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高中時, 林言曾不止一次和他說過，不要夢見她。她聽信了不知道從哪裏傳出的流言，堅信了出現在夢裏的人都是得不到。
分開的每一個孤寂的夜晚, 越是不想夢見，那些畫面卻越想是在他腦海裏面紮了根一樣。
她在夢裏難過，在夢裏吵鬧，走馬觀燈般的從在他夢裏浮現。
而他夢裏出現的更多的卻是，她面色平靜對着他說出以後不要再見的那句話。
明明一開始是林言不願夢見他, 到頭來, 這句話卻像是成為了他的夢魇。
想夢見，又怕夢見。
怕真如她所說, 夢裏的人都是得不到，都是求不得。
但夢裏是他唯一能見到她的地方了。
徐辛年微微耷拉些眼皮, 目光又落在那處紋身，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別人看着像是深情,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這只是他的自作多情罷了。
林言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她站在屋檐下拿着速幹巾擦拭着自己的頭發, 現在的雨已經徹底停了，不僅如此, 就連一直遮掩着的月亮都露了出來，溫柔的月光将地面上所有的一切都照亮了些。
仰着頭看了一會兒，林言還發現了隐藏在雨霧中偶爾一閃一閃的星星。
四周不知名的蟲子開始發出低低的響聲，給雨後的夜晚帶來了第一場狂歡。
林言将速幹巾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快速的進了屋, 因為這裏沒有網的原因, 與她同屋的人已經睡着了，給她留了一個小小的夜燈。
林言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将自己的三腳架搬進院子裏，随後又進屋将單反拿了出去，她頂着半幹的頭發将三腳架和單反拼組好，在院子裏面轉了一圈才找到一個好位置。
挑好了參數，林言微微彎着腰，看着顯示屏裏的畫面。
不單單是因為她接了外快單的原因，她自己本身就很喜歡拍星空，有一次薛鳴一看見了她的星空圖合集也問過她，為什麽那麽喜歡拍攝這樣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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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星空可以說是常見的景，拍攝它的人也從單反到單反，所以一般攝影師要收藏，都會特意尋找一些比較特別的星空去拍。
但林言不是。
只要有星星，她就是想拍，她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為什麽喜歡，但看見了總是忍不住想拍，盡管最後都放進了她的文件夾裏吃灰了。
林言翻看了幾張自己比較滿意的照片，将單反關掉，雙手抱臂擡起頭看着頭頂上的天空，看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摸了摸自己還半濕的頭發，準備回屋，拿着幹毛巾再擦一擦。
卻沒想到剛微微側身，便看見從浴室走出的徐辛年。
徐辛年似乎也沒有想到她會在院子裏，他微頓了一下，随即下了面前的臺階朝着林言走來。
林言看着徐辛年在自己面前站立，目光下意識地想要挪開，她現在覺得有點點的小尴尬。特別是經過徐辛年來山上找自己之後。
要是是個陌生人，說不定還能因此做個朋友，但是她與徐辛年現在的關系本就是三言兩語說不清的，一時之間，她根本不知道該以什麽态度去面對他。
“還不睡？”
林言正在給自己做心裏建設，聽見徐辛年的詢問之後，應道：“馬上要睡了。”
“嗯。”
原本氣氛就有些尴尬，這看似寒暄的對話結束之後，二人之間的氣場幾乎又是瞬間到了冰點。
徐辛年的目光掃過林言微濕的發，喉結滑動了一下，主動結束了這場令人有些不自在的小偶遇。
他微微颔首：“晚安。”
林言嗯了聲，看着徐辛年側過身朝着房間走去，她張了張嘴，還是将他叫住了。
“徐辛年。”
徐辛年重新轉回身，他看着林言，示意她開口說話。
“謝謝你。”林言輕眨了一下眼睛，盡管他們之間的氣氛尴尬又讓她有些無所适從，但總歸她還欠徐辛年一句道謝。
要不是徐辛年，說不定她也不一定能這麽快回來。
她回來時有聽見同屋的女實習說，徐辛年出去找她的時候十分的緊張，這個人都是緊繃着情緒波動也很強。
