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雨已經将地面澆的泥濘不堪, 但那條蛇卻依舊沒有要離開的樣子,天空中又是一道閃電劃過,緊接着便是轟隆的雷聲。

徐辛年左右看了看, 囑咐道:“等我一小會。”

林言舉着傘眼巴巴的看着他,其實在看見徐辛年的那一刻起,她腦子裏面那根緊繃的神經已經松了點了,她看着徐辛年往旁邊一側走去,張了張嘴囑咐道:“你……小心點。”

徐辛年扭過頭也看了她一眼, 安撫道:“我沒事。”。

他看見不遠處的樹木邊上有一根長長的樹枝, 快步走過去将那長長的樹枝撿了起來,折返之後, 捏着長棍的一頭,叮囑道:“你小心一點。”

林言點了點頭, 只見徐辛年捏着樹枝探向了那條蛇,輕戳了一下, 那蛇便開始動了, 雖然往旁邊的草叢中挪了一些, 但還是不夠。

林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眨也不眨的, 手電也照着那條蛇,捏着棍子的手不斷收緊。

這時徐辛年又戳了它一下, 這回可能是用了點力氣,它也感知到了危險,直接一頭紮進了邊上茂密的野草裏。

徐辛年又拿着棍子在兩邊草叢裏面敲打了幾下,确定那蛇已經多遠之後, 他才走向了林言。

他此時的臉色并不好看, 在得知林言一個人爬上山拍照的時候都快急瘋了, 特別是知道林言拍照就為了那幾千塊錢時,更是又氣又急。

他沒有催着她還維修表的錢,他也沒有真的想要林言賠償他的表。

她就那麽着急的想要将賬還清,然後與他再次劃清界限嗎?

為了劃清界限,就可以連命都不要了?

徐辛年此時憋了一肚子的火,可人真的被找到站在他跟前,可憐兮兮的舉着一把傘,拿着棍子和手電渾身戒備的樣子,那股着急冒出來的火又悄無聲息的熄滅了。

輕抿了一下唇,語氣有些硬邦邦道:“沒事吧?”

面前的人點了一下頭:“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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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辛年看了一眼她背上有些沉甸甸的背包,伸出手:“我幫你背。”

“不用。”林言下意識地便拒絕了,她可以肯定徐辛年是為了她而上山,她總不能還那麽沒臉沒皮的讓人家幫忙背包吧?

她自己胸前的包往上掂了掂,徐辛年見狀也沒有堅持,他轉過身,“跟上。”

往前走了幾步,可卻沒有聽見身後人的動靜,他舉着手電回過神,卻看見林言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腿,他折返回去,看了一眼她的腿:“怎麽了?”

聽見徐辛年的詢問之後,她支吾了一聲,“沒……事。”

其實有事,林言只覺得自己的腿是軟的,連擡起來走一步都覺得沒什麽力氣。

她總不能直接和徐辛年說,我剛才吓到了現在腿軟走不動了吧?

但她不說,徐辛年那麽聰明也看出來了,他目光在林言的雙腿上掃了幾眼,不知道琢磨了什麽,他突然将手中的小手電咬在了嘴裏,開始一顆一顆解開自己身上的雨衣扣子。

林言疑惑道:“還在下雨呢?你脫雨衣幹什麽?”

徐辛年看了她一眼,一只手将嘴裏的手電拿下,另一只手還在費力的解着扣子,他應道:“背你。”

背她?

林言看着徐辛年又馬上要将手電咬住,下意識的便去抓住了他的手腕,在注意道徐辛年看向自己之後,才又立馬松開,林言輕咳了聲:“不用……我緩一會兒就好了。”

徐辛年能上來找她已經很感激了,這山路崎岖,她要是傷了也是她自己活該,明明看着要下雨了也還抱着僥幸的希望。

可徐辛年要是在山上受了傷,那她簡直就是罪該萬死了。

林言偏過頭深呼吸了幾口氣,慢慢的擡起腳緩慢的動了兩下,雖然還是有些使不上力,但也比剛才好了。

她小小往前挪了一步,将手微微太高,讓徐辛年也站在自己的傘下,二人此時挨得十分的近,她卻不敢直視徐辛年,她道:“我可以走,不用麻煩。”

