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琵琶铮铮

自從上次企圖把煙月灌醉,卻把自己弄倒的一大糗事發生後,我每每見到煙月,便是一臉憤恨掙紮仰天長嘆的無力神情,這簡直就是我人生當中為數衆多的敗筆之一,想想就覺得丢臉丢到九重雲霄了,連人類的面子都丢盡,我還活不活了。

我正好從雜志社出來,在街上慢悠悠地晃蕩着,現在時間還早,我也不急着回家,于是腳步越發拖沓,變得更為随意自在。

今天是周四上班時間,街上行人并不多,偶爾有三三兩兩結伴的,也有獨自一人拿着重重行李穿行的,我和這些人互不相識,彼此共為陌路,也許上輩子回眸僅夠五百次,才換來了今生這一次的擦肩。

我的思緒漫無目的地飄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總之就是處于一種人鬼邊緣的游魂狀态,可是,這種驚悚的游魂狀态并沒有持續多久,我的耳畔就傳來了一絲清冽若甘泉的古樂聲。

我的耳朵天生對于聲音就比較敏感,所以縱是再些微的聲響也能被我聽到,而此刻,那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琵琶聲,恍若湛藍天際皎潔月華下的一湧清泉,泉水靈動皙透,泉聲淙淙叮咚悅耳,宛若華彩的流蘇,柔順中帶着一抹清冽碧透,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琵琶曲的前奏,便是如山間野林的清泉般,清新迷人,淡雅韻濃,讓紅塵濁世中灰蒙蒙的心,在瞬間洗刷幹淨,一絲清涼過心,便勝過滿眼綠意翡翠藤蔓。

我忽然停住了腳步,側耳靜聽那汽笛聲與交談聲中細細傳來的樂曲,似乎每一根弦,每一個撥指,都能沖破重重障礙直入我心。

我不是個很懂音樂的人,我不知道那些聲調哪些高了哪些低了,也不知道五線譜或者六線譜上精巧的音符怎麽看,但有些歌曲,我卻是能聽出其中韻味的,就比如說現在,那曲萦繞在耳畔的琵琶音。

環顧四周,不難發現聲音正是從不遠處的音樂廳裏傳來的,說到這個音樂廳,繁綴的修飾和形容就免去了,總之是一處極負盛名遐迩聞名的好地方,裏面可是出了不少名人音樂家演奏家。

我的唇邊銜起笑意,忽然有一種莫名的沖動,很想知道此刻彈着琵琶的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又是怎樣的人才配擁有這獨絕高超的琴藝,反正此人的琴曲,真是甚合我心啊。

腳步随着心中所想悠然前進,緩緩來到音樂廳的一處側門,身形一閃就嗖得潛伏入內,想知道我為什麽不大大方方從正門進?笑話,正門有保安,而且在這裏聽音樂是需要白花花的銀子的!對于我這種沒錢又沒入場券的二無人員來說,從側門潛伏進去自然是沒辦法中的好辦法。

這間音樂廳不算特別大,我聽着聲音拐了幾個彎便找到了入口,沉重的殷紅幕布在前,隔離了外界與裏面,仿佛裏外兩重天,外面是紅塵滾滾,裏面是世外桃源,我伸手觸到幕布,手卻不自覺地輕顫了顫。

而随着我的動作改變的,是裏間越發清晰明亮的琵琶聲,淙淙流水清溪明泉轉瞬改變,同樣是一輪玉盤圓月光華皎然,卻不再是清澈見底洗刷人心的清泉,取而代之是馬蹄踢踏铮铮鐵骨般氣壯河山的磅礴氣勢,恍若千百萬匹鐵騎狂奔而過,馬聲嘶嘯,馬蹄堅硬,踏在柔若無骨的淺溪上,濺起的不止是清涼涼的水花,還有那一顆顆壯烈英勇的心,馬兒的鬃毛在夜風中被水色潤濕,粘膩在深褐色的馬脖上,琴弦緊繃,一如馬兒又大又亮的眸子,深沉的黑似乎比深淵來要來得遼闊……

