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李蕭寒一宿未眠,直到夜空東邊的一角泛起淡淡光暈,他才睡去。
這一夜,林月芽也未曾合眼,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見天亮了,索性直接爬起來洗漱。
碧喜起來後,看到她頂着一雙烏青的眉眼,忙勸她補覺。
林月芽卻搖搖頭,連早膳都沒用,揣着銀子就往格蘭院去。
碧喜也顧不得吃,随手抓起個饅頭就追了上去。
格蘭院守側門的小厮老遠看到林月芽,就笑着迎了出來。
這次林月芽沒與他廢話,直接将準備好的碎銀拿出。
小厮收下銀子,一刻也沒耽誤,轉身就去找季嬷嬷。
林月芽正在焦急等着,就聽到頭頂上方傳來一聲貓叫。
一只瘦小的黃貓正端坐在牆頭,它眼睛微微眯起,望着牆下看過來的林月芽,看着看着,它又将腦袋一歪,輕柔地叫了一聲:“喵。”
晨起柔和的日光與這聲酥軟的叫聲,讓人心尖上頓覺酥酥麻麻。
林月芽下意識就想伸手去摸,卻被碧喜攔住,“哪裏來的小貓,當心它咬你!”
林月芽笑着沖她擺擺手:不會的。
她知道貓咪若是沖人擠眼睛,那便是喜歡你的意思。
幼時她養過一只貓。
有一日她在院子裏幹活,一只貍花貓跳了進去。它毛發柔順光亮,林月芽一見便覺得心裏喜歡,回屋掰了半個饅頭給它。
自打這之後,那貍花貓便時不時來找她玩。它特別喜歡林月芽幫它撓下巴,有的時候日頭好,她就抱着貍花貓坐在院裏,一邊曬着太陽,一邊幫它抓身上的跳蚤。
她在心裏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小梨花。
那日她抱着小梨花在院裏曬太陽,祖母突然回來,見她沒有幹活,便開始狠狠責罵她,小梨花見到,沖着祖母炸毛,口中不斷低吼。
祖母一來氣,拿起身旁的鐵鍬拼命往小梨花身上砸。
林月芽大哭上前去攔,可她哪裏有祖母力氣大,祖母一把将她到地上,當她再擡眼時,小梨花已經奄奄一息,身下的黃土逐漸被血水染紅。
小梨花是林月芽兒時心裏的一個痛點,如今再看到小貓,在怨恨祖母的同時,她還是會愧疚,愧疚她沒有保護好它。
林月芽沖小黃貓伸出雙手,小黃貓倒是一點也不怕它,一下就跳進她懷中,一面在她身上蹭,一面發着咕嚕咕嚕的聲音。
碧喜見這小貓讨人喜,也的确沒有傷人的意圖,忍不住用手摸了兩下,“月芽你要養它嗎?”
林月芽臉上的笑容僵住,兒時她保護不了小梨花,現在她有能力保護它麽?
恐怕還是不行。
再說,她終究是要離開的,去哪兒還是未知數,她不能就這樣帶着小貓一起流離。
林月芽蹲下,将小黃貓放到地上,小黃貓卻不肯走,還在她裙邊蹭來蹭去。
林月芽終究還是沒忍住,頰邊蹦出兩個小巧的梨渦,她蹲在地上,又與小黃貓玩了起來。
季嬷嬷出來時,小貓已經離開了,三人尋了處無人的廊道,碧喜在廊口守着,林月芽簡單将這幾日和李蕭寒發生的事表述了一遍。
季嬷嬷連猜帶看,清楚了個大概。
她自是将喂糕點那樣的事省去,可即便如此,季嬷嬷得知李蕭寒讓她近身伺候後,依舊驚愕不已。
她緊蹙眉心,望着林月芽沉默了一陣。
林月芽見她這副神情,心裏更加惴惴,她輕輕拉了拉季嬷嬷衣袖。
季嬷嬷回神嘆道:“你莫要心急,且再等等,這兩日我聽到消息,下月瑩盈郡主會來侯府,到時長公主會将侯爺親事定下,一旦定下親事,顧忌着郡主的身份,侯爺到時也自會想辦法将你打發。”
雖然時隔多年,但在侯府伺候的老人,基本都知曉這位郡主在侯府的地位。
長公主寵她,李蕭寒護她,這樣一位主子倘若進門,林月芽鐵定不能再留于侯府。
林月芽對瑩盈郡主不曾了解,她只關心若是李蕭寒到時還不肯放她,該如何?
季嬷嬷看出林月芽心有顧慮,寬慰地在她手背上拍了幾下,對她道:“若只是普通貴眷,興許侯爺還會留你,可郡主不同,詳細的一時我與你說不清楚。總之,這些日子你在侯爺面前莫要失儀,引他不快。你到底也算有恩于他,到時只要婚事定下,他應當不會為難你。”
打發人的法子有很多種,尤其是這樣的高門貴戶,讓一個人徹底消失也并非難事。
季嬷嬷知林月芽膽子小,便沒将話說得過于直白,但林月芽骨子裏是有韌勁兒的,季嬷嬷也是清楚的,只得不住叮咛林月芽,事事順從,莫要強求。
侯爺對林月芽是動了心思的,只是這個心思到底動了多少,她一時也猜測不出,可不管如何,瑩盈郡主那邊是不會容她的。
若是動得淺,再念及一些情面,侯爺自會放她出府。若是動得深,也定不會留她在府邸被郡主欺辱。
前者于林月芽而言是最好的結局,後者于她而言,便又是另外的一場磨難。
分別時,望着那瘦瘦弱弱惹人憐愛的身影,季嬷嬷又嘆一聲。
回到雲騰院,林月芽看着桌上的早膳,還是沒有胃口,她喝了半碗粥,便又坐在床上出神。
碧喜進進出出好幾躺,最後回屋休息時,已經接近晌午,她想了許久,最終還是沒忍住,轉身将門窗關好,連窗簾也給拉嚴實了,這才在林月芽身旁坐下,遞去一杯水。
“月芽,你是不是還存了出府的心思?”
