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神仙不醉

翌日黃昏，我頗為豪氣沖天地跑到超市買了一些下酒菜和兩打啤酒，又頗為豪氣沖天地抗着這重量不輕的一堆東西回到家，對着煙月豪氣沖天地笑嘻嘻道，“煙月，今晚咱倆吃燭光晚餐吧！”燭光，的确是燭光，矮矮的幾小截玫瑰紅蠟燭，但晚餐卻不是想象中優雅奢華的牛排鵝肝紅酒，而是最為普通的下酒涼菜和花生啤酒，大肆操勞了這一次的燭光晚餐當然不是随性而為，作為擁有着中華民族淵博智慧和智謀的時暮雪我來說，我可是有目的有組織有計劃地展開此次行動，目的很簡單，就是——撲倒煙月占便宜，報昨天泳池之仇。

所以說，最毒婦人心，得罪任何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我這種眦睚必報型。

看着我極為不尋常的豪氣沖天以及嘴角那抹純善笑意，煙月只稍稍愣了一秒，便爽快地答應了，而且一反常态地幫我裝菜倒酒，險些讓我懷疑自己的計謀暴露。

一切準備妥當，我和煙月紛紛落座，此時已近六點半，天色暗了大半，只餘天邊一抹極淡的霞光，帶着絲絲縷縷的绛紫緋紅橘黃，恍若一件質地上乘的霓裳羽衣，垂挂在天際，只夕陽的徐光便可把羽衣的精致折射出來，我微挑了挑眉，眼睛稍稍眯起打量了一眼煙月，但凡在家中的時候，煙月絕大部分時間是恢複到自己本來的樣子，一襲嬌豔紅袍，一頭齊腰青絲，腳腕上佩着鈴铛環，赤足緩緩行走間，雖是無風，卻讓人感覺那飄逸渺渺的衣角微微揚起，鈴铛輕輕撞擊，空谷輕靈，悠然惬意，即使整日裏赤足，卻從不染上半分灰塵，總是若白玉般美好，如此，便更添了幾分出塵的仙氣。

目光停留在那張精致的臉容上，暖黃的燭光搖曳，影影綽綽映亮了臉龐，帶來一絲恍惚的錯覺，精工雕刻般的輪廓，似是入了畫卷，一筆一墨皆動人，“煙月，來，我先敬你一杯，就當做歡迎你來到人間，嘿嘿，雖然這個歡迎遲了一個多月。”我的唇邊依舊銜着淺淺笑意，內心裏卻是把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

“的确，遲了太久了，”煙月緩緩舉杯，席卷着眼角餘光輕輕将我一掃，“但我還是接受你的歡迎。”

說罷兩人碰杯，我卻繼續保持着豪氣沖天的霸氣加了一句，“這一杯要幹了，讓你嘗嘗我們人間的平民啤酒。”

我帶頭把杯中澄黃色的液體一飲而盡，形容确實彪悍無比，就連嘴角遺留的一點啤酒也被我用舌頭一卷而過，“再來試試我今天買的這些，蜜汁烤雞，涼拌黃瓜，涼拌海帶，椒鹽排骨，還有這個，喝啤酒必備聖物——香炒花生。”一樣樣介紹下來，我自己便先流了口水，順帶還夾了一小筷子海帶到煙月碗中，禮數周到萬分。

當然，我這人是必不會只伺候別人而讓自己空着肚子的，幫煙月布了一點兒菜後，我轉而把罪惡的筷子伸向了噴香的蜜汁烤雞和椒鹽排骨，一時間食指大動唾液橫流。

“今晚這個，叫燭光晚餐？”煙月吃了一口海帶後輕聲問道，一雙魅惑的鳳眼在燭光映照下明明滅滅看不真切。

“嗯嗯……”我慌忙咽下口中烤雞，帶着滿嘴油膩答道，“你看有燭光，肯定就是燭光晚餐了。”這回答不僅令煙月愣了愣，連我自己都有些嘴抽筋，這是得有多大勇氣才能承認如此簡單通俗的一頓晚飯就是燭光晚餐啊。

“呵，倒是挺有意思的。”

“啊？那是那是，”我嘿嘿笑着，眼中劃過一抹詭異的靈動，“趕緊喝酒喝酒，別說那麽多。”熟練地為煙月和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然後雙方再次幹了。

