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某琳與某漣的角色扮演
好似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好似闖進一個迷離幻境,好似經歷一次生死輪回。床上的人兒,眉頭緊蹙,丹唇緊抿,即使昏睡似乎也絲毫未得安歇。
明亮的陽光穿過紗窗,投射在她的身上,長而密的睫毛在眼底映出淡淡的弧形陰影。窗外一只彩蝶扇着翅膀,嗡嗡地擦着窗棂飛過。
床上人兒的睫毛輕微地,抖動了一下。然後是一下,一下,又一下。
頭好痛!她勉強睜開似有千斤重的眼皮,一陣陣劇烈的眩暈感襲來。伸出手,攀附住所能觸及的堅硬之物,她掙紮着起身。但是氣力不足,身形一個不穩,便重重地摔在床上。
渾身軟綿綿,沒有一點力氣,喉嚨像被什麽堵住似的,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她任由自己随意地躺着,腦中撕裂般的頭痛陣陣襲來,撕裂了她僅存的意志。
“小姐,你醒了。”渾厚的嗓音在房間內響起,緊接着便是一陣急迫但未有一絲淩亂的腳步聲。
楊漣趕至床榻前,将她扶回床上躺好。然後起身端來早已熬好的藥粥,一勺一勺小心地喂下。
朱琳神思恍惚,下意識艱難地進行吞咽的動作,只是吃進去的遠沒有流出來的多。
楊漣順手拿過一條幹淨的手帕,擦拭掉殘餘。手法之熟練,讓人瞠目,一看便知這樣的事情他已經重複過多次。
幾次吞咽之後,一種溫暖而充實的感覺自胃部漸漸發散向全身。極度的困倦之感再次襲來,她暈暈乎乎地再次陷入昏睡。
楊漣将手中的藥粥放下,讓她躺好,掖了掖被子,眼中閃過一線溫柔與欣慰之色。不覺輕舒一口氣,終于還是等到她醒來了。
兩日之後,朱琳已經可以下床活動。果然是命賤呢,受了這麽重的傷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恢複。她不禁暗暗自嘲。
如果楊漣筒子聽到她的心聲,一定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完全不知道他們是費了多大的勁才把她從地獄門口拉出來。
“小姐,吃藥了。”楊漣端着藥粥走向前來。
朱琳眯起眼睛看向他,這時的他,是忠厚沉穩的榆國大內第一高手。她依舊坐在門檻上,一動不動,沉默片刻,扶着牆站起身來。然後,接過楊漣手中的藥粥,仰頭一口氣喝光。一股濃濃的苦澀藥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朱琳舔了舔唇,将碗遞給他,淡淡地說道,“謝謝。”而後轉身,略有些費力地往房間走去。
“做你自己就好。”疏離而淡漠的聲音從前面飄來。
楊漣怔住,端着藥碗的手就那樣停留在半空。目光移向她因為單薄而顯得有些落寞的背影,做自己麽?楊漣露出一絲苦笑,什麽樣的才是真正的自己,他似乎并不知曉。
“不想知道些什麽嗎?”楊漣神色漸漸冷了下來,有些玩味地說道。既然她認為這樣才是真正的自己,那麽他便去做也未嘗不可。
朱琳的腳步一滞,然後輕輕搖了搖頭。心頭突然靈光一閃,回頭緊緊盯着楊漣的眼睛。半晌沉沉道:“是你!”
楊漣了然地點點頭,聳聳肩:“這麽久才認出來,想當初我們初見時,你可是眼神熱烈地想以身相許。”
朱琳瀑汗:“……”那是你一廂情願好不好!再說自己還沒找他算賬呢,莫名其妙将她從陳王府中劫出,發現劫錯撤走時還不忘把她打暈。
只是,朱琳心頭一沉,忠厚老實的護衛,傲慢輕佻的黑衣人,以及此時冷漠自負的公羊漣兮,到底哪一個才是你的真面目。
濃重的失落感襲來,果然,公羊漣兮才是真實的麽?他終究是肩負着整個家族使命的公羊漣兮,不是那個無論什麽危險都會擋在自己前面,不是那個會對自己說“只要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楊漣。
“我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楊漣再次開口,聲調中無一絲情感。
“不需要。”朱琳從失落中回過神,冷冷地答,擡步便要向前。
“記住,只有一個問題。”楊漣嘲弄似的提醒道。
朱琳臉色很是難看,緊抿了雙唇,半晌回過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我的命是你救的嗎?”
