千年老僵屍,倒是挺符合李碎的氣質。
晦氣極了。
我并不經常和李碎說話,沉默地吃飯看書睡覺。白天時李碎會在屋外空地上練習射擊、飛镖等殺人技能,靶子是他自己做的。我無聊時會趴在窗口看幾眼,被他發現後便立即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別開目光。
總之不想和這個死變态有任何多餘的交流。
不過他煮的燕麥粥還蠻好吃的。
我不擅長做飯,所以每天一到飯點我就自動坐到桌前,眼巴巴看着李碎煮粥。
自從上回逃跑未遂後,每晚我都被迫跟李碎同床共枕,不大不小的一張床,躺上兩個成人後,幾乎就沒什麽空隙了。為了盡可能離李碎遠一點,我經常大半個身子騰空在外,好幾次不小心滾到地上,收獲了李碎看傻子般的目光。所幸這半個月以來他沒碰過我一根手指,還算有點人性。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對女人沒興趣。
被囚禁第二天我就有了屬于自己的一套洗漱工具,屋裏有一排櫃子,就像個小型倉庫,日常用品應有盡有。
卻沒有任何女性衣物。
半個月了,整整半個月,我都穿着同一套衣服。這對一個女人來說簡直是煉獄般的折磨。雖然每晚我都有洗澡,并且還趁李碎外出時把衣服脫下來清洗過,可我還是感到自己連靈魂都散發出了酸臭味。
今天又是李碎出門殺人的日子,早上睜眼就不見他人影,門窗照常緊閉。我簡單洗漱了一下,自己煮了碗面吃,然後像往常一樣翻開一本書。我好像已經習慣了這一切,沒了剛開始的焦慮與恐慌,只剩下麻木,都半個月了,想不麻木也難。
很快就天黑了,屋外傳來很大的風聲,而李碎還沒回來。這很不對勁,以往他都會準時在天黑前回來,沒遲過一分一秒。
莫非是這次行兇時被警察抓了?然後經過一系列嚴刑拷打,他供出了把我囚禁在幽林的犯罪事實,警察叔叔們風風火火趕來營救我,我感激涕零與家人喜團圓。
想想還有點小期待。
結果期待了沒多久,外面的風聲越來越大,還下起了暴雨。
被囚禁之前,我一度認為聽着雨聲睡覺是一種享受。蜷縮在柔軟的被窩裏,聆聽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比任何催眠曲都要曼妙,讓人不自覺進入夢鄉。
而幽林的暴風雨,是天災般的存在,只有摧毀和破壞。
狂風化作無數只厲鬼,發出凄厲的尖叫,反複撞擊着窗戶,似要向我索命。随之而來的雨滴則如同子彈,被一雙隐形的巨手操控着,朝着屋頂狠狠射擊。昔日将我牢牢囚禁的堅固石屋,此刻在暴風雨中搖搖欲墜,仿佛随時會轟然崩塌。
我趴在窗口焦急等待李碎的歸來,卻只看見在狂風中東倒西歪的樹木,隐隐間似乎還有詭異的黑影在林中穿梭。我立刻腦補出森林巨獸之類的怪物。
好像還嫌我不夠害怕似的,屋子裏的燈泡突然砰地一聲,熄滅了。
我身處黑暗,開始盤算自己的後事。如果石屋塌了,我必死無疑,到時李碎會怎麽處理我的屍體?恐怕連埋都懶得埋,皺皺眉,然後頭也不回潇灑離去。李碎自然不可能只有幽林一處居所,換個地方住便是。不過是死了一個我,對他的生活沒有半點影響。
只是可憐了爸媽,辛苦養大的女兒,死了連個全屍都撈不着。
我悲從中來,把腦袋蒙進被子裏,感嘆自己命苦,早知道結局是這樣,當初應該想幹嘛就幹嘛的,還加什麽班?省什麽錢?減什麽肥?
人這一生何其短暫,不去及時行樂、肆意揮灑的話,誰知道第二天會不會被一個變态綁走囚禁?會不會被一場暴風雨奪走性命?
不知道哀怨了多久,忽然聽見了開門聲。我把自己裹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雖然房內一片黑,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李碎的身影。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大力甩開身上的被子,然後猛地跳下床,兩步并作一步沖上去死死抱住了李碎,在他耳邊放聲哭喊:“以後早點回來啊混蛋!”