剛剛我那一頓囫囵吞棗的狼吞虎咽，為的就是先在胃裏墊點東西，一來不傷胃，二來也不會那麽容易醉，我的酒量不算好，也不知道煙月的酒量如何，所以我只是抱着賭一賭的心思去拼命給煙月灌酒，企圖把他灌酒了好下手。

“繼續繼續嘛，”再次倒酒，卻也沒忘給自己斟上，就怕煙月看出個破綻來，“煙月你和我說說神仙的生活吧，你不是說你一千……對，一千零二十三歲了麽，那這麽多年你是怎麽過的啊？”

煙月擡眸，不輕不重地看了我一眼，我卻無法讀懂那眼中的含義，只耳邊傳來一陣清脆婉轉的鈴音，恍若黃莺啼唱般靈致韻動，“不怎麽過，每天練習法術看書習字牽紅線。”清清冷冷的回答，簡單中透着一股子不易察覺的落寞和孤獨。

完全可以想象煙月的生活，我眨巴眨巴眼睛，帶着一點憐惜和心痛，“那你……寂寞嗎？”不敢用肯定句，就是怕煙月這般高傲的人會承受不住，于是體貼地換了句子的語氣。

“寂寞？不知道。”一聲反問背後似乎夾了點自嘲，唇邊勾起淺笑，卻是仍舊魅惑迷人得緊。

“哦，再喝再喝，”伸手幫煙月拿起酒杯，帶着一絲強硬意味要他把酒喝下，他倒也不含糊，爽快地一飲而盡，“你腳上的那個鈴铛環，聲音很好聽。”我話鋒一轉，落到別處。

“哦？你喜歡？”煙月輕聲道，見我迫不及待地點點頭，才又萬分遺憾地搖頭，“可惜不能送給你，因為我也很喜歡。”

望着煙月明滅燭光中莫名的笑意，以及鳳目中流轉的沉沉暗光，我嘟了嘟嘴，“那好吧，君子不奪人所好，哎等等，你怎麽知道我想要的？”

“你臉上寫着‘我想要’三個大字。”

“啊？有麽？”我充分發揮了小白的本質，竟傻兮兮地伸手去觸摸自己的臉，完全沒注意自己此刻的樣子是多麽白癡可笑。

“不如你說說在人間的生活，你每天都是怎麽過的？”

“我啊，我的生活挺簡單的，從小到大幾乎都是兩點一線的生活，穿行在家和學校當中，畢業了就更多地待在家裏，工作時間不固定，但也算穩定的了。”

“還有呢？”

“還有，”我歪着腦袋使勁兒想了想，“好像差不多了，煙月，記得你上次說我的姻緣天機不可洩露，看在我要養你一年的份兒上，你幫我牽線的時候，能不能不用紅線，改用鐵絲啊，我怕，我怕紅線不夠牢啊。”話到後來越來越小聲，看着煙月漸漸明晰淩厲的眼神，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像偷了東西的小偷，只有一個勁兒愧疚悔恨的份兒。

我的話說完，煙月沉默了幾秒，而後才緩緩道來，“好的，鐵絲，一次就把你捆牢。”這話聽着似乎有點兒歧義，差點就讓我滿心以為是把自己和煙月捆牢，擡頭看着煙月那雪亮的眸子，一時間似乎更懵懂了。

“那，那就謝啦，再喝點兒呗。”話題又扯到啤酒上，灌醉煙月的目的誓不罷休。

“你怎麽不喝？”

于是，在煙月的淫威之下，我被迫地和他每人連幹了三杯，登時将我的肚子撐得滿漲，漸漸有懷孕一個月的勢頭。

“小雪，你是一個怎麽樣的人呢？”煙月的眉眼清柔，雖是唇邊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卻是語氣低沉，有種蠱惑人心将人卷入漩渦的味道。

忽然的三杯下肚，酒氣嗖得上湧，臉頰微熱，我晃了晃腦袋，笑嘻嘻看着煙月那副天人般的容顏道，“我是一個普通人啊，普通而且平凡，沒有神仙的神通廣大，嘿嘿。”

“神仙有神仙的好，凡人有凡人的妙，你很簡單，似乎一眼可以看穿，卻又總是看不穿。”

