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的一天,依然沒人來救我。
睜眼,坐起,掀開被子,發現身下床單一片血紅。
李碎站在一旁愕然地看着我:“……你怎麽了?”
我确定這弱智以前沒接觸過女人了。
“學名月經,俗稱大姨媽。”我喪着臉回答。
然後小腹傳來一陣劇痛,我又倒回了床上。
腰疼剛好,又開始痛經,我懷疑老天想整死我。以前總是嫌棄偶像劇女主喜歡裝柔弱,如今一報還一報,只是我經歷的不是偶像劇,而是恐怖片。
李碎要将弄髒的床單拿去衛生間清洗,我忍着疼痛奮力阻止:“我自己來!”
這種東西連爸媽幫我洗我都會覺得不好意思,何況非親非故還是個變态的李碎!他不嫌惡心我還嫌惡心呢!
李碎把我按回床上:“你好好休息。”
我差點急出眼淚,死死拽住李碎的衣角不讓他走:“哪有殺手幫人質洗床單的!你作為殺手的職業素養呢!”
李碎身形一僵,垂眼看我:“人質?”
我意識到自己可能又惹怒他了,立即閉上嘴。李碎陰着臉進了衛生間。
奇怪,他有什麽好生氣的?
我說錯了嗎?我們難道不是殺手和人質的關系嗎?過個十年八十年也改變不了我是被他綁來的事實啊。
躺了許久後,我起身倒水喝,看見窗外李碎正在晾床單,令我意外的是,他洗得還挺幹淨。想象了一下他是如何親手把那塊血跡洗掉的,我臉頰忽地發燙,恨不得鑽進幽林永生永世不再面對李碎。
外面又起風了,李碎認真撫平被風吹起的床單,卻沒發現他自己的頭發也被吹亂了,很平常的一個動作,卻讓我鼻子一酸。
李碎是第一個願意為我洗床單的男人。
可為什麽偏偏是李碎呢?
為什麽,我們偏偏是殺手與人質的關系呢?
我曾幻想過無數次自己會嫁給什麽樣的人。可能是父母安排的相親對象,也可能是那位經常在電梯裏碰面的男同事,總之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他會在我加班時耐心地等在公司樓下接我回家,他會在我為了減肥而挨餓時偷偷往我包裏塞一根棒棒糖,他會在我穿上新裙子時溫柔地誇我全宇宙最漂亮。我相信無論需要多久,自己都一定會等到那個人。
直到李碎打破我的所有幻想。
永遠不會有人接我回家了。
我忍不住悲從中來,對李碎的怨恨不禁又增加了好幾分。
別以為洗個破床單就能感動老娘!
結果到了夜裏又開始痛經,我翻來覆去睡不着,無論哪個姿勢都沒法減輕疼痛。
就在我咬着牙默默忍耐時,我以為早已熟睡的李碎冷不丁伸過一只胳膊把我攬進懷裏,我使出一招大力金剛掌猛地推開他,他卻又一次抱了上來,并且貼得我更緊,我拼命地推,他反複地抱,來回有十多次後,我終于癱軟在他懷裏,失去了所有力氣。
委屈、不甘、疼痛交織在一起,變成淚水從我眼中傾瀉而出,我不動聲色地把鼻涕眼淚全擦在了李碎的睡袍上。
李碎在我耳邊嘆了口氣:“你真的很愛哭。”
我在心裏狠狠翻了個驚天大白眼:請問這位殺手先生,如果我沒有被你囚禁,沒有天天被你驚吓,而是像以前一樣做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還會這麽愛哭嗎?罪魁禍首明明是你這個混蛋!
也不知哪來的膽子,我把臉埋進李碎胸口蹭了蹭,帶點撒嬌意味地開口:“你放了我我就不哭了。”
然後便是仿佛半個世紀的沉默。
我緩緩擡頭,在李碎臉上看見了濃烈的殺氣。只見他像扔垃圾一樣把懷中的我甩到一邊,語似寒冰:“肚子不疼了就睡覺。”
這個翻臉不認人的王八蛋!
那一晚在我的憤怒、羞恥和懊悔中結束。
——完全忘了痛經這回事。
之後我開始破罐子破摔,拒絕與李碎同床共枕,吃飯都不願跟他同一桌。反正再怎麽讨好他也不會放我走,我何苦去惡心自己。
我們又回到了當初誰也不搭理誰的狀态。
飯點。李碎把飯菜盛好,我端起自己那碗遠遠走開,吃完只刷自己的碗筷。
下午。我坐在門口曬太陽看書。李碎一靠近,我便飛速起身回屋。
晚上。我把被褥整整齊齊鋪在地上,一個人睡真是自由自在。想怎麽滾就怎麽滾。
“別鬧了,地上涼,過來睡。”李碎的聲音從床上傳過來,言簡意赅,宛如聖旨。
好笑,誰跟你鬧了?我們熟嗎?
