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顧一席話未說完, 李醫生朝唐軟抱歉一聲,“不好意思,小夫人, 我需要給少爺檢查身體。”越過唐軟, 極快地掏出便攜式聽診器放置在沈顧胸口。
唐軟被保镖扶了起來。
沈顧才以他聽不見的聲音交談道,“那顆藥果然很有用。”使得他的狀态一直處于虛脫的假象,大量增進排汗。
他确實是想營造出一種假象, 徹徹底底在今夜輸給厲學, 再将自己粉飾過的危險項目以資抵債, 轉接在厲學手中。
如今便是算了。
誰讓該死的畜生對唐軟起了興趣。
李醫生又翻出随身攜帶的注射器,翻開沈顧的襯衫袖子, 一針紮在他的手肘靜脈, 輕聲道,“我舅舅若是知道我亂給你用藥, 他大概會用同樣的方法讓我脫水而死。”
又道,“你對自己難免狠了些。”
沈顧補充适當的淡鹽水, 微一掃唐軟緊張蒼白的面頰,真切的關心從來都無法掩飾或僞裝。
他很開心能遇見一個打從內心毫無雜質只留戀自己的人。
但也同時感到害怕。
李醫生按照說好的, 給唐軟交待如何正确地看護沈顧,畢竟人體對藥物的代謝時間為3-7天, 适度增加飲水量能很好地維持身體電解質平衡。
離開他又确定問二人一句,沈顧若是飲水多, 相對的生理解決也會增加,要不要留下兩個保镖來幫忙。
沈顧斷然拒絕。
他這種身體情況, 在日常生活中處處需要旁人輔助已經令人不快, 夜晚最是私密的個人空間, 除了唐軟, 任何人留下都是多餘礙眼的。
套間裏終于清靜下來。
唐軟脫去他的毛衫與西褲,正是淩晨五點中,拉斯維加斯的熱情依然不減餘溫,即使房間的高度以及窗簾的厚度,完全不能妨礙不夜城的歡愉穿透進來,令人全然遺忘睡覺的萎頓。
“今晚,我只幫你擦拭身體......好了。”
唐軟挽起衣袖,他的小臂逐漸形成一層單薄的力量,只是不敢确定僅憑自己一人之力,能否順利将高大的丈夫從浴缸中成功撈出來。
沈顧突然道,“我們倆一起洗。”
是什麽令他突然大膽,或許是唐軟看辣眼睛助興節目的憨态,或是賭局最終的扭轉。
無論如何。
他們的關系都完全可以再進一步。
沈顧拍拍唐軟的後腰,“去把我們之間說好的那條穿上。”
套間的浴室設計分外貼心,有桃心狀的雙人用溫泉浴缸,還有方便情侶們享受的充氣床墊。
沈顧沉穩地躺在氣墊中央,加上連日來的身體鍛煉,病态的身軀多少改變,長臂往頭後微枕,露出一派放松随性的氣場。
唐軟乖順地半跪在他身側,浴室內特殊安裝的玫瑰色照明燈,使得兩人同樣潔白的身軀,氤氲在暧昧的氣氛下,胧出一層旖旎的顏色。
沈顧的身體與小甜番的時候有極大的不同。
這是唐軟今晚替他洗澡,才發現衣服底下隐藏的秘密。
小甜番裏的沈顧只有膝蓋間遺留下縫合了上百針的恐怖痕跡。
眼前的沈顧卻更加破碎。
他的胸口,腹肌,腰側均有十幾厘米,甚至二十厘米的疤痕,新疤彼彼交疊,依舊帶着扭曲且恐怖的赤紅色痕跡,令人觸目驚心。
沈顧從對方的眼底瞧出多種複雜的情緒在激湧,自嘲嘲冷道,“我掉下來的角度十分幸運,下墜的過程中伸手扯了一把建築外牆的浮雕造型,你瞧......”