楊漣一怔,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問,眼中一絲黯然一閃而過,淡淡吐出兩個字“不是。”
“呵!”朱琳一聲輕笑,看向前方,毅然離開。他的行為她可以理解,作為一個陌生人也可以接受,但僅限于作為陌生人,道不同不相為謀。此事之後,再無關聯。
為了他一句“只要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随口承諾,自己便被感動從而完全信任他,還真是幼稚的可以。朱琳嘴角扯出嘲諷的笑意。
并不是每個人說出的話都要兌現,別人對自己說過的話更是不可随意相信。莫翰為此事教育過自己多次,可她還是不長記性,吃了一塹,卻不能長一智,讓人唾棄。
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他才會記得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把每一句都當作一生的承諾;只有他才會把幾乎一無所長的自己當作最珍愛的寶貝,細心呵護;只有他會在風雨來臨之前,就為自己撐開一片安寧的天地;只有他才會是自己這一生的良人……
朱琳輕輕閉了眼,思念如同潮水般湧來,将她淹沒。千言萬語湧在心頭,卻只化作一句話——翰,我想你!
因為毒瘴陣之事,昏迷加上恢複她已經耽擱了七八天的時間。韓業解毒之事更為急迫。雖然心中不願再與楊漣有什麽交集,但是鑒于作為革命本錢的身體很是不給力,只好繼續讓楊漣當保姆兼勞力。
只是兩人之間多了幾分客氣的疏離,本來就不多的言語交流,變得更少了。朱琳每時每刻心中所想所為,只是盡快恢複身體,然後拿到六葉律,解了韓業之毒。
兩日之後,在朱琳的強烈要求下,兩人上路趕去充州。她醒來之後,發現他們不禁從毒瘴陣中逃脫,竟然還過了森林中那處最險惡的障礙。現在他們所處之地,是榆國和熠國邊界附近的一個小山谷。這樣稍稍争取了一小部分時間。
朱琳翻身上馬,勉強穩住身形。接着便拿出一個小小的竹筒,将它系在一只鴿子的腿上,然後雙手一舉,信鴿“撲棱棱”地飛走,不久變成天邊的一個小黑點。
“浪費。”楊漣打馬前行,不屑地從口中擠出兩個字。
也許吧。朱琳回頭看了一眼蔚藍的天空,揚鞭緊随其後。
在她昏迷的這些日子,楊漣多次試着與莫翰取得聯系,但每一次發出去的信息都如泥牛入海,毫無消息。他們遇到的對手足夠高明,未能在百易林以毒瘴陣擊殺兩人,恐怕已是例外,現在想要與莫翰聯系更是難如登天,他們只能自求多福。不過,有這樣的敵人,莫翰在榆國怕是也疲于應付。
不過,因為與莫翰失去聯系,他們無法獲得關于六葉律的準确位置。現在朱琳只能按所知先去充州,然後到達西子湖畔,最後再想辦法查詢六葉律的下落。也許,到那時他們已經能從莫翰處得到準确消息也說不準。朱琳樂觀地想。
接下來的一路兩人高度警惕,盡量掩飾行蹤,幾乎是每到一處住宿,便換張臉換個身份,在張大娘處所學的易容術終于派上了用場。
雖有幾個可疑之人,但是也沒有出現兵戈相向之事,倒也算的上平靜。可見這次阻礙他們之人,很可能是榆國的,所以他們出了榆國後才會變得相對安全些。朱琳心中揣測。
連續幾天的強行趕路,本來就虛弱消瘦的身體,現在更是不堪,仿佛一陣風都能吹倒。臉色蒼白,幾乎無一絲血色。
所以,這一路朱琳扮演的都是傷病者角色,當然她本來也是傷病者。和楊漣兩人,從父母雙亡家貧出來讨生活,病倒在半路的兄妹,到出來尋親,卻被人騙去財物,娘子病了無錢醫治的可憐小夫妻,甚至還有丈夫出去當兵,小娘子苦守在家,待到丈夫歸來卻發現娘子已積勞成疾的悲情故事,還有弟弟自小體弱多病,現在已病入膏肓,哥哥帶他出來去某處以償心願等等。總之,這一路是靠拼演技和化妝技術過來的。
朱琳到了房間後,便如獲大赦般各自找到位置休息。唉唉,對于一向演技不行的她,這活簡直是要命。每演一場下來,她便累的幾乎翻白眼。當然,身體虛弱也要占一方面。
而相較而言,楊漣就顯得很淡定,在各角色之間游刃有餘。見此朱琳在心中對楊漣的戒備又多一分,他遠不像看上去的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