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聽到母親的名字, 這下輪到童晚吃驚的瞪大眼。
她心頭一突,剛要問她怎麽認識原身母親時, 就見那老太太又搖頭, 一雙三角眼上下的打量童晚後,篤定道:“不對,你不是她, 瞧着比徐蘭熏要年輕, 按年紀算,你是她閨女吧?”
對于原身的母親, 童晚沒有一點映像, 連照片都沒見過。
記憶中,原身就一直生活在小姨家, 哪怕小時候見別人有父母,她沒有時, 小姨也會抱着原身, 跟她說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等有空就會回來。
後來原身漸漸長大, 理解了父母所謂的去了遠方,應該就是去世了,關于這個猜測, 也曾找小姨求證過。
彼時姐姐跟姐夫已經失去聯系十幾年,徐桂馥對于姐姐他們夫妻倆, 是否還活着這事情也沒有了底氣。
那個時代, 人口失蹤并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所以外甥女問的時候, 她什麽也沒說, 只是慈愛又沉默的揉了揉原身的腦袋。
也正是這一次的沉默, 叫原身一直以為父母已經死亡了。
梳理完腦中的記憶,童晚看向還在打量着自己,嘴裏念念有詞的老太太,上前一步,剛想要再問清楚一些,就見那邊被衆位軍嫂吵的頭疼的,旅政委劉海濤走了過來。
劉海濤馬上就要五十歲,再加上平日裏嚴肅慣了,常年板着臉,使得臉上每一根皺紋瞧着格外不好親近。
這一大早的,部隊那邊的工作就夠忙的了,還遇到這麽糟心的事情,他心情能好才怪了。
心情一不好,看着老太太的目光就更加淩厲,直看的那剛才還跟一群女人吵架,絲毫不落下風的老太太瑟縮了下。
劉海濤見她這般,冷哼了聲,看向吵鬧的衆人冷聲訓斥道:“剛才吵架的,家裏菜地被糟蹋了的,都到我辦公室來,一筆一筆的都說出來,該賠的賠,該道歉的道歉,一天天的,吵什麽吵?怎麽?當部隊是菜市場呢?我看你們是最近沒上思想政治課,一個個都飄了...”
這邊話音還沒落下,那邊老太太就不幹了,賠錢什麽的,簡直如同割她的肉,之前她在村子裏也一直這麽行事,到最後,誰敢讓她賠了?
這般想着,老太太頓時也顧不上害怕了,蹦噠起來嚷嚷:“憑啥賠?賠什麽賠,不就是幾顆菜葉子,值當啥?”
說着,老太太又飛快回屋,拎出一個竹編的籃子扔在衆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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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摔,裏面的素菜全部都撒了出來,有幾根黃瓜更因為這力道,直接斷裂,滾落在地上後,更是粘了不少的泥灰。
這一幕,看在過過苦日子,曾經以樹皮填肚子的劉海濤眼裏,頓時黑了臉,別看他是做政委的,但卻是個火爆脾氣。
他自然不會打女人,只是對着剛趕過來的成棟梁就是一腳,直将人踹了一個踉跄才吼道:“你他媽家裏這是個什麽玩意兒?誰給她的臉?胡亂拿別人家的東西,那是偷盜,偷了還不把糧食當好的,老子告訴你,要麽賠完錢她滾蛋,咱們部隊裏容不下這樣的大佛,要麽你就給老子領着人一起滾蛋,最晚中午午飯前,給我答複。”
成棟梁在回來的路上,勤務員已經跟他解釋過事情緣由了。
這會兒他臉也黑的難看,眼神冷冷的掃了一眼一臉有恃無恐的老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先跟衆位嫂子道歉,并且表示晚點再攜妻子一起登門奉上賠償款。
然後一把拉住又想跳腳的老太太對着劉海濤說:“對不起政委,我跟我媽聊一下,晚點再去給您賠禮道歉。”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劉海濤見成棟梁還算拎的清,火氣也就稍微下來些,他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雖然心中還有氣,卻到底沒再遷怒,只冷哼了聲:“跟我道歉就不用了,好好跟家屬們道歉就行,你這媽,能聽懂規矩就留下,聽不懂,也不要怪我不講情面,咱們這是個和諧有愛的大家庭,老鼠屎什麽的,還是免了吧!”