手指右臂內側的蜈蚣狀縫合口,“肱骨與桡骨骨折,手臂多處撕裂。”
“但是落地時也很不幸,膝蓋遭受重創,而且內髒也多處受損,能撿回這條命來真的很神奇,我從不信鬼神,死而複生之後便真的信了。”
“軟軟,你看到這樣一個縫合的我,覺得害怕嗎?”沈顧的表情很難有露出脆弱與悲傷的機會,如果有,恐怕也只有區區一兩次。
唐軟竟能忍住傷心難過,把丈夫的手托在自己面頰側,兩人身上沾滿了雪白綿密的泡沫,身下的充氣床墊因為輕微的挪動發出嘎吱聲。
他願意把他的傷口露給我看。
唐軟小心翼翼地撫摸每一道疤痕,不帶任何一絲情澀的蘊意,滿滿飽含着歉意與憐憫。
“老公,我們以後會很好的。”
唐軟開始痛恨自己沒用的大腦,如果他能擁有其他穿書者聰慧,不用熟記全文,哪怕只是牢記最開始沈顧遇難前的那一點章節。
或者,那天沈家晚宴,他再聰慧機靈那麽一點點,拖住沈顧,再或者毫無羞恥心地抱住沈顧。
這些恐怖的疤痕,絕對不會從沈顧的肢體如鸩毒一般,蔓延進他的心底。
我們是一體相連的。
唐軟帶着半身泡沫幫丈夫揉搓,沈顧的手臂帶動他的腰身,讓他反向背對着自己,坐上自己的腹處。
相比較他這種病态的蒼白,唐軟的背脊俨然美麗極了,泡沫沿着挺直的脊柱緩緩朝下滑動,停駐在兩個極可愛的腰窩,橫在軟腰間那條綴滿小花苞的細嵛犀帶子勾勒出令人驚豔的腰線,肌膚帶着水膩的瑩光。
唐軟不瞧他也是好的,往手心裏擠入更多的沐浴乳,勻揉成雪白綿密的泡沫,沿着丈夫的逆天長腿,一直滑動向膝蓋,在髌骨的疤痕間不停畫圓。
他這邊一彎腰,沈顧很輕松能看到那顆嫣紅的桃心小痣。
他們都能窺探彼此身體最隐藏的秘密。
只不過唐軟是無心,沈顧卻非常有意。
他的手驀地打在對方的小痣上,紅彤彤的掌印瞬間浮現于雪色之間。
“趴下別動。”
沈顧又拍了一把。
唐軟規規矩矩抱住他的膝蓋,背對丈夫的戲弄輕紅了眼眶。
沈顧狠不能咬下那塊肉似的,又捏又拍,眼神不自覺孕育着昏黑不明的暗光,“軟軟,你知道為什麽我不換個膝蓋骨,讓自己重新走起來?”
“居然可以換的嗎?”唐軟可憐巴巴地抱着殘破的膝蓋,溫軟的面頰貼敷着交錯的疤痕,心想小甜番裏沈顧從不準許他觸碰這些傷口,今天卻讓他整個人都趴在疤痕間起都起不來。
“當然可以,你太低估醫學水平的發達程度了。”
沈顧撚紅了那顆小桃心,又緩慢撫慰,“但是人工膝蓋是有使用年限的,每個人只能換一次膝蓋,而且年限為十年的使用期,也就是說,假如我現在換了的話,等我們快到四十歲的時候,我還是需要在輪椅間度過餘生。”
“所以,我不想換的那麽早,或許老的時候,還能一起去爬山。”
主要是。
一切等我解恨之後才行。
他并非多麽想對唐軟說一些溫情脈脈的貼心話,只是表達出一個最普通的夙願而已。
唐軟驀地不動彈了。
“你哭了?”沈顧問。
唐軟确實哭了。
他的難過如今的沈顧永遠不會理解,因為在五年後,沈顧能順利站起來行走,這是小甜番裏唯一透露給唐軟的信息。
沈顧老了之後,他還是要一輩子坐在輪椅,行為舉動遭受到一切限制,難怪小甜番裏丈夫總不準他出門,八個月內完全生活在山腰的別墅裏避不見人。
原來他是想用雙腿十年的期限,與自己每一秒都糾纏在一起。
“沈顧......沈顧......”
軟軟抱住他的膝蓋,哭聲漸大,簡直抽抽噎噎到泣不成聲。
沈顧牽着他的手,将人又扯進懷裏問道,“把你吓哭了?”