徐辛年勾着扣子的手指微微彎曲,喉結滑動了一下:“好。”

林言看了一眼他已經解完一半的雨衣扣子,提醒道:“扣子。”

徐辛年這才慢條斯理地的将剛解開的扣子又扣上了。

林言又偷偷的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腿,現在恢複的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這雨并沒有要停的趨勢,反而聲響越來越大,只不過在看見徐辛年之後,她心裏那點緊張早就煙消雲散了。

不知道是因為多了一個人安心,還是因為是徐辛年才安心。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因為路窄,二人沒有辦法并肩走,徐辛年走在前面拿着之前林言手裏的那根長棍探路。

林言舉着傘跟在他走在後面,走到剛才那條蛇一直不動的地方時,林言都不自覺的捏緊了自己的手電。

還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直到安全的走過那一段路時,她才徹底的松了口氣。

前面的人一直沉默着沒有回頭,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穩當,林言看着他的背影,現在她倒是後知後覺想起自己一開始想要問得問題了。

徐辛年怎麽會在這裏?

席卓不是說他不會來這裏參加法律援助嗎?怎麽現在不僅出現了,還來山上找她了。

她晃了一下神,腳不知道踩到了哪裏直接滑了一下,她的驚呼聲還沒叫出口,前面的人就已經比她還快的轉過頭,伸出了手将她接住,只聽咚的一聲,林言的腦袋直接撞上了徐辛年的身上,她的手指也下意識的抓住了他所穿的雨衣,感覺自己被撞的腦瓜子有些昏呼呼的。

“撞疼沒有。”

腦袋上方響起了詢問聲,林言吃痛的擡起了頭,才發現自己緊緊的靠在徐辛年的懷裏,而徐辛年也緊緊将她抱住,防止她摔倒。

“我沒事。”林言覺得自己臉上臊得慌,她今天怎麽做什麽都毛手毛腳的,一點也不理智。

此時都已經身處這樣的困境,她居然還能分神?

林言默默的松開了徐辛年,後退了一步之後,十分誠懇道:“對不起,我剛才沒注意。”

面前的人沉默了一會兒,語氣裏帶了一些道不明的情緒:“走慢一點,不着急。”

林言趕忙點了下頭,她走了一步,正好與徐辛年并肩時,旁邊的人突然伸出了手橫在了她的面前。

“怎麽了?”林言扭過頭有些疑惑,只聽見徐辛年低聲道:“牽着。”

“嗯?”林言還未反應過來,便看見那只橫在自己面前的手直接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這樣走的穩一些。”

“……好,謝謝。”林言目光輕飄飄的落在他緊抓着自己的手指上,徐辛年的手是溫熱的,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的捏着她的手腕,但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難受。

反而莫名的感覺更加心安了。

接下來的路程二人都沒有說話,人都說下山容易上山難,可林言此時卻覺得更加覺得下山更難。

雨勢逐漸有些變小了,但他們走的路卻還淌着水,她的穿的運動鞋已經徹底被打濕了,路變得更加泥濘還十分的陡,林言根本走不穩,要不是徐辛年将她牢牢的抓着,她早就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了。

他們這樣互相扶持着下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聽見了一些人的談話聲,以及一大片光亮,林言眉眼松動了一下,側頭問道:“徐辛年,我們是不是要到了?”

雖然他們有手電能夠照亮路,但是周邊還是漆黑的一片,她根本分辨不出自己到底走到了什麽地方來了。

牽着她的人悶悶的嗯了聲,他自然也看見了山腳下沒有上來的人。

他只是麽有想到這路程這麽近,他有許多想要打破僵局的話,卻根本沒有機會讓他說出口,便已經到了。

握着林言的手指又不自覺的收緊了些,餘光也下意識的瞥了一眼旁邊的人,而身旁的人,卻在看他握住的手。

她……是想松開了吧?

徐辛年眼裏閃過一絲失落,可他還不想松開。

“徐律!林言!”

