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窮源竟委

林思洗漱完正準備睡覺，接到了媽媽姜雲英的視頻。

“你和林想為什麽什麽事都瞞着我？”姜雲英的語氣帶了些許怒氣。

林思第一反應是什麽事？第二反應是林想咋了？

“什麽事啊？您可別冤枉我。”

姜雲英臉色并未好轉，繼續說：“你再裝。”

林思真的無語了，自從年初妹妹林想去了雲栖市，和她也就一星期視頻一次，這次真的沒有事瞞着母親了。

“媽，我真不知道，林想咋了？”

對方愣了十幾秒，“噗嗤”笑了出聲。

林思更懵了。

“好啦，看來你也不知道，林想明天回來，而且帶着她的未婚夫。”

“不可能。”林思想都沒想就反駁道。

看到女兒這個反應，姜雲英才徹底确定林思不知道林想的事，因為林思和她剛剛的反應一模一樣。

“真的，我剛在視頻裏還看到了，小夥子挺帥的呢，面相也不錯。”

林思挂了電話躺在床上，依舊覺得不可能。林想單身了這麽多年，而且她也不是沖動的人，所以這不可能是真的。

嗯，明天得好好試探一下。

第二天一天林思都不在狀态，下班之後立即和丈夫葉闖兒子放放來到了父母家。

剛進門，林思一眼就看到了在沙發前站起身的林想和一個陌生男子，以及給自己開門的母親。

男子立即走上前，對着他們一家三口介紹道：“姐姐姐夫放放，你們好，我叫林念。”

葉闖和林念握了手，然後就洗手去廚房給爸爸幫忙做飯，林思和放放一起坐到了沙發上。

林想和林念一起坐在中間的長沙發上，母親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林思和放放一起坐在了沙發長塌上，然後一直盯着林念。

長得确實不錯，看起來也正直，也是妹妹喜歡的類型，只是……

林思正要開口，就聽到放放問：“你真的是小姨夫？”

林思看了一眼兒子，又看向林想和林念，準備從他們的每一絲舉動和表情中破案。

林念的右手拉着林想的手，然後沖着放放笑道：“只要你外公外婆同意，我很快就是你姨夫了。”

林思不禁覺得，他們來真的？不可能，她很快否定。然後開門見山：“我覺得不是真的。”

繼續說：“不是租個男友回家過年？”

“難道是租個男友回家過年？”

林思的話和林想又幾乎同時出口，內容也幾乎一樣。

林念又笑了起來，“林想說的沒錯，姐姐和她真的很有默契。”

林思比林想大三歲，她們倆卻經常異口同聲，如雙胞胎般默契。

林念這順口的一句話，卻讓林思覺得，似乎，可能是真的。

“吃飯啦吃飯啦。”葉闖端着盤子開始上菜。

飯間，父母倒沒林思那麽敏感，而是開始問林念的家庭和工作，一桌人也算是其樂融融。

等到吃過飯收拾完，一家人坐在沙發上開始吃水果喝茶。林思知道，林念的家庭和工作是在父母那裏過關了，接着便是他會不會對妹妹好。

其實林思可以預料到前面的關很好過。母親姜雲英是比較傳統的人，林想工作以後她就開始準備讓林想相親。林想的态度卻很堅定，毫不妥協。

後來林思和爸爸林伏闵就經常開導母親，說現在不結婚的人很多，只要林想開心就行。後來姜雲英也慢慢的想開了，不再逼迫林想，不過她內心裏還是希望林想有個人陪。所以，只要今天來的是個男的，或者不是男的，母親都會同意。

對于會不會對妹妹好，林思也很關心，她率先問出口：“你和林想是怎麽認識的？”

林念剛給林想剝完橘子塞到她的手裏，然後正襟危坐，“我倆是大學同學。”

然後林想也不吃橘子了，幫林念回答：“他是我前男友，我倆大學的時候談過。”

林思略微睜大了眼睛，這是她沒想到的，她記得林想大學的時候是談過戀愛的。

那一年林思大四下學期，正在忙自己工作的事，而且剛剛和葉闖在一起。林思一直覺得妹妹是小孩，所以當林想跟她說自己談戀愛的時候，林思沒有當真。

後來呢，好像真的如她所料，沒有消息了。然後好像是寒假林想回家，姜雲英試探地問林想有沒有談戀愛，林想說談了，分了。姜雲英問為什麽分，林想說分了還有什麽好說的。

這個時候林思信了，大約是林念去雲栖市旅游，和林想碰到之後，林想覺得兜兜轉轉還是最初的人好。

林思沒有想到，一直沉默的爸爸林伏闵突然問道：“你們當初為什麽分手？”