唐軟一個勁的搖頭,只是低聲道,“我會好好照顧你的,老公,不要害怕,有我在你不要害怕。”
一行人在賭城又玩了幾日,買了一大堆禮物,最終興沖沖包機返回至華國。
沈夫人快想死兒子與小媳婦二人了,連禮物包包都來不及看,只是拉住唐軟的手瞧了又瞧。
果然有了愛情的滋潤後,連人的整個氣質都是不一樣的,甜甜膩膩。
沈沖一旁合攏報紙,溫和笑道,“軟軟不在家,咱們家的夥食質量也提不高,你媽媽又念叨沒有你腌制的小醬菜配飯吃不香,又恨不能叫我多放你們小夫夫幾天假,好好把蜜月度美滿了。”
矛盾混合體的表現。
沈夫人氣笑道,“那不是因為當年我說一定要生個女兒,女兒多好,貼心又溫暖,知冷知熱的,哪像兒子一臉總嚴肅,回家都不知道抱抱媽媽。”
無辜躺槍的沈顧微擡一下臉,平靜中帶着不易覺察的反抗,“我又不是女孩子。”獨立的德行完全不如小時候可愛。
這次輪到沈沖幫忙打圓場,“小顧很好很孝順了,你若生個敗家子試試,臉上哪有現在笑得漂亮。”
沈夫人的馬屁被拍舒服了,嬌瞪丈夫一眼,拿起兒子親自挑選的包包,裏外誇了一遍。
唐軟暗自松一口氣,幸虧賭桌上最後一把全撈回來了,若是沈顧真的輸掉幾千萬,八成他們夫夫倆現在得跪在地上磕頭認罪。
不想不知道,唐軟突然意識到賭桌上扔出去的房産證似乎還沒拿回來,他又笨嘴拙舌得不夠機靈,萬一說得不夠好,丈夫必然會誤會自己存有私心。
索性兩人關系緩和,沈顧對他也有許多轉變。
他的就是他們的,都一樣的。
夜店。
魔幻的音樂在每一個人的耳畔叫嚣,舞池中的俊男靓女對對成雙,這裏并沒有清吧的寧靜致遠,更多是揮灑青春荷爾蒙的躁動之氣。
立在舞臺中心的金屬立杆間,一具活潑的身影圍繞着立杆做着類似于勾纏的肢體動作,那截細腰仿若無骨,緊窄的胯骨微微撞擊着金屬,身軀擺動如同蛇舞,身上的潮派夾克挂在雙肩,露出雪白的肩頭與修長的脖頸,微仰頭時,精巧的圓潤喉結上下翻動,充滿了性張力與渴激的舞姿騷氣十足。
臺下的人群發出尖叫,不斷吶喊要求上面的小美人快将外套脫掉。
繞着舞杆這種擺妖嬈poss的絕色半長的亂發遮面,唯有淡紅色的嘴唇微微嘟起,似在說着下作的髒話,擡手将身上的外套脫下,用力抛了出去。
人群頃刻沸騰。
擠上來一個體格強壯的外國人,一把扯住小美人的手臂,把人抗上肩膀,野蠻人的掠奪方式,粗魯地将人帶走。
唐淩使勁反抗了幾下。
老外的雙臂如絞鐵的扳手,兇狠扯住他那雙纖細的手腕,只消稍微用一丁點兒勁力,直接能将那雙可愛的骨頭擰成麻花。
壯漢走進一間密閉的包廂後,并不懂的輕拿輕放,嬌氣易碎的小少爺如同沙包一般被丢到了沙發一角,如同丢棄的易拉罐滾了半個圈才勉強停住。
“艹!”唐淩扯掉頭上的假發,一把甩給對面沙發的正在飲酒的厲學。
包廂內正面側牆是一塊可視性有機玻璃,舞池內激光閃爍,連帶每一個包廂內都炫彩如晝。
“厲學,你下次叫我的方式如果再這麽粗魯,我保證弄得你死無全屍!”唐淩從沙發跳到地面,裹在假發內的發絲染成金棕,早被汗水沾得一頭,連額角也泛出濕潤的汗漬。
走到偌大的茶幾前,唐淩全然抛棄小可愛的假面,他的性格狡猾又極富有小聰明,哪種人喜歡的哪種人設,哪種場合适合的哪種形象,全部随手拈來。
厲學端着水晶酒杯,狂野的目光一直打量起曾經的床伴。
曾經的曾經。
他跟沈顧都以為,唐淩是個純的。
結果真tm的浪,四五次都無法得到滿足的哪種。
修長雙臂展開搭在沙發靠背,眼神裏難得洩露出一絲玩味。
“我找你,你就得來,如果敢抱怨,分分鐘擰斷你的脖子。”
就好比他還饞對方身子的時候,一通電話,即使人在南極,也得脫光了打包在幾個小時內空運過來。
可惜現在不稀罕了。
眼神示意那個外籍保镖離開。
換了表情問,“沈顧究竟有沒有失憶?你怎麽看?”
