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到卧室,童晚将煤油燈擱在四方桌子上,就着洗臉盆裏的水,擰了毛巾,随意的敷在鼓包處。
現在是六月底,天氣已經開始燥熱,洗臉盆裏的水一點也不涼,甚至有些溫熱。
頭部被撞擊後,最好用冰敷,現階段想要冰是不可能了,井水倒是很涼,只是童晚已經沒有力氣重新去院子裏打水了。
其實,直到這一刻,她還覺得手腳有些發軟。
從莫名穿越,再遇歹人,驚心動魄下耗費了童晚所有的精力,若不是要等醫生到來,她真想倒頭就睡。
“童同志!門口有一盆水,你先用着敷傷口。”就在童晚有些扛不住,想着要不要先眯一會兒時,門外又響起了林懷東的聲音。
童晚一怔,擡手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一些。
撐着身子走到門口時,發現門檻外的地上,放着一個年代感十足的瓷盆,裏面裝着半盆水,而那男人卻不見了蹤影。
童晚蹲下身子,将手探進水盆裏,霎時,一股沁人的涼意襲來,直達心底,像是有魔力般,澆滅了童晚心底最後一絲焦灼。
她輕咬了下唇,又往外探了幾眼,依舊什麽也沒看到,但是莫名的,她的心情明媚了幾分。
“...你這有點嚴重,腦震蕩,卧床休息幾天吧,藥我手上沒有,天亮了去書記那邊開個介紹信,懷東你去縣裏買。”一番看診後,四十多歲,皮膚黝黑身形幹瘦,看着像是老農民的村醫陳允德皺眉做出了診斷。
這個診斷結果童晚并不意外,原身丢了性命,只是腦震蕩都是輕的,她露出一個腼腆的笑:“謝謝陳叔。”
陳允德對上小姑娘精致的眉眼,心中嘆了口氣,這姑娘可真是艱難。
這般想着,他擺了擺手,表示沒什麽後,又開始慢條斯理收拾起藥箱。
懷東去叫他時,已經跟他說了李大跟二癞子的事情。
雖說都是遠方親戚,但是他平日裏也看不上那倆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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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小偷小摸,村裏頭都是沾親帶故的,也不好說的太難聽,大多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沒想到他們如今膽大到入室盜竊了,這以後還不知道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是以,陳允德不僅沒有為兩人求情,反而覺得送派出所是應該的。
王八犢子,合該吃些苦頭。
只是可憐了這如花似玉的姑娘,新婚夜的,還受了這無妄之災。
思及此,陳允德又看向臉色慘白的小姑娘,見她即使腼腆的笑着,眉頭也一直緊蹙,他遲疑了一會兒才問:“...要不...我給你紮兩針?沒什麽大效果,不過能減輕你現在的疼痛。”
說出這話後,陳允德又有些後悔自己的多事,從破四舊以後,中醫就被定義成了封建迷信,很多人都信奉西醫,不信老祖宗的本事。
就連他,若不是年輕的時候,對西醫感興趣,去學習了幾年,這會兒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個犄角旮旯發配呢。
想他陳家幾代中醫,祖上更是有能人,到他這一代,雖然沒太參透,但是給這姑娘降低痛楚的能力還是有的。
他只是擔心,童知青也不相信中醫治療,反倒是不美了。
若不是醫者父母心,又瞧着小姑娘臉色委實難看,再加上到底是他們村裏人給害成這樣的,他也不會說出這句話...
“那就麻煩陳叔了。”童晚一口答應,她這會兒只覺腦袋痛的厲害,嘔吐欲也逐漸增強,之前有事情分神還好,這會兒真真是越想越疼,越想越難熬,能用針灸止疼,自然是再好不過。
陳允德本來都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卻不想這姑娘忒幹脆,倒叫他有些茫然。
他下意識回頭看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懷東,卻發現那小子也沒什麽表情,像是沒聽到他們的對話一般。
他咂摸了下,嘿...這夫妻倆,有點意思,本來還以為是湊合結婚的,這麽看來,不是挺般配...
陳允德內心精彩紛呈,手上的動作卻也不慢,麻利從藥箱側袋裏翻出了快要落灰的銀針,開始消毒、落針。
不一會兒,童晚就能明顯的感覺後腦勺,那鑽心的疼痛輕減了很多,至少在她可以忍受的範圍內了。
等陳叔拔了最後一根針以後,童晚除了覺得腦袋有些空,還有一些隐疼外,只餘強烈的睡意。
“明天早上我再來給你紮一針,可不能對外說知道不?”陳允德很是滿意自己的水平,這些年疏于練習,手藝卻沒落下,于是他心情極好的說道。
童晚知道輕重,她抵住睡意坐起身,将提前用報紙包起來的報酬遞給了村醫:“陳叔,您放心吧,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我還是知道的,這是出診費,大晚上的,勞煩您了。”
雖然是個宅女,甚至有些輕微的社恐,從前的童晚一直秉承着,能不跟陌生人打交道就不打交道的原則,卻不代表她完全不懂交際。
不喜歡跟不懂是兩個概念。
這時候,哪裏還容得下她不喜歡,只能硬着頭皮上。
陳允德其實有領工資的,不過很多村民請他看病,都會另外給一些東西意思意思,他也沒多想,順手就揣進了口袋:“行了,我回去了,萬一再有什麽情況,懷東你來找我。”
“叔,我送您。”賀宴開口。
陳允德擺手:“不用你,我帶了手電筒,你注意着點你媳婦,晚上可能會吐,這是正常的。”說着,他人已經跨上藥箱,打開手電筒,哼着小曲兒走了。
留下的兩人被他的‘媳婦’二字噎的一時無語。
童晚倒不是覺得難為情,畢竟是合約婚姻,就是媳婦什麽的...多少有點尴尬,也不知道林懷東怎麽想?