她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徐律，因為大部分徐辛年在事務所裏都是一副嚴肅的模樣，明明也是和她們差不多的年紀，卻成熟穩重太多。
出現這樣的情緒都是因為她。
好在兩個女實習生說了這些之後也沒有在說些什麽，要不她們繼續說下去，林言都想立馬從這裏消失。
“還有嗎？”徐辛年問道。
林言搖了搖頭：“沒有了。”
離她不遠的人站在夜色裏着，林言便陪着他在夜幕裏沉默着。
二人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峙，不知道過了許久，她才聽見徐辛年聲音微啞道：“比起說謝謝，我更想聽你說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簡單的四個字卻像是一顆小石子一樣，在林言心裏的池水裏砸下，随後蕩起去圈圈漣漪。
徐辛年緩慢地籲了口氣，他對林言沉默不語的态度并不意外，他緩慢的籲了口氣：“晚安。”
林言張了張嘴，“……晚安。”
晚上下了暴雨，白天卻豔陽高照，天上一片雲也沒有，氣溫逐漸上升。
法律援助的地點就在她們住宿的院子裏，一大早他們便把大傘支起來了，站在大棚下面幾個大風扇吹着也并不是很熱。
林言拿着單反不斷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她沒有參加過這樣子的活動，也沒想到來的人也很多，她拍了不少照片，累得甩了甩自己的手臂，左右看了看走向一旁放着的礦泉水，彎腰從裏面拿了一瓶出來，興許是因為一直在托舉着重重的單反，手腕和手指都有些使不上勁。
将水放在臺階上，她扭動着自己的手腕，捏了捏，随後便有人站在了她身邊，她扭過頭去就看見對方微微彎了腰，長臂一伸把剛才自己放在地面臺階上的水拿了起來，輕松的扭開然後遞給了她。
“謝謝。”林言接過那瓶擰開的水，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她喝了口水，最後沖着對方伸出了手，對方看了她一眼，林言道：“瓶蓋。”
後者修長的手指捏着瓶蓋放在了她的手心上，溫聲提醒道：“累了可以先休息一會兒，不用着急。”
“好。”林言将礦泉水蓋上，目光垂下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單反，“那……我先去忙了？”
“好。”
她等到應答之後便轉過身提着自己喝過的水又走進了人群之中。
徐辛年站在臺階上，靜靜地看着她走向人群之中，随後找了個小角落坐在了位置上，雖然還是不願意和他待在一塊，但已經也能感覺到她現在對自己不像之前那麽抗拒了。
這是一個進步。
徐辛年無意識的勾了勾嘴角，這是旁邊走來了一個人，笑眯眯道：“小徐，心情不錯？”
徐辛年扭過頭看去，“趙老師。”
趙律輕點了一下頭，雙手抱臂的站在徐辛年身邊問道：“你媽最近怎麽樣？”
趙律和蕭檸是好友，而且畢了業之後也共事了很長一段時間，徐辛年來民天，就是趙律去聯系他的。
“在休年假，出去旅游了。”徐辛年目光重新放在了遠處的林言身上，她現在已經不在凳子上歇着了，舉着單反又開始默默站在一旁開始拍攝。
趙律笑道：“你是不是喜歡林言啊？”
徐辛年沒有立刻應答，但是臉上的神情卻無聲的說明了一切，趙律繼續道：“我看林言也不錯，我們後天晚上有個聚餐，你去請林言？”
“好。”徐辛年看了趙律一眼，後者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去忙了。”
“好的老師。”徐辛年目送着趙律也走進人群裏，目光又不自覺的開始尋找着林言的身影，目光還沒來得及捕捉到她的身影，便率先看見了她身邊的席卓，席卓笑眯眯不知道說了什麽，把林言也逗得彎了彎眼。
徐辛年不滿地抿起了薄唇，看了一會兒轉過身朝着房間走去了。
忙了一天，所有人都累并痛苦着，林言吃完了飯，在屋外的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她仰着頭看着頭頂上的天空，今天的天氣不錯，一入夜頭頂上星星鋪滿了整片天空。
看得她心癢癢，她還是想去山上，但昨天晚上被困在山上的事情鬧得有些大，現在又漆黑一片，她不敢一個人上去，也不好意思找人陪同。
可惜了這一整片星空了。
林言有些失望的籲了口氣，她正要轉身回屋裏，對面的門卻突然開了，她下意識的看去，徐辛年從穿戴整齊的從屋裏出來，林言的目光在他身上匆匆掃視了一眼，随後他朝着她走過來了。