說完這話,劉海濤又冷冷的掃了一眼一臉不服氣的老太太,冷哼一聲走人,只是剛邁出兩三步,又回頭看着所有軍嫂,差點給氣糊塗了,他皺眉吩咐:“明天早上7點,你們所有人,都給我去會議室上課。”
見政委撂下話後,便潇潇灑灑的走人,衆軍嫂們卻都是一臉的懊惱。
桂香嫂子更是直拍心口:“還以為能逃過一劫呢,這下好了,要聽劉老頭念上半天的經,哎呦喂,個老太太,害人不淺。”
“可不是嘛,我最怕劉老頭念經了。”
“就怕他像上次那樣,一念就是一個月,哎媽呀...”
“呸呸呸,你個烏鴉嘴,瞎說什麽呢?”
“...”
童晚卻沒心思關注,桂香嫂子口中懼怕不已的思想教育課,這會兒,她滿腦子都是徐蘭熏這個名字。
她想問老太太,是怎麽認識她母親的?
她想問她是什麽時候見過母親的,是在生下她之前還是之後?
還有她看自己的臉,就能認出來,是不是...是不是代表着她們母女倆長得很像。
這一猜測,叫童晚放在身側的手指都不自覺的蜷縮了下。
在後世,童晚就更像母親,大約有七八分相似的那種。
那...是不是說,徐蘭熏跟前世的母親長得也特別相似。
想到這裏,童晚喉嚨哽了哽,哪怕不是那個人...也沒什麽的。
哪怕...只是相似也好,這就足以叫童晚心底生出渴望,那是從18歲就生出的渴望,是對...媽媽的渴望...
所以,她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只是見成團長黑着臉拽着那老太太往屋裏拉時,她收回邁出去的腿,閉了閉眼,又狠狠的吐出一口濁氣,才勉強按下了心中的焦慮,跟着大部隊三步一回頭的往回走。
一路上,桂香嫂子不停的跟其他的嫂子們,探讨老太太的結局,手上還不忘牽着童晚。
等出去一段距離,才注意到童晚的不對勁,她略圓潤的臉上露出擔心:“咋啦?被剛才那老太太吓着了?”
童晚搖頭,只是...母親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怎麽說,便又點點頭。
桂香今年四十出頭,童晚比她家大小子還要小上幾歲,往日裏雖然平輩相稱,在心底卻拿小姑娘當成實在晚輩疼。
她被吓着了,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沒事,這點事算啥,以前咱們家屬院也有這樣的,後來不都被劉政委收拾的服服帖帖,你瞧着吧,那老太太敢留下來,就劉政委一個人就能将人收拾妥帖。”
知道嫂子這是在逗自己,童晚饒是心緒再複雜,也不好叫人家擔心,配合的露出笑。
回到家,童晚心情不大好,便什麽也不想做,只躺在卧室的床上,盯着屋頂怔怔發着呆。
她是獨生女,父母百般寵她,最誇張的是她十二三歲的時候,每次出門玩,若不是媽媽攔着,爸爸還恨不得将她架在脖子上才好。
甚至為了陪伴她的時間更多一些,夫妻倆還有意識的控制了生意的擴大,遠門都很少出。
可以說,他們是童晚印象中最寵愛孩子的父母。
當然,這種感情是雙向的,她也比正常人家的孩子更加依戀父母。
所以,剛才猛然聽到那老太太說起原身的母親,又得知自己跟她長得很像,哪怕明知徐蘭熏是原身的父母,童晚的情緒波動依舊很大。
也讓她很難不想念自己離世很多年的父母。
越是想念爸爸媽媽的好,她心中就越是酸澀。
卻又不知道如何纾解心中的想念,這會兒她連傾述的人都找不到,只能蜷縮起身體,默默的掉起了眼淚。
...爸爸,媽媽,囡囡想你們了。
賀宴結束了二十幾天的任務,甫一回到部隊,跟旅長招呼了一聲,便頂着一身風塵準備回家。
這麽戀家,自然被團裏的兄弟一頓哄笑。
賀宴也不難為情,反過來嘲笑一群光棍不懂情趣,沒人愛,惹了衆怒後,拍拍屁股就往家趕。
新婚小夫妻,驟然分別這麽久,他想妻子想的心尖都疼,可沒有時間跟一群光棍耍嘴皮子。
中午12點。
家裏的門關着,賀宴也沒多想,輕輕推開門,沒在客廳裏見到妻子,他下意識的放緩了動作,猜測晚晚應該是在午睡。
男人眸底思念灼灼,将背包放在客廳的地上,然後才輕手輕腳的推開卧室門。
入目的便是小妻子蜷縮着睡姿。
一個...極其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賀宴心裏一突,快步上前,蹲在床邊打量着小妻子,然後就被她眼角帶淚的模樣燙的心髒緊縮了下。
他哪裏還顧得上風花雪月,快速褪了身上有些髒的外衣,然後坐在床邊,一把将妻子抱在腿上,擡起大手幫她擦拭淚水。
這番動作下,本就睡的迷迷糊糊的童晚,自然睜開了眼。
見到滿臉胡茬的丈夫,她一瞬間有些懵,以為這是在做夢,本就委屈的不行,總算在夢中見到了愛人,她抱着男人的脖頸,依戀的将小臉埋在他的肩窩處,哽咽着開始告狀:“哥哥,我難受!”