不知道是誰在喊他們,徐辛年看過去,只見那個叫席卓的律師正拿着手電與一群人站在山腳下。

“徐辛年……”

徐辛年聽見旁邊的人小聲的叫了句他的名字,他才如夢初醒般,将林言的手松開。

林言張了張嘴,她看着自己手腕上消失的桎梏,心裏莫名其妙湧起了一股子別扭的勁。

雖然她也是想讓徐辛年松開,但徐辛年真松開了,她卻有點不開心。

她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開心,于是在心裏面默默的唾棄了自己一句。

真是矯情。

因為已經走到了最後的路段,他們打着的手電把路照的發亮,根本不用擔憂安全問題,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下去,只不過走到最後一截路時便有些犯難了。

這離地面大概七八十米的距離,但其實是最陡的,還有些泥水不斷的從山上往下面淌,就這樣走下去,肯定會直接摔倒在地。

徐辛年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相比這泥濘的路,旁邊的野草叢倒是要更好走一些。

他微微側身對着林言道:“你把背包給我。”

林言不解,不過看着徐辛年已經朝她伸出了手,她還是将自己的背包從背上放下,提着肩帶遞給了徐辛年。

徐辛年踮了一下,沉聲道:“在這裏站一會兒,我先下去。”

現在這個情況一人一人下是最保險的,林言點了下頭:“你慢點。”

徐辛年便提着她的背包踩上了野草叢,果然如他所料,野草叢的摩擦和阻力要更大一些。

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用力,硬生生在野草叢裏踩出了一條明顯的路來,他走到野草叢的今天,才發現還得往下跳,才能真的到下面的路上。

好在這高度并不是很高,徐辛年微微彎腰将手裏的背包遞給下面接應的人,轉過身沖着林言揚聲道:“過來。”

後者才舉着傘和手電,快步的朝着他走來。

徐辛年看着她走來的樣子眯了下眼,他好像看見了以前的林言,也是這樣,無數次的朝着他走來。

“徐律,這還是有點距離,你們能跳嗎?”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直接将徐辛年換回了神,他往下看了一眼,又是那個叫席卓的實習生。

這是林言也走到了他的身邊,她也跟着看了一眼高度。

其實說高也不高,平日倒是能跳,只不過下面路已經被雨水攪和成泥路了,她有些猶豫。

不過身旁的人冷靜道:“我先下去。”

随後又沖着下面的人道:“你們走遠一些。”

幾個人便微微散開,以防等會濺起的泥落在自己身上。

徐辛年将他們散開了,連個給人做心理準備的時間都沒有,眼睛眨也不眨的直接跳了下去。

林言下意識地想要提醒一句,但徐辛年已經穩穩落地了。

她松了口氣。

徐辛年直起了身,擡起頭看着還在上面的她,席卓此時也走了過來,擔憂道:“姐姐,你小心一點。”

林言嗯了聲,目光卻看着徐辛年,她将傘收了起來詢問道:“我跳了?”

徐辛年朝她伸出手:“傘給我。”

林言蹲下身,将傘遞給了他,徐辛年接到之後便将傘遞給了旁邊站的的人。

林言又問道:“跳了?”

席卓道:“姐姐,你往我這邊跳吧,我接着你,你可別受傷了。”

林言的目光往席卓身上看了一眼,下一秒便聽見熟悉的清冷嗓音道:“跳吧。”

席卓伸出了自己的手,還沒做好要接住她的準備,便看見林言幹脆利落的往下跳,下一秒,便被徐辛年穩穩的接住了。

但因為林言向下跳有個沖力,還帶着他往後面退了一步,不過他很快便穩住了身形,雙手緊緊摟着林言的腰,直接将她抱進了懷裏,連腳都未曾讓她碰地。

林言摟着徐辛年的肩,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長籲一口氣。

她現在只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叫嚣着放松二字,她下山了,她和徐辛年徹底安全了。

接住她的人似乎騰出了一只手輕撫了一下她的背部,溫聲在她耳邊道:“沒事了,安全了。”

林言下意識的就想收緊自己的手,但僅存的理智還是牽制了住了她的神經,她現在才驚覺此時他們的姿勢有多麽不妥。

她與徐辛年擁抱着,她的腿都不知道何時還攀住了徐辛年的一條腿,向只八爪魚一樣緊貼在徐辛年的身上。

徐辛年的呼吸聲就在她耳朵邊上,她現在還能聞到他身上那股子清淡的香水味。

雖然事出有因,但還是覺得有些怪異。

理智逐漸回籠,她抱着徐辛年的手也愈發的僵硬,抱着她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微微彎腰,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站好。