林思看到林想似乎有些緊張，坐在她旁邊的林念将手覆在了她的手上，緩緩開口：“因為那年暑假，我在家裏只顧着打游戲，冷落了林想，後來我們感情淡了，開學後就分手了。”

林伏闵沉默了十幾秒，然後問林念：“你們計劃辦婚禮嗎？”

林思知道，這一關林念也算是過了。

聯系少感情淡了，二十歲的小夥子喜歡打游戲，都可以理解。現在的他們成熟了，應該也不會再犯了，應該也會珍惜彼此了。

林思又陷入了思緒，她記得當時母親問倆人為什麽分手的時候，林想好像還說了別的話，她聽完覺得還有些情緒波動，但是她想不起來當時林想還說了什麽，只記得林想當時的情緒很低落。

“姐？”林想的叫聲打斷了林思的思緒。

“怎麽了？”

林想笑了笑說：“我們不辦婚禮了，剛才爸媽說去林蔭市兩家人一起吃個飯，你能不能請假過來，或者我們把吃飯時間訂到過年？”

“哦，我可以請年假，等放放放寒假我們過去，順便去你姐夫老家過年。”

“好，那就這麽決定了。”

林想和林念住的是林思的另一套房子，倆人每周內去父母家吃飯聊天，周末和她們一起出去玩。

林思一直知道妹妹在熟人面前很幼稚，很自戀，當她看到林念對妹妹照顧的無微不至，陪她一起幼稚，時時寵溺她的樣子，她覺得自己似乎一直小看了妹妹對感情的認真，或許有一種可能，妹妹可能從來未忘記林念。

林思被她的這個想法吓了一跳，十九年啊，不是幾年，是生活，不是電視，是妹妹，不是別人。

元旦前的一個周五，林思提議大家一起去唱歌。

爸爸和媽媽睡得早，不到十一點就回家了。放放在點歌臺點歌，葉闖在唱歌，林念在林想耳邊說着什麽，林想突然笑的很開心，似乎顧忌旁人在，只對着林念擠眉弄眼。

在漫天風沙裏

望着你遠去

我竟悲傷得不能自己

多盼望送君千裏直到山窮水盡

一生和你相依

葉闖唱歌很好，情緒飽滿，仿佛真的在看戀人遠去。

“砰”林思的腦子似乎突然炸開。

她想起來了，想起林想當年說的那句話是什麽了。

初次見面的兩人隐瞞了，那不是他們分手的理由。

第二天下午，林思就給林想打了電話，約倆人一起來她家。

林思的腦子裏一直回響着妹妹當時說的話：“他家在林蔭市，咱家在這邊，離得那麽遠，以後又不能在一起，還不如趁早分手。”

倆人剛到，林思就對林想說：“放放要買數學資料，你帶他去新華書店買一下。”

林思想單獨和林念談話，她的目的讓在場的另外三人瞬間明白。

二人走後，林思給林念接了一杯水，然後坐在沙發上，保持長談的姿勢。

林念坐的筆直，如臨大敵。

林思也不拐彎抹角，“我這個人說話比較直，我就直接問了，你和林想當初為什麽分手？”

對面的林念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我打游戲冷落她，感情淡了，然後分手，這個理由我沒有騙叔叔阿姨。”

林思就看着林念，不否定，也不打斷，等着聽下文。

林念頓了一下，繼續說：“這是我最初以為的分手理由，最初的幾年，我也用這個理由小看了我們的感情，直到十三年前林想來找我。”

林思的長相算是中游偏上，追她的人陸陸續續都有。她知道，妹妹林想比她更好看，性格也更讨喜，所以追林想的人很多。在林想青春期的時候，她看到林想燒了一紙箱別人寫給她的情書。

所以在林思眼裏，妹妹從來不需要去追別人，而且以妹妹高傲的性格，也确實不會去追別人。聽到林念這麽說，林思非常詫異，“林想去找過你？”

“嗯。”林念繼續回憶：“我問林想，我們當初為什麽分手，她問我：‘你覺得呢？’我就說了剛才的理由，林想苦笑一聲：‘原來你是那麽覺得的啊！’”

“林想怎麽說？”

此時的林念回想起那個時候，表情中帶了痛苦，“她給我講了你們家的事。”