在暴風雨面前,李碎居然成為了我唯一依靠的對象。明明是他讓我遭遇了這一切,此時我卻只能選擇依賴他。
李碎一聲不吭,任由我挂在他身上,直到我哭累了,慢慢冷靜下來,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幹了些什麽。
我居然在沖一個變态發脾氣,他不是我家人,不是我戀人,不是随随便便什麽路人,而是一個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條人命的冷血殺手。只要李碎動動手指,我随時可能停止呼吸,成為他手下無數屍體中的其中一具。而我現在,竟然在沒臉沒皮地抱着他。
發完脾氣後,我還是我,那個怕死的我。并沒有因此變得堅強果敢大無畏,而是陷入深深的後怕。
因為兩人貼得太緊,我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氣氛一時間變得很尴尬,我小心翼翼地松開手,暗自發誓再也不會手賤。
“燈泡壞了?”李先生終于開了尊口。
我老老實實點頭。
李碎一番修理後,房間終于恢複了明亮。這時我才發現,李碎渾身上下都被大雨淋濕了,而且他這次帶回來的除了那個武器箱,還有幾包裝滿了女性物品的購物袋。
明顯是為我準備的。
雖然我沒敢開口提,但他還是看出了我在為換洗衣服煩惱。
屋外還在狂風暴雨,我卻忽然不那麽害怕了。
“下午辦完事後,我去了趟商場,所以回來遲了一點。”李碎動手解開衣服紐扣,把濕掉的大衣和襯衫脫了下來,露出勻稱結實的肌肉,如果沒有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應該算是不錯的身材。
可惜身材再好,也是個變态。
我埋頭專心地翻起了購物袋。
內衣、短褲、外套、裙子、鞋,還有衛生用品,一應俱全,而且都是些我以前舍不得買的名牌。他還挺懂女人心的,這一點倒讓我意外。
我還注意到,雖然李碎自己被淋個濕透,可他給我買的這些東西卻包裝完好,一點雨水都沒滲進去。
本想禮貌地道一聲謝謝,不過轉念一想,養豬還要買貴一點的飼料呢,這個變态何嘗不是把我當成了寵物?我憑什麽要對一個囚禁自己的殺手說謝謝?在鳥不拉屎的幽林,穿再貴的牌子,又有什麽意義?
當然,買都買了,不穿也是損失,反正他欠我的。
把新衣服放到櫃子裏一一挂好,又順手把李碎換下來的濕衣服洗了。忙完回到床邊,發現李碎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被子都沒蓋好,一大半肉體暴露在外。
搞得好像誰願意看他身子似的?死暴露狂!
我扯過被子往他身上蓋,他冷不丁睜開眼睛,我以為又會像上次一樣掐住我脖子警告我老實點,但他卻只是靜靜地望着我,半響,低聲說:“早點睡。”
我注意到他聲音有點沙啞,整個人狀态也是病怏怏的,連忙湊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驚人,應該是因為淋雨發燒了。
真是老天有眼。
我迅速在屋子裏翻找開門的鑰匙,然而毫無收獲,鬼知道李碎到底把鑰匙藏到了什麽地方。
難道在他身上?
我向床上望去,一眼看到李碎赤裸的身體,咳,好像也沒地方可藏了。
下一秒,我驚喜地發現李碎的手機竟然就放在枕頭邊,我立即放棄尋找鑰匙,飛撲過去拿起手機,心髒撲通撲通狂跳。
誰知這部手機竟然是改造過的,用一種我根本看不懂的技術嚴密加鎖,別說報不了警了,連屏幕我都按不亮,好似一塊廢物磚頭。
真不愧是一位職業殺手的手機。
我怨氣十足,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李碎由發燒引起肺炎,再由肺炎引起死亡。
快死快死,趕緊死。
不過,李碎死後,就算我順利找到鑰匙逃出了石屋,可是如何穿過幽林?這間屋子裏僅有的兩樣通訊設備,一個嚴密加鎖,一個聯不了網,我根本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系。那麽多資深專業的戶外探險家面對幽林都是有去無回,何況區區一個我?
想穿越幽林,勢必要耗費很長時間的線路探索,這需要充足的食物供給,目前所有食物都是李碎定期從外面帶回來的,像是計算好一般,份量最多只夠吃一周,一周後我該怎麽辦?吃李碎的屍體嗎?
經歷了一番生與死的心理掙紮,最終,我将手機放了回去,然後轉身倒水,從床頭抽屜裏翻出感冒藥,說:“起來吃藥了。”
李碎躺在床上不動,看向我的眼神充滿迷惑。
怎麽?還要我喂?
我不情不願地坐近他,把水和藥片遞到他嘴邊,哄兒子般柔聲細語道:“不苦的,直接咽下去就好。”
然後這位殺手先生,至今為止第一次,沖我彎起了嘴角。
就像走失了很久,第一次被大人關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