随後便将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根本不用林言多說什麽,他就已經将二人的界限重新把握好了。

兩個人并肩站着,林言此時還有件事要做,她目光掃過出來找她的人,除了律所的人,還有村裏幾個面熟的人,她抿了抿唇:“對不起,我上去只是想拍一下照片,沒想到會下起大雨,實在抱歉,耽誤大家休息了。”

林言沖着大家鞠了一躬,一旁的徐辛年已經恢複了往常的冷淡,他看了事務所的人一眼,開口應道:“人沒事就好。”

席卓背着林言的背包站在林言邊上,附和道:“人沒事就好了。”

“是啊,畢竟當時也不知道會下這麽大的雨,人沒事就行。”

可能是徐辛年開口了,林言道歉的态度也好,大家松了口氣之後便沒有在說些什麽了,現在雨已經徹底停了,大家打道回府。

林言看着席卓背上的背包,她道:“我自己背吧。”

正要伸手去拿,卻被席卓避開了,他笑眯眯道:“沒事姐姐,一點也不重,我幫你背着,你快緩口氣。”

“謝謝。”林言也不堅持了,她現在确實需要喘口氣,緩一下神。

林言跟在大部隊的後面,右邊是席卓,左邊則是徐辛年。

她忍不住用餘光看了徐辛年一眼,後者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将雨衣脫下了,露出了他自己所穿的休閑裝,她這時才發現徐辛年的衣服布料都被打濕了不少,微長的頭發也被打濕的黏在了一塊,有些還黏在了他的額頭上。

看上去十分的狼狽。

林言微微耷拉了下自己的眼皮,心裏有點說不出來的滋味。

旁邊的席卓卻突然想起了什麽,啊了一句,扭頭和徐辛年道:“徐律,你今天要不就和我睡一間屋吧?和我一個屋的小魏臨時有點事,下午跟着大巴走了,正好把床空出來,而且大晚上的,也不好再給你安排房間了。”

徐辛年看了他一眼,冷淡的應了聲。

一路上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的沉默不語,回了住宿的地方,徐辛年将自己帶來的背包提進房間裏面,席卓給他留的床位是外側,席卓道:“徐律,現在洗澡的地沒人,我先去洗澡,等會我回來還得做一下實習報告。”

這裏提供了兩個洗澡的地方,剛好可以分男女浴室,剛才他進屋的時候還特意往那邊看了一眼,都沒有亮燈。

徐辛年應了聲好,他的上衣已經徹底被打濕了,黏膩的十分不舒服,他從背包裏面拿出幹淨的衣物,利索的将自己上衣脫下放在了一邊,正要将幹淨的衣服換上,對面的席卓有些驚訝道:“徐律,沒想到你居然也會紋紋身?”

徐辛年下意識的低頭睨了一眼自己心口處的一串字母。

席卓忍不住好奇,這紋身看起來像是紋了許久了,雖然面積不大,但位置格外的突兀,而且還很像是人名。

“Liny?徐律,是你愛人的名字嗎?”

他按捺不住心裏的激動,兩眼放光的看着自己對面的人,他真的好好奇啊!沒想到平日裏不茍言笑的徐律也有這麽不為人知的一面。

将愛人的名紋在心口處,私密又珍重。

他簡直好奇,對方到底會是什麽樣的人。

就在他心裏冒着小九九時,對面站着的人擡起手指輕撫了一下自己的紋身,啞聲應道:“不是。”

不是?

難道是他想錯了?

席卓有些失望,拿着自己幹淨的衣物道:“那徐律,我先去洗澡了。”

席卓路過他時,還是忍不住的又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紋身,心裏泛着嘀咕,但忍住了好奇沒有再問了。

席卓一走,房間裏面便只剩下了徐辛年一人,他擡起手,食指摩挲了一下他心口的那幾個字母。

不是他的愛人。

是他夢裏的……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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