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屋裏,林月芽望着桌上飯菜出神。
一旁碧喜捏起一塊兒糕點,吃得津津有味,她又拿起一塊兒遞到林月芽面前,“月芽你不餓嗎,怎麽不吃東西呢?”
林月芽還在想事情,下意識就去接她遞來的糕點,可當她指尖碰到糕點時,耳邊忽地傳來一句“不可廢食”,林月芽當即便回過神來,頓覺那糕點無比燙手。
碧喜不解地看她,她強撐着搖搖頭,沒敢再去接。
晚膳過後,碧喜知道她還要去寝屋裏伺候,驚訝不已,她拉住準備出門的林月芽,緊張兮兮地問:“月芽,你、你今晚還回來麽?”
林月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碧喜在暗示什麽,她在碧喜手心上作勢用力拍了一下,怪責地比劃道:想什麽呢,就是去伺候洗漱。
碧喜尴尬地笑笑,目送她出屋。
林月芽原本沒有往那方面想,被碧喜這樣一問,她心裏也不由一緊,可當她進屋看到紫檀桌旁依舊面容冰冷的人時,那方面的顧慮便漸漸散去。
見她進來,李蕭寒起身來到床榻前,将雙臂擡起。
林月芽頓了一瞬,才連忙來到李蕭寒面前,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湊到他面前。
李蕭寒下巴微揚,目光落在林月芽身上。
他看着那一雙細長白皙的手,一顆顆将他衣扣打開。
李蕭寒自打記事以來,身邊就未曾有過近身女婢伺候,他不喜和人太過親近,即便是夏河,也只是幫他退下大氅和罩衣,再近身的便不會去碰觸。
所以當林月芽站在他面前時,李蕭寒有些許不适。
林月芽動作極為小心,就好像面前的李蕭寒是個極其尊貴的玉器,稍不留神就可能被碰到摔碎。
李蕭寒看着極度認真卻有幾分笨拙的人,唇角不知不覺微微勾起。
林月芽慢慢脫下李蕭寒的一只袖子,繞去他身後時,李蕭寒垂下手臂,手指無意間從林月芽的墨發中滑過。
她發色烏黑,冰涼順滑,一下便從手中溜走,只留下一抹似有似無的清香。
依舊是源于林月芽身上的味道,向來不喜胭脂水粉味道的李蕭寒,似乎從不讨厭她身上的這股味道,甚至還覺得有點好聞。
終于将外衫脫下,林月芽暗暗松了口氣,她将外衫挂好,去對面淨室打水。
淨室裏早已備好熱水,林月芽只需将水溫調試好,就能端出來伺候洗漱。
她端着銅盆回到寝屋,李蕭寒已坐在榻邊,屋裏過于悶熱,他便将胸前兩枚扣子解開。
見林月芽過來,他将袖口向上一提,随着他動作,不經意間露出了結實白皙的胸膛。
林月芽目光無意從他身前掃過,頓覺頰邊滾燙,立即收回目光,将頭垂得更低。
淨臉時,林月芽拿着溫熱濕潤的帕子,一想到要幫他擦拭臉頰,小手臂便不受控制地開始微微顫抖。
李蕭寒望了她一眼,若真要她來幫他拭面,恐怕能将他眼睛給戳了。
李蕭寒淡笑一聲。
既然如此怕他,便不要在他面前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樣,既是選擇對他順從,就不要這般膽怯唯諾。
李蕭寒覺得那微微顫顫的樣子十分礙眼,沒等林月芽靠近,直接擡手将帕子抽走。
擦完臉後,他無奈地将帕子扔進盆中。
水花四濺。
林月芽心中嘆氣,她也不想将李蕭寒惹惱,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尤其是面對李蕭寒時,她下意識就會害怕。
默嘆一聲,林月芽将盆子端回淨室。
很快,她又提着半桶溫水回來了。
李蕭寒看着那個搖搖晃晃瘦弱的身影,不由在想,她這樣的身板,到底是怎樣在侯府做了這麽多年活的。
林月芽只是知道李蕭寒在看她,卻不知他在想什麽,還當他是嫌她慢,于是加快腳步。
好不容易來到李蕭寒面前,放下桶的時候,她擡袖抹了把汗,片刻也不敢再耽誤,手腳麻利地幫李蕭寒褪去鞋襪,待他兩腳入桶,林月芽目光無意落在了一旁的地板上。
原本光滑整潔的地板上,赫然留下了幾道抓痕。
她的心緒被猛然揪回到那個如噩夢般的夜晚。
李蕭寒覺出她忽然不對勁兒,便随着她目光看去。
看到那些抓痕時,他也忽地愣住。
那晚的場景他這幾月中,時不時都會夢到,甚至白日裏那些片段也會零零星星在腦中閃過。
她倒在地板上,面容被不斷湧出的淚水浸濕,身子在有節奏的晃動中,止不住地顫抖。而這塊兒地板上的抓痕,正是她忍受不住時留下來的一道道血痕……
李蕭寒收斂情緒,去看林月芽。
此刻的她眼中噙淚,清泉般的眸子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更加透亮,她咬着唇,由于太過用力,下唇已經開始泛白。
她原本就半跪着,此刻更像是因為恐懼和委屈而蜷縮成一團,委屈巴巴,瘦小得惹人心憐。
李蕭寒垂眸,輕咳一聲,“罷了,我自己來。”
林月芽僵立在一旁,她壓抑着內心不斷的翻湧,強迫自己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
待李蕭寒洗完,低喚了她一聲,林月芽才回過神來,匆忙将水桶提走。
回來時她眼中淚水已不在,似乎方才那段不堪的回憶并不存在,一時間她又成了那個膽小卻一心想要将他服侍妥當的小姑娘。
一時屋內無聲,春蘿教的那些都已做完,林月芽望着李蕭寒,緊張又無措。
李蕭寒也回看着她,半晌後,問道:“可還學了什麽?”