當時的林想沒有直接回答林念的話，而是開始講起自己的家庭，便說邊哭。

林想的爸爸工作忙，小的時候林想的媽媽在離家裏比較遠的初中當老師，只有年邁的爺爺照顧姐妹倆。

林想說：“從我記事起，我的頭發都是姐姐幫我綁的，她每天帶我上學，給我穿衣服。我剛上小學爺爺的身體就變差了，姐姐就開始給全家人做飯，那個時候姐姐不到十歲。後來我上三年級，爺爺去世了，整個家裏都是姐姐在照顧，那個時候她不到十二歲。”

林念講到這裏，林思的心揪着疼，她知道當時聽到妹妹說那句話自己心情起伏的原因了，她當時就有一點猜測，妹妹是不是因為要照顧家人才分手的，事實證明她是了解妹妹的。

“後來我初三，姐姐高三媽媽才調回來工作，姐姐報了老家長淩市的大學。我高三畢業，全家一起回了老家。然後姐姐大四的時候準備找工作了，就問爸爸媽媽想留在哪裏養老，爸爸媽媽覺得那次回老家已經物是人非，便說想留在渭城縣。姐姐便說：‘那我回渭城縣吧，方便照顧你們，這樣林想以後想去哪裏就可以去哪裏了。’”

林思記得那個時候，她本來打算留在長淩市，但是因為父母不想回去了，她便着手考渭城縣的公務員。她當時就覺得妹妹年齡小，學習好，應該有更好的發展。父母說：“好兒女志在四方，不用你們回來。”

後來，也就是那個寒假，林想告訴母親，她以後也想回來。母親雖然嘴上說不需要，但是聽到兩個女兒都要回來的消息還是非常開心。

林思覺得自己是家裏最大的，理所當然要照顧家裏。林想也是她一手帶大的，她曾經也怕林想只顧着享受着她的照顧，不會去付出。所以曾經沖林想發過火：沒有人理所當然會對你好，我也一樣。

林想怎麽回答的呢，她哭着說：“姐，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

工作後的林想确實記得她對她的好，林想的工資高，她們只要一起出門，林想極少讓她掏錢。對于放放，林想真的跟對親生兒子一樣，她在成安市的家裏也專門給放放裝修了一間兒童房。對于父母，家裏的所有大錢都是林想掏的，毫無怨言，毫不計較。林思因為脾氣不好，有時會惹母親生氣，林想卻從未有過，林想一直說女人生氣對身體不好，所以不能惹媽媽生氣。

現在想來，林想做的唯一不讓媽媽滿意的事，就是不結婚，這可能也是她最後的堅持吧。

林思覺得自己小看了自己的妹妹，不僅是她對感情的執着，還是她的感恩之心。她把妹妹教的很好，比她都好。

林念繼續講起了林想當初的話，那些在林思意料之中的話。

“姐姐也是女孩，她沒有義務一直照顧家裏，所以大一的時候我就意識到，我已經被她照顧到這麽大了，是時候該照顧她了，是時候該幫她承擔起照顧爸爸媽媽的責任了。所以，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就知道我們無法長久。你說的分手理由也有道理，當初咱倆在一起太好了，讓我自欺欺人的不去想那些，一個暑假感情淡了，我才有勇氣決定放手。”

林思聽到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泣不成聲，接過林念遞過來的紙巾，許久之後才恢複平靜。

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十三年前，外婆去世了，當時自己不好請假，是林想陪着爸爸媽媽回老家的。外婆的喪事辦了一周，聽媽媽說後幾天林想去找同學了，她們只當她是去散心，卻沒想到她是去找了林念。

想到這裏，林思意識到一個問題，林想回去前後變化太大了。回去前的林想工作很不開心，也一直不喜歡成安市那個地方。回來後，她開始在成安市買車買房，對工作也沒那麽抵觸了。最重要的是，林想回來之後那兩個月從53公斤瘦到了44公斤。

當時林想說是因為天氣熱了，不想吃飯，所以瘦了。她以為是林想對外婆感情太深，傷心過度，所以也沒追問。

現在想來，應該不只是那樣。因為林想為什麽原來不喜歡成安市，卻又開始準備在那裏定居，而且她既然覺得不能和林念在一起，她應該不會再去找他。

想到這裏，林思問道：“林想當初是不是去找你複合的？”

林念沉默了，這次是真的沉默。

林思突然懂了，工作三年後的林想一直不喜歡自己的工作，也不喜歡成安市，然後她就覺得是不是可以自私一點，去追尋自己喜歡的人。外婆去世後，她覺得世事無常，于是鼓起勇氣去找了一直忘不掉的那個人，卻被拒絕了。然後林想心灰意冷地回來，才決定正式在成安市定居。