賀宴回抱着妻子,感覺到有滾燙的淚水砸在肩頭,砸的他心口撕裂般的疼痛,那重量叫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半晌,他順着妻子的長發,啞聲問:“哪裏難受?是生病了嗎?哥哥帶你去醫院好不好?”
童晚搖頭,繼續哼哼唧唧般撒嬌:“我養的月季花都被人剪了,連個花骨朵兒都沒留給我,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讨厭的人。”
賀宴可是知道小妻子有多喜歡花的,只是沒想到她能為這事兒委屈成這樣,一時放心之餘,又有些哭笑不得,他側頭親了親她的粉頰:“是誰幹的?哥哥幫你報仇去,咱們等下再去焦嫂子家移植幾顆,晚晚不哭了好不好?”
“哥哥,我想爸媽了。”童晚其實并沒有注意丈夫在說什麽,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只想将心理難受餓事情都說與丈夫聽,嬌氣的表示自己很委屈,想要安慰。
然而,這沒頭沒腦的話,卻叫賀宴心裏一個咯噔,這才明白了小妻子不是因為月季花的原因哭泣。
他是知道妻子父母離世了,一時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能安慰到她,就在賀宴躊躇時,這廂的童晚卻已經被丈夫的胡茬給紮清醒了。
她退後幾分,依舊維持着坐在男人腿上,抱着他脖子的動作,眼角還挂着淚珠兒,傻乎乎的問:“你回來了?”
賀宴被她這可憐又可愛的小模樣逗到,湊過來又親了下小妻子,溫聲問:“現在相信我回來了嗎?”
臉頰邊清晰的觸感叫童晚瞬間開懷,确定男人真回來了,她有些無顏面對方才自己的幼稚舉動,直接捧住丈夫的臉,送上一個熱情的吻。
小別勝新婚。
夫妻倆很快就被一個甜蜜的吻點燃,好在賀宴記得自己還未清理自己,在最後關頭堪堪收住了,他喘息說:“晚晚,我出去沖個澡就回來陪你。”
童晚點點頭,軟糯糯說:“我跟你一起。”
賀宴的确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呆着,擔心她又哭,便将人抱坐在床邊,及其溫柔的幫她将衣服一件件穿好,又幫她粉玉雕刻般的小腳丫子也穿上鞋子,才起身:“走吧。”
丈夫的突然回來,這一驚喜,的确沖淡了童晚方才的矯情勁兒。
她坐在秋千上,看着站在院子裏用井水沖涼的男人,便将今天的事情講給她聽。
剛開始,賀宴聽到成團的母親将小姑娘心愛的花剪禿了,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在旁人眼中,可能覺得不過是幾朵花,沒有必要這麽生氣。
但那是妻子的心愛之物,對于愛花之人來說,是不一樣的,雖不至于要哭一場,但是精心伺候的月季花,被人這麽糟踐,晚晚會生氣,他作為丈夫,自然感同身受。
只是幾年的相處,成團那人卻是很不錯的。
就是家裏的情況有些複雜,他那老娘不是個好相與的,從前只是聽成團提過幾句,便覺難纏,如今才來第一天,就将家屬院鬧騰成這樣,可見其難搞的程度。
賀宴細細跟妻子說着,他所知道的成家的事情,最後還親親小妻子,表示只要被旅政委盯上,那老太太後面的日子絕對不好過。
童晚不知道為什麽一個個都那麽怕旅政委,但是這會兒她沒什麽心情追問,只是沉默的、慢悠悠的晃着秋千。
等到賀宴洗好澡,渾身濕漉漉的站在自己面前時,童晚才擡頭,癟了癟嘴:“...成團家那老太太認識我母親。”
賀宴一驚:“你母親?”
所以...才會哭的那麽傷心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