接下來要做的事,春蘿也與林月芽提過兩次,每次她都漲紅着臉搖頭不肯聽下去。再加上方才出門時,碧喜的那番話,林月芽吓得臉色倏一下白了。
林月芽從來不擅長做戲,她的心思就明晃晃挂在臉上。李蕭寒只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麽。
他好看的眉峰微微挑起,語氣無奈地道:“可會捏肩?”
啊?原是她想多了。一想到她方才竟然會想那種事情,便又羞又臊,白嫩的小臉上不知不覺蹦出一朵淺淺的紅雲。
林月芽怔了怔,随後很快點頭。春蘿教過她,讓她在書房伺候的時候,若是看到李蕭寒坐久了,便可去試着幫他捏肩。
李蕭寒向裏側挪動,将後背對向林月芽。
林月芽立在他身後,剛要擡手,李蕭寒肩膀上的裏衣忽然滑落,露出大半個肩頭。
林月芽呼吸一滞,連忙就去幫他拉,與此同時,李蕭寒也擡起手,且動作快她半拍,不偏不倚直接握住了林月芽的手。
只是一瞬的觸碰,便被林月芽立即抽了回去。
冰涼的指尖猶如那捋發絲,再次從李蕭寒溫熱的掌中溜走。
李蕭寒有一瞬的愣神,随後很快将衣衫拉好。
林月芽上前開始幫他按肩。
夏河有時也會幫他按,力道足夠,卻少了些細膩。
林月芽雖說掌中粗糙了些,卻有着女兒家獨有的柔軟,她手指輕柔,力度恰到好處,整個肩頸都能揉捏到位。
李蕭寒頓覺肩頸的酸痛得到緩解,他微合着眼,不知不覺起了困意。
林月芽按了許久,最後實在沒有力氣,慢慢将手松開。
屋內太過安靜,只能聽到李蕭寒沉穩冗長的呼吸聲。
莫不是睡着了吧?
林月芽帶着疑惑偏過臉側身看他。
果真是睡了。
她很是不解,為何李蕭寒可以這般坐着睡着,上次在淨室時,他坐在浴桶裏也是如此,那日帶她出府時,坐在馬車裏也能睡。
他為何總是這麽困呢?
大理寺卿這樣大的官職,連睡覺也顧不上麽?
這樣看來,倒還不如府她們這樣的婢女,從前她雖然日日做粗活,可是每頓都能吃飽,每夜也能睡足,哪裏會困至如此。
林月芽不知不覺盯着李蕭寒看了一陣,待回過神來,目光下意識就落在了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上。
李蕭寒生得極美,可以說是她見過的人裏,生得最美的,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如他的樣貌。
他好比一塊兒精心雕琢的美玉,舉手投足中都透着軒華與尊貴,若他神情不那麽冰冷肅厲,便一點也不會叫人懼怕。
她的目光落在李蕭寒眉心的褶皺處,莫名想起一個詞,美玉無痕。
他蹙起的眉頭,似乎正在破壞這張美玉。
林月芽也不知怎麽了,竟下意識擡起手,生出一種想要幫李蕭寒撫平眉心的沖動。
就在她即将觸碰到李蕭寒時,林月芽猛然一驚,立刻将手收了回去。
她對自己方才生出的那抹沖動,感覺到無比的震驚與後怕。
林月芽焦躁不安地立在李蕭寒身後,等了一陣,見他還未醒來,便上前在他肩頭輕推了一下。
只這一下,李蕭寒便倏然擡眼,他猛然回神,一把将林月芽還未落下的手緊緊握住。
他眼白中充着血絲,目光隐含殺意地看了過來。
見是林月芽,那股殺意才漸漸散去。
林月芽亦是被他吓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就方才那一下,她的手腕便已紅腫,她相信,若是李蕭寒看到的不是她,又或者沒有反應過來,下一瞬她便極有可能會死。
李蕭寒神色很快恢複,他轉身坐正,問道:“我睡了多久?”
林月芽略微沉吟,無聲回答:約摸一刻鐘。
李蕭寒将手掌攤開在她面前,聲音沙啞地道:“我記得教過你,寫下來。”
林月芽面露猶豫,還未徹底從方才的驚懼中回神。
“怎麽,忘記了?”李蕭寒擡眼看她。
她眼底中的害怕太過明顯,明顯到李蕭寒這次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他不由蹙眉,神色逐漸冰冷。
他審案無數,那些人或懼他,或恨他,他從未覺得有何不妥。
可每當他與林月芽一起,看到林月芽有意無意露出的驚懼時,都會心頭不适。
就如現在,林月芽頂着那張泛白的小臉,連看都不敢看他時,他就恨不得直接上去将她臉擺正,讓她正視着他來回話。
李蕭寒緩緩轉動着拇指上那枚玉扳指,面色冷得駭人。
林月芽覺出氣氛不對,便也不敢和他較勁,索性上前握住那張大手,用指尖寫道:一刻鐘。
她一筆一劃寫得極慢,極輕,猶如一根羽毛在掌心搔弄。
待寫完,李蕭寒立即握拳,将手收回。
直到林月芽退下,整個寝房陷入熟悉的靜默,他才又将那手掌攤開在面前,手中什麽也沒有,而那被羽毛騷弄的癢癢的感覺,似乎還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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