林思好想抱抱那個時候的妹妹，失去了親人，又被喜歡的人拒絕，她該有多傷心。

林思正了色說道：“你最好說個理由，讓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

林念知道林思大概猜到了，只能承認：“那次确實是我錯了，是我對不起林想。”

這句話顯然不能說服林思，她沒有接話，在等着下文。

“其實和林想分手後，我想過複合，可是她删了我的聯系方式，我無比絕望。直到大學快畢業的時候，林想給我發了短信，和我聊了各自工作的事。那個時候，我從她老友般的态度中明确我們已再無可能。于是在之後的三年裏我也不再去想她，當然也提不起熱情去追別的人。”

“她來找我那個夏天，我剛研究生畢業入職一個月。她說找我玩，我想那我就像老朋友一樣招待她吧。最開始我們見面的時候确實像好久不見的朋友一樣，聊了彼此最近的生活。後來，我開始變得局促，因為我發現我沒法把她當成老朋友。”

“林想是丹鳳眼，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特別喜歡看她的眼睛。那天，我根本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我怕再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重新擁有。”

林念的态度很誠懇，林思看着他有些心軟，可能是因為她也很喜歡妹妹的丹鳳眼。

“我和她一起在景點游玩了一圈，然後和她一起吃飯，還看了電影。期間，只要是我倆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都低頭玩手機。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啥，在玩啥，反正我就一直看着手機。而林想，一直在看着我。後來到了晚上，我把她送回酒店就回去了。”

“我回去後，看到林想給我發了一大段文字，那是她分手三年後回憶的我倆在一起的點點滴滴，看完之後我就破防了，過去的一切原來被我封在一個角落，她打開了閘門，一切奔湧而出。”

“後來，我去酒店找了林想。當時看到她發的東西的時候我特別想抱抱她，過去之後我卻沒了勇氣。後來我們就聊了當初分手的理由，以及分開後的很多事。”

“林想沒有直接說為什麽來找我，我卻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語中聽到了她的計劃。她本來工作不開心，想換一個地方，然後她覺得如果這樣做當初和我分開的理由就沒有了，所以她原來的計劃是考研，然後來找我。她說她覺得現在交通發達，有事了坐飛機很快的。但是外婆去世了，她說你們都沒見到外婆的最後一面。那個時候，她才覺得，她應該繼續留在父母身邊。”

林思聽到這裏才覺得自己誤會林念了，是妹妹自己做了決定要離開成安市，又因為外婆的事想留在父母身邊，而非被林念拒絕了。林思追問：“你呢，你沒挽留她嗎？還是拒絕了她？”

林念苦笑一下，轉而說起了自己的家庭：“那一年我25歲，父母50歲，我媽媽身體不太好，我妹妹也才參加中考。我本來覺得過幾年回林蔭市照顧他們也行，那一刻我才覺得我應該和林想一樣，承擔起照顧家庭的責任。”

林思是家裏最大的，她完全理解林念的想法，“所以，你是因為你家裏，才不願意和林想在一起？”

林念點點頭，又搖搖頭，“确實是要照顧家裏，但是也理解林想的想法，正是因為理解，所以不敢提出去找她，也不敢讓她來找我。”

“如果我去找她，她就會知道我放棄了家裏人來和她在一起，她的壓力會非常大，也會覺得對不起我爸媽。如果她來找我，我也同樣覺得對不起叔叔阿姨。我不想給她壓力，也不想讓她離開家人，所以到最後，我都說不出挽留的話。”

“你們有沒有想過異地？”林思提了另一種可能。

“都說遠嫁十賭九輸，異地戀的失敗率也很高，姐，我輸不起，我不想我們年少的那些感情最後被蹉跎的只剩埋怨。”

林思了解了，也理解了。

林想是三年前開始準備去雲栖市開客棧的，因為那個時候，爸爸還有兩年退休，爸媽說成安市的冬天太冷，他們想在南方買房子，在那裏養老，等到林思林想退休後，放放也長大了，大家可以一起去南方。

當時的林想聽完爸媽的話，便問：“雲栖市怎麽樣？”

媽媽立即說：“好啊，那裏是旅游城市，氣候好，空氣也好。”

所以去年爸爸剛一退休，林想就準備辭職的時候，爸媽最開始是生氣的，後來也同意了她的做法。

那林念的爸媽呢，應該也退休了，妹妹也長大了，他們應該也願意去雲栖市養老。

原來的兩家中間隔着一座大山，林想抱有很少的可能拿着鏟子在挖隧道。所幸，隧道彼端，她的男孩也在向她的方向挖。最後，他們挖通了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