沒有其他樂器的配合,全場唯一琵琶聲,卻是聲聲震着耳膜,弦弦撥動着心房,原本清涼似水平淡若菊的心境被瞬間打翻,相反卻是被壯烈英勇和熱血沸騰所充斥,我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毅然拉開一角幕布。

映入眼簾的不是別人,正是整日賴在我家蹭吃噌喝噌睡的大無賴煙月,我臉上僅有的笑容立時瓦解,表情有點僵硬地直直盯着舞臺上獨奏的他,喉頭情不自禁地上下滾動了一番,才在心裏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為什麽是煙月?為什麽這麽好的琵琶曲是煙月這厮無賴霸王彈出來的?還有沒有天理了?!

要說這煙月人長得好看那就算了,還擁有如此十指翻飛化腐朽為神奇的琴藝,這如何能讓我不羨慕嫉妒恨,所謂天妒英才,為什麽煙月還能活到一千多歲,神啊,玉皇大帝,你倒是給我個解釋啊。

場中的煙月仍舊靜靜垂眸彈奏,一身純黑色的襯衣極為妥帖合适,領口處解開兩個扣子,恰到好處地開敞到鎖骨上方,露出白皙修長的頸項,一頭清爽的短發柔順無比,在聚光燈的照耀下流動着淺淺的水潤光澤,纖長的十指随意撥弄着琵琶弦,沒有樂譜,沒有章法,僅是興致濃時随意為之,便也能成一首驚豔人心的曲子。

铮铮的琵琶音悠然破空劃來,恍若船槳打破了水面,漾出層層疊疊的漣漪,綠波連綿,清水妩媚,傲骨鐵騎配上煙月恣意灑脫的神情,讓人更入情入境,一如那戰馬上指點江山血染沙場的,正是此刻懷抱琵琶十指翻飛的煙月,美人将軍奏着琵琶樂曲,瞬間便秒殺了在場衆人。

我的神情由僵硬變得自然,眉目柔和,眼神專注,場中的煙月,似乎有着另一番動人心魄的魅力,讓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緊緊追随,認真地聽着琵琶,心裏流過一抹無以名狀的暖流。

正靜靜看着煙月那如畫眉目之時,耳畔扶搖直上如垂墜雲霄的樂曲轉瞬下滑,激昂頓挫變成似水柔情,絲絲婉轉如黃莺啼鳴,絲綢般柔軟滑膩,滾入心間,也就在這樣舒緩溫柔的瞬間,煙月垂着的眸子忽然睜開,目中有着盈盈光芒,一如繁星點綴的漆黑夜空,深不可測中帶着萬丈光芒,而此時此刻,如此魅惑人心的眸子中,映着的滿滿都是我的影子。

深邃的眸子,帶着如水的柔和,令我瞬間迷失,煙月的目光直對着我,目色灼灼,似乎要把我镌刻在心頭一般,有着讓人動容的心動。

這一刻,我直覺煙月一直知道我的存在,自從我進來的那一刻,到現在,而他只是在适當的時刻專注于我,伴着悠然樂曲映我入眼,描我入畫,镌我入心……

我的心頭湧動着波瀾,一瞬間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怔忪,甚至埋在胸膛裏的那顆玲珑之心也在怦怦亂跳,可就在這引我入境的時刻,煙月忽然朝着我調皮地眨了眨眼,于是我瞬間感到五雷轟頂外焦裏嫩,煙月他……這是在對我抛媚眼麽,抛就抛了,還挑了這麽個萬衆矚目颠倒衆生的時刻,這完全破壞了他優雅迷人妖嬈魅惑的形象。

我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發現面前有部分觀衆的目光齊刷刷往我這邊射來,然後這狀态持續了兩三秒後又恢複原狀,我松了口氣,還好我站的位置光線微弱,他們頂多知道這裏站了個人,卻絕不能看出我的樣子,煙月他這是要整死我讓我被這些粉絲們的雷達眼掃射死麽?