思及此,她悄默默看向林懷東,不想正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
童晚手心緊了緊,斂下眼,假裝不經意的移開視線,腦中卻将男人的五官清晰的勾勒了一遍。
他的眉眼很好看,長眉入鬓,眼眸狹長,不是濃眉大眼型的,看着有些冷淡,再加上高挺的鼻梁,即使有大胡子的遮掩,童晚也能肯定,這人相貌應該是不錯的,就是不明白為什麽要弄成這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看着及其不好惹。
“我就在你隔壁的屋子裏休息,有什麽事情叫我。”賀宴不知小姑娘心中所想,只是不動聲色的将口袋裏,本打算給陳叔的出診費往裏面塞了塞,視線放在女孩的臉上,沉聲說出自己的打算。
如果她表情中有一絲不願意,他就還住到後面的屋子裏。
聞言,童晚心中更加感激,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林懷東這一開口,恰好避免了她主動開口,請求人家搬到隔壁住的窘迫。
經過李大跟二癞子的事情,她是真真不敢單獨住在空曠是院子裏,軍人果然是最靠譜的,這般想着,童晚感激說:“麻煩你了,林...林同志。”
“不麻煩。”
“...”
“回來了?童知青怎麽樣?”陳允德甫一進屋,他媳婦李娟就直接問了出來。
“你咋還不睡?”陳允德邊放藥箱邊回。
李娟半靠在床頭,輕聲道:“睡不着了,剛好等等你。”
陳允德哼笑了聲,心知媳婦這是不放心自己,将口袋裏童知青給的錢遞給妻子後,自己也躺在了她的身邊:“沒大事,不過要休息幾天,腦震蕩。”
說着,他又将李大跟二癞子做的醜事跟自家媳婦絮叨起來...
“...呀,這也太多了,你咋收了懷東那孩子這麽多錢?”李娟聽着丈夫的話,心中也是生氣,剛想罵幾句李大兩人,就被眼前的東西給驚了下。
只見打開的報紙裏面放着兩塊錢,外加一張半斤的肉票。
這也太多了,平日裏村民們最多給個幾毛錢或者幾個雞蛋啥的。
陳允德皺眉看過來,也是吃驚:“不是懷東給的,是童知青給我的,我也沒看吶,這姑娘...唉...肉票留着,別的明早我給她退回去。”
“童知青跟懷東都結婚了,誰給都一樣,光是肉票也太多了。”李娟是個實在人,雖說家裏能多半斤肉,可以給小孫子補補,但是這...拿着委實燙手。
“沒事,明天早上我再給童知青帶幾個雞蛋。”
“...也行,明天我跟爹打聲招呼,等童知青上工的時候,請他老人家給安排個輕松點的活計,這姑娘水靈靈的,跟朵花兒似的,花錢又大手大腳的,想來也不指望那點公分過活。”李娟父親是村書記,這時候村官可是很有分量。
“這...不大好吧?爹會不會難做?那麽些個知青呢。”
“有啥不好的,童知青嫁到咱們村了,那就算咱自己人,再說了,別的知青要是不願意拿高公分,也可以找我爹說不是,我爹那人就是個老好人。”李娟将肉票仔細的捋了捋,心中想着該如何收拾半斤肉,嘴上不以為然的回道。
她是真不覺得這是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這年代,就算是城裏的知青,也過着勒緊褲腰帶的生活,平日裏巴不得能多賺幾個公分咧。
那童知青可不一樣,才來一個月,包裹就收了三個,誰還看不出來家底是個好的,只是她這樣的畢竟是少數。
“...行,你看着辦,睡吧,不早了,明兒個還要起早。”話題輕歇,陳允德拍了拍妻子,閉眼培養睡眠。
聞言,李娟輕嗯了一聲,将肉票仔細收在床裏面的木盒裏,兩塊錢則放在丈夫枕頭下面,打算讓他明天還回去。
做好這些事情,她才躺下睡了過去...
這一覺,童晚睡的并不踏實。
她不是個膽大的,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饒是身體扛不住,進入了睡眠,腦中也胡思亂想了一整夜。
一時夢到原身之前被李大算計的事情,一時又夢到原身重新投胎了,還夢到原身去了自己的世界,代替她活了下去...
反正胡七亂八的,什麽都有。
直到有人“砰砰”敲門,才将童晚從光怪陸離中喊醒。
“晚晚,晚晚...”
“...來了!”費力睜開眼,透過報紙糊住的窗戶向外看,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童晚顧不得看枕頭底下的手表,翻身下床,踉跄了下,才撐着昏沉的腦袋去開了門。
門外站着的是知青院的韓慧慧,也是原身從小長到大的好朋友,比原身早下鄉一年。
原身之所以下鄉到這裏,也是想跟好友一起有個照應。
而韓慧慧旁邊的則是昨天晚上約定好,要來幫自己紮針的村醫陳允德。
童晚眨了眨眼,這時才徹底清醒,她手忙腳亂的理了理頭發,略帶窘迫道:“不好意思啊陳叔,我睡過頭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