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早朝
翌日一早,二人起床洗漱好,林如海便要往午門趕去,排班等待上朝。
早朝于卯初(約5點)開始,但大臣們往往要提前一個時辰排班。彼時天還未亮,蕭哲麟原要林如海稍晚點同自己一道去的。無奈對方執意不肯,只得吩咐幾個小內侍好生打着燈籠送他去了。
大臣們均已到齊,禦史點班後,則分文武兩班站好,分別由左右兩門入內,在奉天殿前的丹墀下站定。查驗過後方依次趨步入內,文官居東、武将局西站定。一時樂起,皇帝駕到,衆臣便都大禮參拜參拜。皇帝叫起後,衆臣謝恩,皆正身執笏而立,殿內一時靜谧無言。
皇帝下令議事,方有大臣出列奏事。
如今朝廷并無大事,要真說起來最大的莫及兩個月後江南的水患了。只是除林如海及皇帝二人外,衆人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只當是聖上的一個夢罷了,未必能成真。而知曉此事的兩人也已經做了諸多的部署,工部的人早往江左地區加固堤壩了,蕭哲麟又給江南各地方官員下了嚴令,勘察地勢,兩月後将百姓們移往高地,以防不測。
但一個國家,每日的小事也有上百件,又逢今日關于一個問題引發了不小的争議,待退朝時已是皓日高升。眼見已過了早膳時間,蕭哲麟早着急了,如海還餓着肚子呢,朝堂上一站就是兩個時辰。他身子本就不好,昨天醉了酒,也沒吃多少東西,如何禁得住這般折騰。
要留他用膳吧,又恐林如海不肯,蕭哲麟只得賜衆臣于殿堂廊下進餐。大臣們寅時入宮,多半并未進食,聽了此言均暗暗感嘆聖上體恤之恩。從前議事晚了的時候,皇帝偶爾也會賜飯,因此衆人也未作他想,只謝恩領受便是。
不多時就有光祿寺的人來安設膳桌、整治酒馔,公侯及二品以上官員坐于殿內,五品至三品及翰林院諸官于殿門之外,餘者五品以下只在丹墀下置一小案。這就是等級,誰都不能例外。
林如海的座次緊挨着諸皇子。
蕭哲麟一共有五個皇子,大皇子如今二十一歲,五皇子十五歲,除五皇子外,其餘四個皇子均已入朝。大皇子和四皇子為元後所出,其餘為庶出。自元後薨殁,大皇子愈發穩重起來,四皇子在兄長的護佑下,倒活的很是安逸,十七歲的大孩子了,仍不失純真天性。
林如海旁邊坐的便是四皇子,與一般的貴胄子弟相比,這四皇子倒有些怪異之處。
此人生的威武不凡,頗有勇力。平素不喜文墨,只愛舞刀弄棒,揚言将來要做個大将軍,在皇家也是少見了。不過林如海倒覺得這樣也好,本就是個直爽豪放的性子,又何必糾纏到權術之中。所謂皇家無情,自古以來為争奪皇位兄弟倪牆、自相殘殺的事更是屢見不鮮,這四皇子雖說胸無大志,但也并無威脅,将來做個富貴賢王倒是不錯的!
宮人剛捧來湯品,四皇子便往林如海的碗盅裏瞅了一眼,看看自己的,又瞅瞅別人的,複又盯着林如海的碗盅,滿臉疑惑。林如海初時還不明何意,轉念一想不由紅了臉,暗罵蕭哲麟混賬,又見四皇子盯着自己看,少不得點點頭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容。
用膳畢,衆人謝過恩,便都各往衙署而去。
四皇子蕭承蹭到大皇子蕭乾身後,拉拉對方的袖子。見大皇子回頭,便悄聲道:“皇兄,有件怪事。”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仍是皺着眉頭,一臉苦惱的樣子配着那極為剛毅的臉龐,帶着些許的懵懂疑惑,看着很是滑稽。
大皇子不由得敲敲弟弟的頭,笑問:“什麽怪不怪的,是你又想搞怪了吧!”
“皇兄,我沒開玩笑!”蕭承見兄長不信,急的眉頭一皺,跺着腳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別老拿這口吻哄我!”說着便趴在蕭乾耳邊,壓低了聲音:“方才上湯品時我看了一下,大家的都是蓮子羹,獨吏部尚書林大人的是燕窩粥。而且,我聽說林大人昨天并未出宮,據說是留宿聽風殿了,父皇可從不留外臣在宮中過夜的,你說怪不怪?”