我翻了個身,無視他。
下一刻我便被李碎連人帶被褥一并抱起,我舞動四肢拼死掙紮,然後順利從被褥滑出,腦袋重重磕在了桌腿上。
——主啊,你直接讓我死了算了吧。
“渺渺!”李碎第一次喊出了我的名字,語氣中滿是焦急。
我隐隐想吐,一時分不清是因為被撞了腦袋,還是因為他對我的稱呼。
誰允許他這麽叫我的?裝什麽熟人?
只有爸媽才這麽叫過我。
李碎比我本人還緊張,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到床上,在我耳邊不停詢問:“有沒有頭暈?惡心?耳鳴?”
我一一搖頭,背過身裝睡。
我已經徹底麻木了。自從被囚禁到幽林,我經歷了所有倒黴事。不就是腦袋撞個包嗎?哪怕明天李碎給我頭頂開個瓢,我也毫不意外,坦然接受。
然而第二天我還是大吃了一驚。
因為李碎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在門口用木樁造了個秋千。
天知道他起得有多早,地上全是散落的木頭,看上去忙活了很久。李碎的表情難得柔和,招手讓我過來。
“頭還疼嗎?”他問。
“還行。”我皮笑肉不笑。
廢話,才過去一晚,腫還沒消下去呢,當然疼了。
然後李碎也不管我樂不樂意,徑直把我按到秋千上,掌心貼着我的後背輕輕一推,秋千便晃了起來。
我從小就喜歡蕩秋千,爸爸總是把我推得高高的,媽媽則在一旁驚呼小心點。可惜長大之後就很少玩了。上一次蕩秋千,還是念高中的時候。我享受坐在秋千上晃來晃去的感覺,那一刻什麽都不用想,一切煩惱都抛到了腦後,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喜歡嗎?”李碎問。
我用力點頭。
李碎笑了笑,那雙曾經陰冷的眼睛裏多了些許光芒:“以後你就可以一邊蕩秋千一邊曬太陽了。”
我在他的笑容中微怔,有一秒,只是一秒,看他順眼了些。
他做這個秋千,只是為了逗我開心。
我這些天的疏遠和冷戰,他是在意的。
作為殺手,李碎本不用對我這個人質有任何示好,可當我腰疼、痛經、撞傷時,他表現出來的卻是令我不知所措的關心。
我跳下秋千,對李碎說:“你坐上去,換我推你。”
李碎愣在原地,似乎沒料到我會有此舉動,剛說了個“不”字就被我硬拉到了秋千上。然後我使出吃奶的勁大力一推,他修長的身形便跟着秋千搖晃起來。李碎好像是第一次坐秋千,兩只手牢牢抓住繩子,表情有細微緊張。
我忍不住爆笑,誰能想到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變态蕩起秋千來居然會這麽可愛呢?
“你小時候沒蕩過秋千嗎?”我笑着問。
“沒有時間。”李碎回答。
“什麽意思?”我不解。
“我出生就被賣給了殺手組織,從小接受殺手訓練,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任務,如果沒有完成,就會被頭目關進小黑屋鞭打,所以沒有時間蕩秋千。”李碎輕描淡寫地講述着自己的童年,明明應該是非常凄慘的回憶,他卻淡然自若,仿佛那一切對他來說跟吃飯睡覺一樣平常。
我想起他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疤,原來是從小積累的。
“那你現在有時間了。”我繼續推着他,只是這次放輕了動作。
李碎忽地伸出一只手将我拉坐到他腿上,另一只手微微用力勒在我腰間,小小的秋千剎時承受着我們兩個人的重量。我吓得屏住呼吸,發現李碎正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有莫名的情緒,溫熱的氣息離我越來越近。
褪去戾氣後,李碎這張臉,變得不那麽陰森了,甚至還有點俊美。
然而再俊也是個變态。
我一個箭步從他懷中竄出:“突然有點餓了,我去煮碗面,你吃嗎?”
李碎嘴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輕輕搖了下頭。
我便飛一般逃進屋了。
我和李碎之間的關系在不知不覺間融洽了許多。我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對他充滿恐懼,如今還敢時不時沖他發點小脾氣,雖然只要他雙眸一冷,我就又會變回那個怕死的慫包,但我清楚地感受到,他不會傷害我。
連掃了幾天雷,炸了有一萬多次後,我終于忍無可忍,大着膽子祈求李碎,能不能下載一些電影到筆記本上看看。說完內心非常忐忑,生怕他冷冷地諷刺:你以為自己是來郊游的嗎?
還好李碎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後問:“你想看什麽電影?”
我可不敢蹬鼻子上臉,故作乖巧:“你喜歡的就好!”
第二天一早李碎就出了門。
終于不用再掃雷了!
我雀躍地倒在床上翻來覆去,期待着李碎會下載什麽樣的影片回來。
枕頭無意間被掀起,一把鑰匙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心跳似乎在那一刻停止了。
我顫着手,捏起這把銀灰色的鑰匙,一步一步走到門前。
曾經試過無數次撬、砸、踹,這扇門都像生了根般紋絲不動,我漸漸也就放棄了抵抗。
甚至就連現在我也沒抱有多大希望。
然而這一次,伴随着鑰匙在鎖眼裏轉動的聲音——
門,居然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