林月芽一口水含在口中,險些嗆住,她緩了好半天,才驚訝地望着碧喜搖頭。
碧喜卻是一臉不信地沖她扁嘴。
起初,碧喜還真當林月芽是想通了,後來才發覺,她哪裏是想通了,分明是在做樣子。
若是真的想通了,每次去見侯爺應當是高興才對,可她呢?
每次去見侯爺前,都會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回來時還會唉聲嘆氣。
“我不說,不代表我看不出來。”碧喜接過水杯,放到一旁矮凳上,回頭又與林月芽道,“你好好想想,侯爺是個什麽樣的人,我都看得出來,他又怎會看不出來呢?”
林月芽又驚又怔,半晌後才緩緩搖頭:你別瞎說。
見她矢口否認,碧喜又急又氣,“你不用防着我,我若是真想說出去,便不會這樣問你了。我只是怕你犯傻,到時候沒跑成,再把侯爺惹惱了,可怎麽是好?”
她望着碧喜許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對她比劃道:不要亂說,侯爺待我極好,我不會跑的。
碧喜依舊不信,她一把拉住林月的手,小聲道:“你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該為我想想,我如今是你房中的人,萬一你跑了,侯爺肯定第一個拿我治罪!”
望着滿眼不安的碧喜,林月芽實在不忍騙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連比劃帶做唇型,将今日季嬷嬷說的那些說了出來。
“你是說,侯爺要定親了?”碧喜猜測地道,“還是……郡主?”
見林月芽點頭,碧喜面上的不安終于漸漸淡去。
但凡是個有腦袋的,都能清楚知道郡主的身份是何等尊貴,李蕭寒斷不可能為了林月芽讓郡主不快。
想到這兒,碧喜立即笑着對林月芽道:“那你還坐在這兒發什麽愁,好好将餘後的日子應付妥當,沒準出府那日,侯爺還會多賞你些東西,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呀!”
林月芽自是不會忘記碧喜的好,可不知為何,她始終心裏有種不安的感覺。
不過這份不安,也随着日子一天天散去。
往後一連幾日,李蕭寒都沒再找她。
一開始林月芽還會踏踏實實練字,去找春蘿練習規矩。
直到月底淮安那邊一封信送來侯府,說老太太年底要回府,侯府上下頓時忙碌起來,既要為過年做準備,又要整理庭院,春蘿整日尋不到,就連碧喜也被叫出去幫忙。
不過,與其說是叫去的,不如說是碧喜主動湊上的去的。
碧喜心裏已經默認林月芽不久就會離府,那她也應該開始為将來去做籌劃了。到底是過了幾天的舒坦日子,她可不想再回西院。
于是,白日裏小屋便只剩下林月芽一人,眼看要到瑩盈郡主來上京的日子,林月芽便開始松懈,字不去練了,規矩也不學了,她又翻起葉默送的繡花冊,開始給自己攢繡活,畢竟她離開侯府後,還是要靠手藝營生的。
有時候繡累了,她還會去院裏澆花翻土,那一小片墨菊,在她的照顧下,開得更旺。
這晚碧喜回來,坐在床邊疲憊地敲打肩頭,她對一旁認真繡帕子的林月芽道:“你知道老夫人為何忽然回京嗎?”
林月芽進府那年,李老夫人因喪子之痛,已經回了襄州老家,這一去就是六七年。林月芽從未見過她,但是對她的一些事,也是有過耳聞。
李老夫人與李老太爺的感情,是上京城的一段佳話。
老夫人何溪,是當年內閣大臣何老的長女,年輕時的她擁有傾城絕色,是當年的上京無數世家求娶的對象。那時候李蕭寒的爺爺李嚴,不過是工部裏一個小小的主事。
也不知二人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那時候李老夫人便非他不嫁,餘老拗不過她,最終還是應允了這門親事。
生下老侯爺那晚,何溪難産,險些就去了。李嚴當既就下了決定,絕不讓愛妻再受生子之苦。
李嚴說到做到,即便是幾年後何溪身子養好了,經不住娘家勸,又動了想要生子的念頭,卻被李嚴一口否定。
就這樣,李家便僅有老侯爺這一條血脈。
到了老侯爺這裏,長公主入府,也只是生下李蕭寒,便再無所出。
也不知該說李家情根深種,還是該說他們無心于床帏之事。
待到了李蕭寒,他便直接連親事都省了。
碧喜搖頭啧啧,“侯爺可是李府的獨苗,翻過年便二十有三了,老夫人這次肯定是坐不住了呀。”
林月芽比劃道:不是要和瑩盈郡主定親嗎?
碧喜露出一個你不懂的神情,壓聲道:“郡主是長公主看上的,老夫人哪裏肯願意。”
見林月芽滿面疑惑,碧喜便将今日聽來的細細與她道:“當年就是因皇家之女的身份太過尊貴,老侯爺才沒有納妾,如今若是再進一位郡主,李家的子嗣又怎會興旺。”
李老夫人的心思并不難猜,人生三痛她皆已經歷,她年事已高,原本不想插手孫子婚事,也不知府裏哪個給襄州送了消息,得知長公主看上了瑩盈郡主,李老夫人這才坐不住了。
李家在李蕭寒這一代,必須将人丁興旺起來。
作者有話說:
啧啧,要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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