林言轉過身面對着他，徐辛年站在院子裏，微微仰着頭問道：“上山，去不去？”
上山！
林言雙眼亮了一下，不過想了想又問道：“你上山做什麽？”
“看星星。”徐辛年回答的很直白，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我等你。”
“哦，那你等我一下下啊。”林言雖然不知道徐辛年為什麽突然想上山看星星了，不過既然有人陪着自己上山，那就再好不過了。
她哼着小曲走進了屋子裏，同屋的兩個妹妹已經收拾好了，一起住了一晚上，三個人關系還不錯，她們躺在床上無聊的翻看着沒有網的手機，看着林言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問道：“林老師，你準備去哪裏？”
“去山上，拍照片。”林言背對着她們，随後便聽見了身後傳來了小響動，她還沒來得及轉頭詢問，就聽見其中一個妹妹說道：“林老師，我們兩個好無聊啊能不能和你一塊去？你拍照的時候我們絕對不吵你，我們還能給你拿東西！”
“對對對，林老師，一塊去吧？這大晚上的人多也能有個照應。”
林言倒是沒什麽問題，就是不知道徐辛年會不會介意，不過這山上漆黑，多幾個人總歸不是什麽壞事，她輕點了一下頭：“那你們得穿雙好走的鞋子，山上還挺陡的。”
“好！”
林言收拾好了，她背上了包說道：“我去外面等你們。”
她還得和徐辛年說一聲。
她背着背包走出了房間，徐辛年正在院子裏面打電話，他看見林言出來了，和電話裏頭說了聲便挂斷了，走向林言，目光在她背上的背包停留了一下：“我幫你背。”
“不用。”林言道：“不是很重。”
徐辛年輕抿了一下唇，也沒堅持：“那走吧。”
他邁開步子往前走了一步，可林言卻沒有動，他回頭看去，林言便道：“桃子和蘇蘇也要去，她們還在換衣服。”
她說完之後，瞄向徐辛年的眼神都有些飄忽不定，她想了想又解釋道：“山上黑，人多一點也能有個照應……”
“好。”徐辛年面色平靜：“那就等着她們吧。”
林言輕點了一下頭，随後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沒一會兒她好像感覺到有人在靠近她，擡起頭，徐辛年已經重新走到了她的面前，他站在臺階下，再次道：“我幫你背包。”
她正想拒絕，可是一對上徐辛年的眼眸之後，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将自己背上的包脫下遞給了徐辛年。
桃子和蘇蘇換好衣服手挽着手一塊出來了，本來還有說有笑的，但是出來之後看見徐辛年背着林言的背包之後，下意識的規規矩矩站好了。
“徐律晚上好。”
“徐律晚上好。”
林言看着她們兩個一副看見教導主任的模樣忍不住發笑，明明私底下說起徐辛年的時候可不是這副樣子。
她道：“那走吧。”
徐辛年對着她們兩個輕點了一下頭算是應答了，轉過身背着林言的包就往外走，林言也正準備跟上，桃子和蘇蘇一人站在林言的一邊，小聲問道：“徐律也去啊？”
“是啊。”林言應道。
另外兩個對視一眼，要是早知道徐辛年也去，她們說什麽也不可能跟去的！
但是現在已經沒辦法退縮了。
林言笑着拍了拍兩個人：“走吧。”
因為是晴天，山上的路已經幹了，比昨天晚上好走多了，四個人慢吞吞的爬上了山頂，桃子和蘇蘇便主動的走向旁邊，徐辛年将林言的背包放在地面上，林言便開始将自己帶來的東西拿出來組裝好。
現在時間還早，從山上望下去還能看見山腳下的屋子裏個個都亮着明亮的燈。
像是地下的星星一樣。
林言組裝好之後便開始拍，徐辛年就站在她身邊沉默的站着，目光依舊緊鎖在林言的身上。
後者卻已經沉迷在攝影上面了，一旁的桃子和蘇蘇拿着手電四處逛了逛之後，正準備過來與他們二人彙合，但是注意到徐辛年的神情與目光之後，兩人對視了一眼，都自覺的找了個幹淨的地坐下。
林言這回拍了個滿意，她微微起身活動了一下，一扭頭就看見了站在自己身邊，看向山下的徐辛年。
其實在來得路上她就有點想明白了，徐辛年其實來着山上并不是想看什麽星星，更多的應該是為了她。
她抿着唇，“徐辛年。”
徐辛年微微側了身，他将目光放在了林言的身上：“嗯？”
林言想說謝謝，但是話到了嘴邊又沉默了下來。
徐辛年也沒催她，就站在她身邊等着她說下去。
一陣夜晚的山風吹過，吹得四周的樹林都發出了聲響，林言輕眨了一下看，重新擡起頭，臉上帶了些許笑意：“徐辛年。”
“嗯。”
“确實……好久不見。”
一別經年，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