“什麽怎麽看?我是李元芳,你的智商也達不到狄仁傑吧?”唐淩不無揶揄,舉起拆開瓶蓋的啤酒,仰頭飲盡,“應該是失憶了吧,假如按照沈顧的個性,能随随便便放過我們?”
厲學嗤笑。
“我能把他推下樓一次,下次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得從天城最高的大樓上把他再丢下去。”抿一口酒,厲學捏住酒杯的五指不斷收縮,“但是他若是假裝失憶,背後做小動作搞我,我可不能忍氣吞聲。”
“哦?”
唐淩重新坐回沙發,“沈顧怎麽搞你了,我倒真的很樂意聽一聽詳情介紹。”
厲學肯定不會提拉斯維加斯的賭局,畢竟當時沈顧的狀态确實極其糟糕,一副奄奄一息的死相,又叫多疑的厲學對他稍微放心。
“沈顧追你追得如何了?”換了一個全新的交談角度,他也不想只是自己一個人心理不痛快,“沈顧對你舊情難忘,身邊養了一個小寵物,有你的影子。”
但比你好看更多,憐愛可人。
唐淩稍微思索,簡直氣不打一處來道,“什麽小寵物,那是我哥......呸!什麽哥哥,要不是他趁沈顧成了植物人拐彎抹角嫁給沈顧,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白癡!”
“居然是你哥?”
其實厲學最驚訝的是兩人居然已經結婚了,而且還是隐婚。
既然已經結婚了,為什麽還會有人對小可憐兒念念不忘。
人.妻吃起來就那麽香?
“那你真是可惜,有這樣一個小可憐兒在沈顧身邊糾纏着,你們兩個怕是這輩子都有緣無分了。”
這話講得極其沒有良心。
當初若不是與厲學狼狽為奸,此刻沈家的小夫人早落在自己頭上。
不。
唐淩的野心更大。
他不光想占有唐氏自己的企業,還想在沈氏公司橫插一腳。
沈顧最近風頭漸勝,幾單大生意做得幹練又不失口碑,唐曉天每天回家吃晚飯都要在餐桌上唉聲嘆氣幾次,豔羨說沈沖好命,生了一個能幹的兒子,沈氏馬上會在天城獨占鳌頭。
言下之意便是自己是塊廢柴呗。
唐淩雖然聰慧,卻不善于應酬,尤其那些做生意的老家夥總借着談合約的功夫,在他的屁股上掐一把,破皮老臉都不要了。
若不然,他一介堂堂副總裁,也不會半夜冒着被曝光的風險,跑到夜店裏放浪形骸。
最主要的是,做總裁的要熬夜加班處理日常瑣事。
唐淩或許在學習上肯吃苦,但進入社會後所承受的壓力比起學業負擔又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每當抱怨從心底襲擊他的脆弱時,唐淩總會懊喪不已。
若是當初沒貪圖厲學的家族地位,而是選擇沈顧的話......
我現在選擇沈顧也是完全可以的。
只要能先解決掉那個大白癡的存在。
唐淩穿好鞋子,手裏的酒瓶往茶幾間重重一磕,警告道,“沈顧究竟是不是假裝失憶,我自然會有辦法檢驗一下,但是我跟你早已經玩完了,若是下次再對我不客氣的話,我可必然要給你點顏色瞧瞧。”
語畢,狠瞪肇事者一眼,扭頭轉身出門。
厲學露出不屑的輕笑。
若是以前,他還真會喜歡唐淩身上這股僞裝的野勁兒,如今他的腦海滿滿被另外一個更漂亮的吸引。
掏出手機撥送了一個并不常見的電話號碼。
對方接通後并無言語,相約好的死寂與沉默,連厲學這般大膽妄為的家夥也深感憂懼。
厲學居然換了種态度,“你要求我做的事,我每一件都認認真真地執行,哪怕将來真有什麽禍患會報應在我的身上也在所不惜。”
“依照我們的約定,你也要保證我未來平安無事。”
“唐淩已經準備就位,接下來,你所期待的好戲差不多該上演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太複雜的腦洞啊,親親們,不會看不懂的。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