一曲琵琶音緩緩落入尾聲,曲子到了最後,依舊給大家留了一聲清嘯般的悠然,恍若珠落玉盤般清脆欲滴,凝然悅耳。

绛紅色的幕布悄然落下,煙月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當中,全場只餘愕然過後爆發的激烈掌聲,一曲良音畢,我悄悄從來時的路返回,走出音樂廳,找到了一處較為少人的角落,靜靜等着煙月來給我解釋。

煙月是神仙,我完全不擔心他會找不到我,但他因着适才那轟動的一曲,應該會被不少粉絲或者經紀人看中,有一堆後續的瑣事要處理,所以我必須在這裏守株待兔。

等待的結果令我很滿意,因為我只等了不過五分鐘,煙月便成功出現在我面前,并且身邊沒有追随的任何無關人員,“說吧,你為什麽在這裏出現?”我眼眉一挑,帶着一臉煙月他媽的嚴刑拷打神情望着他,還不忘雙手抱胸,做出十足的審問範兒。

煙月上前一步,拉近和我之間的距離,而後眼神暧昧,眉眼飄忽地望着我道,“怎麽?你要管我?”

懾于煙月實在強大的氣場以及淩厲的氣勢,我很沒骨氣地小退了半步,挑起的眉毛瞬間耷拉下來,“你是神仙,我怎麽敢管你啊,就怕你出事兒嘛。”我笑得一臉谄媚,一臉欠扁。

“哦?”煙月繼續用那輕飄飄的語氣吱了我一聲,其中的威脅挑釁以及質疑意味明顯,“你放心,那些人——尤其是喜歡我的人,雖然多得可以把我壓死,但我還不是安全出現在你面前?”

看着煙月那得瑟的小樣,我的眉毛都要糾結到一起了,使勁兒按捺住要痛扁對方一頓的心思,讨好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那我們回家吧。”

“等下,”說着便從适才手中拿着的袋子中抽出一塊磚頭狀的物體,“給你補貼家用,以後我每周來演奏一次,這些夠麽?”

話剛盡,不懂憐香惜玉的煙月便把那坨分量不輕的物體往我身上扔去,于是,套用一句老到俗套的話語來說,就是說時遲那時快,我眼明手快見錢眼開地一個懷抱摟住那塊“磚頭”,同時眼裏閃動着激動的淚花,并伴随着即将沖動流出的鼻水一臉感激地看着煙月,“這這這這裏有多少啊,好重啊。”我誇張地往下沉了沉身體,以表示對煙月出外掙錢行為的無條件贊成以及感動。

“四萬,這個月的。”煙月輕輕掃了我一眼,唇邊抹上輕柔笑意,眼中意味不明。

“啊?啊!四萬!就是說一次一萬?!煙月你是ATM機啊,”我誇張地睜大眼,內心裏極為震驚,等看到煙月不善的警告眼神時還舌頭打結地改口道,“不不不,你不是ATM機,你是ATM機中的戰鬥機,尼瑪太TM強大了……”這個,我一不小心就爆了粗口,連忙心虛地縮了鎖脖子,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知錯就改的好孩子模樣。

所幸的是,煙月只給了我一記冷冷的眼刀外,就沒再對我實施更多的暴力行為,而是極為反常一臉溫柔地對我道,“這樣你就不用每天趕稿子和跑電臺那麽辛苦了,我們走吧,”說着拉起的我一只手就開始走起,還不忘多加了句,“那錢你就這樣衆目睽睽地拿着吧,別人看到用報紙包着的東西肯定會知道是錢的,不過沒事,有我在呢,沒人敢搶,就讓他們羨慕死。”

聽到這話,我拿着錢的那只手極不淡定地抖了兩抖,原來煙月的心理也這麽變态啊,啧啧啧,比一般神仙還要變态無數倍,簡直就是變态中的極品戰鬥機……我的心裏雖然一路腹诽着煙月這厮不按常理出牌的死變态,但對于他去音樂廳表演掙錢的行為還是挺感動的,雖然這份感動沒有表現出來,可他的心意我明白,所以綜上所述,煙月也還算個變态的好神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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