蕭乾審視半晌,見弟弟不似說謊,不由凝眉苦思緣由。
半晌方嘆息道:“父皇如此做,必然有他的目的,我們為臣為子者不該妄加揣測。況林大人本就是父皇當年的東宮舊屬,這些年督查鹽政也是勞苦功高,父皇信重他自非旁人可比。四弟,你也別管這麽有的沒的了,好好讀書學些謀略才是正經,只一味的騎馬擊劍、逞一時之勇,可非我們身為皇子該為的!”
蕭承擺着手道:“可別讓我學那些孔孟之道了,一提起來我就頭疼。好不容易如今大了,不用再跟着師傅上學了,你又來念!大丈夫當效法霍、衛,跨千裏馬,執三尺劍,馳騁沙場,驅逐戎狄,建不世之勳,整日讓我讀書,我又不用考進士舉人,還能做博士不成?”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蕭乾搖頭失笑,他這弟弟啊,還是這個性情,一時爽朗直率,一時又頑劣不聽教導,讓他讀書比要了他的命都難!真真是讓人氣又不是笑又不是,只得随他去了。反正身為皇子,就算以後無法在仕途上大展作為,至少也能封個王爵,斷沒人敢欺負了他去!
轉念一想,蕭乾不由又是皺眉,父皇對林大人未免關切太過了吧!雖說六部長官均為天子近臣,時常召見并不稀奇,但日日伴駕,且都是獨召一人,就未免有些蹊跷了。如今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林如海乃皇帝面前最為得力之人,隆寵之勝,世所罕見,不知羨煞了多少重臣貴宦!
衆人只當他以原東宮舊臣,故特見親重,可蕭乾總覺得事實似乎并非如此簡單。畢竟帝王再如何看重一個大臣,也不能面面俱到吧!就比如今日的賜食,關懷體恤之至,竟已是明目張膽,不避嫌疑,難道僅是君臣之情嗎?況他父皇本就是涼薄之人,對皇子公主們也沒有過多關注。如今對一個大臣心細至此,又豈是“拉攏”二字可以解釋的?
且不說大皇子如何如何,只說林如海回了吏部衙署,那股子氣兒還沒出勻。剛對那家夥的态度改觀了些,竟又搞出這些事,就不能安生點,非要弄得人盡皆知才好嗎?不過他雖如此,也只是暫時罷了,近來吏部事務繁多,還沒有時間讓他自怨自艾。一時忙起來,也就把方才的不虞忘到了九霄雲外!
不多時,新任吏部侍郎張淮進來禀報:“大人,今年官員的考校下官都歸攏好了,請大人過目!”說着便雙手捧過一份公文。
林如海接過看了,不由暗自點頭。他讓張淮負責今年官員的考校,本就是試他才能之意。吏部事務以每年對百官的考校最為繁雜,由于官員衆多,常出現各種失誤。今觀張淮所陳之事,辭采樸實,條理清晰,不似旁人那般繁缛華麗,看了半天仍不明所以。
不止如此,對每一個官員的考課也很詳細。并不攝于權威,而是一切以政績為準,不僅詳細的列出了百官們的政績,還包括其在民間之聲望,百姓的評價等。并由此将分為上中下三等,上等是官聲極好的,中等是碌碌無為的,下等則是為害鄉裏的。根據等級分別給予升遷、嘉獎的獎勵,或致仕、降調、閑住、為民等處罰。
林如海看完不由大喜,這張淮還真是個人才,洪水之事交給他,自己也能放心了!想到此,林如海便去見皇帝,将張淮之事說了,又拿了公文給他看,笑說:“這事交給他一定可行,上一世那種慘狀我再也不想見了!”
林如海說完,見蕭哲麟沒有答話,不由疑惑,回頭一看,才發現某人根本沒聽。而是兩眼發光,正癡癡的看着他,嘴巴微張,唇邊挂着色/色的笑意,一魂游物外的傻樣,不由惱了,一掌拍在他臉上,罵道:“混蛋,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也不知想到什麽了,露出這麽一副表情,還有,不許這麽看着我!”
彼時蕭哲麟看到林如海眉眼彎彎,一臉朝氣的樣子,不免想起昨兒他醉酒後的惑人風情,忍不住就心蕩神搖。突然挨了一掌,不由一驚,方看到愛人正怒目看着自己,心中又是一顫,如海生氣的樣子也很迷人啊!只是這些可不能随便就說出口,便忙抓了對方的手,放在手心裏揉了揉,笑道:“都聽你的!”
林如海一把抽出手,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可曉得我說了什麽,就都聽我的?”
蕭哲麟垂了頭,暗道:不管你說了什麽,都聽你的。只是這句話他不敢說出來,否則,如海又要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