“哈哈，告訴你吧，我還是一個沒有追求的人，不思進取不求上進，我只想過着安定的生活，只要我能快樂，身邊的人能快樂就好了，我喜歡文字，喜歡編織出一個又一個的故事，我喜歡喜劇，所以那些文字最後都會喜劇收場，因為啊，現實中可是沒有那麽多喜劇的，就是因為難以得到，難以實現，所以在心中才有一份念想，才孜孜不倦地追求那些美好啊……”話說得多了似乎有些嘴幹，我伸手給自己倒了酒，猛灌了一杯後又繼續。

“我還喜歡聲音，各種各樣好聽的聲音，尤其是溫暖的溫柔的，那些最能觸動人心，嘿嘿，對了，剛剛說到文字，沒說完呢，”話匣子一旦打開似乎難以收回，但因着酒氣上湧頭腦有點暈漲，我的思緒變得混亂模糊，“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麽嗎？有兩個哦，我是不是有點兒貪心啊……”

眼睛自然而然地微微眯起，迷糊中看着煙月，覺得距離若即若離，他的面容若隐若現，而我依舊徑自傻笑着，“第一，用我一輩子，寫下所有我能想到的故事，第二，我要随心所欲地活着，是不是很偉大呢？”

其實我并不是一個頭大無腦傻兮兮的小白，我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所愛所惜所痛，只不過那些東西被我藏在內心最深處，即使那裏蒙了塵也不在意，因為我心裏記得，記得這所有的所有，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有一日，有人守候在我身旁靜靜聆聽，無論我的好壞，無論我是否絮叨，都能一一接受和包容，我有我的小任性，我有我的堅持，只等着有一人能給我依靠，像海水容納小溪般，将我深深包容，極盡寵愛。而今晚，不知道到底是酒勁的緣故還是煙月那張天心月華般的俊俏容顏，我一脫口便說了這許多，只願，煙月是個能懂我的人。

“煙月，你懂我麽？嘿嘿，你長得真美啊，”剛飲盡一杯酒放下杯子，就伸出魔爪企圖□□對方，可桌子似乎大了點，我努力伸長了手也無法觸摸到他明豔無雙的容顏，心裏有點失落，唇邊卻是含着最初始的笑，“要我也長那麽美，我就去勾搭小受，哇哈哈哈，妖孽，拿命來！”我忽然露出猙獰的表情，惡狠狠盯着煙月。

煙月無動于衷，我徹底失敗，“煙月你趕緊喝酒，這些都該是你喝的，我買了那麽多，你得全部喝完，不喝完就把你趕出家門睡天橋底。”我噌地站起，雙手撐着桌面，一副泰山壓頂的霸氣神情，毫不憐惜地命令着煙月。

“菜還沒吃完呢，那麽急着喝酒幹嘛？”煙月輕掃了我一眼，拿起筷子動作優雅地夾着菜，完全無視我如此變态的舉動。

“哎，你喝酒喝酒嘛，別費了我一番心意。”趁着我還有一絲清醒，我趕緊催促煙月，但心裏隐隐感到這次計劃要以失敗告終，想想不能撲倒煙月吃幹抹淨，心裏便湧了一絲不甘。

“不急，”煙月依舊慢條斯理地吃菜，忽然眉一挑，眸中閃過妖豔，“難道你要把我灌醉？”

“啊哈哈，開玩笑啊，這怎麽可能呢？”我笑着打哈哈，心裏卻抽痛萬分，計謀被發現了，煙月這厮奸人要得逞了。

“原來是開玩笑，我本還想着陪你多喝幾杯的，既然如此……”

“別，喝喝，一起喝。”我以為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卻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漸入敵人的魔爪。

于是，我和煙月各自拿了一瓶啤酒，豪氣萬分地咕嚕咕嚕灌盡，由此可見，我為了拿下煙月這妖孽，是費了多大心力。

又一瓶啤酒落肚，我覺得，我似乎要醉倒了，視線中的煙月越發模糊，卻分明可見那豔若三月桃花的媚笑，以及眸中波光流轉般的華彩。

耳邊傳來煙月淡淡調笑的語調，“小雪，你不知道神仙是不會醉的麽？”

該死的！我居然如此沒有神仙常識，就連神仙不醉這個道理都不知道，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神仙啊，心裏一陣懊悔，腦中卻是越發混亂，腳步輕浮，在最後終于不死心暈倒前，嘴裏還哼哼唧唧道，“煙月你個騙子，不早說……”

最後，我倒了，倒在了一環溫暖馨香的懷抱，腦海中是那一抹久久散不去的豔紅。

一如翻騰的紅蓮般，層層疊疊魅惑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