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從客棧出來的時候, 李蕭寒面容鎮定,看不出一絲異樣,林月芽從出客房門開始, 就一直垂着頭,一張小臉燒得火紅。
兩人沒在客棧用早膳, 留下的銀子足夠換個更結實寬大的床板了。
他們拿了些幹糧回到馬車上。
昨日夜深,林月芽始終沒看清馬車夫的面容,今日才将馬車夫的長相看清。
這馬車夫看着年歲同李蕭寒差不多大, 面容幹淨, 五官端正,放在人群裏毫不惹眼,可不知為何, 對上他那雙眼睛時,林月芽總覺得有股滲人的寒意。
她聽到李蕭寒喚他夏冗,這樣想來便應當和夏河一樣,都是李蕭寒的随從。
馬車繼續向暨縣趕路。
林月芽記不清上一次見到大山是什麽時候了, 好像就是六年前,從來到上京那刻起, 她就再也未見過山河。
兒時的林月芽很喜歡與同村的幾個同齡小夥伴,一起在山間田野裏奔跑玩耍, 有時候天黑了實在餓得不行才會回家,為這個事也沒少挨祖母的打罵, 但是對那個時候的林月芽而言, 那頓打罵也是值了的。
林月芽也顧不得寒風割臉,時不時挑開車簾去看外面的景色, 越看越覺得心胸寬闊, 若不是顧忌車裏還坐着李蕭寒, 她真想将那車簾徹底卷起來,一直望着外面的天地。
“無事可做?”一旁的李蕭寒終于忍不住問她。
林月芽茫然回頭,他們在馬車裏趕路,若是連看看景色都不允,那還能做什麽呢?
林月芽到底還是不敢惹李蕭寒,她一看到他板着臉,就莫名想起那句“把你埋了”。
她乖乖将簾子放下,老老實實端坐着。
李蕭寒從車板下取出一個熟悉的紅木盒,林月芽眯着眼瞧了半天,終于反應過來這是什麽。
她臉頰瞬間蹦出兩朵紅雲,又驚又懼地沖李蕭寒道:侯爺,你怎麽将這個帶出來了?
李蕭寒一邊開鎖,一邊看她,“你叫我什麽?”
林月芽頓了頓,才發覺剛才一時情急,脫口而出了,她抿抿唇,重新作出口型:公子。
李蕭寒停下手中動作,一雙冷眼盯着她問:“再想,應當叫我什麽?”
一想到紅木盒裏的那本書,林月芽下意識臉就紅了,她垂着眼不敢去看李蕭寒,想了許久,實在不知該怎麽稱呼李蕭寒了,只能将頭越垂越低。
李蕭寒将木盒放至一旁,冷聲質問,“昨夜說得你忘了?”
林月芽耷拉着腦袋搖頭:沒忘。
李蕭寒擡手将她下巴勾起,“那你說說,尋常夫妻怎麽稱呼彼此?”
林月芽抿着唇,片刻後,輕輕開口:夫君。
李蕭寒擡手将那紅得發紫的臉蛋上用力捏一提,“記住了,別以為你出不了聲,旁人就瞧不出來,若是讓有心人看到,便會壞了我大事。”
林月芽痛得蹙眉,連連點頭:我記住了,不會再叫錯的。
“再叫一次。”
夫君,夫君,夫君。
林月芽痛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她一連念了三次,李蕭寒才收回手,重新去開紅木盒。
林月芽趁李蕭寒沒看她,捂着臉頰狠狠剜了他一眼。
“日後若是想罵我,或是想瞪我,最好別讓我知道。”李蕭寒冷冷道。
林月芽瞬間頭皮發麻,她實在想不明白,他沒有看她,她也完全沒有出聲,怎麽他就能知道她罵了他,瞪了他呢?
林月芽立即将臉轉向別處,不敢再去看李蕭寒。
可她等了許久,都未發覺李蕭寒有什麽新動靜,于是回過頭悄悄去看。
這紅木盒裏果然放着《龍鳳呈祥》,只是它的側邊多了一個暗夾,那敞開的暗夾裏,放着兩本小冊子。
李蕭寒拿出其中一本,借着身旁車窗透來的亮光,蹙眉翻開。
餘光瞥見林月芽正在看他,見她無事可做,李蕭寒順手就将木盒裏那本《鳳》丢了過去。
“人的壽命有限,随意浪費時間無異于是在自盡。”
那本書落在林月芽懷中,正好翻開了一頁,上面的圖畫,只看一眼就會叫人面紅耳赤。
林月芽臉皮本來就薄,她用最快的速度将書合上,可擡眼去看李蕭寒時,那臉蛋又開始紅得發燙。
李蕭寒原本只是斜了一眼,卻正好對上她那雙驚亂的眸子。
美色誤事。
李蕭寒蹙眉更深。
客棧的床板經受不住的力道,他們這破舊的馬車更經受不住,有那麽一瞬間,李蕭寒有些後悔,他後悔帶着林月芽了。
他嘆了口氣,重新去看賬冊。
這賬冊分為三本,李蕭寒已經拿到了兩本,還有一本應當就在暨縣。
寫這賬本的是位高人,他怕上家卸磨殺驢,就将三本賬冊按照特有的規律打散,尋常人看到只會一頭霧水,覺得是個不識數的人随意亂記的,可若是參照特定的規律,便會一目了然。
這也是為何李蕭寒要将這兩本一起帶走的原因,是為了确定那最後一本的真實性。
就現有的兩本來看,李蕭寒暫時還未能将規律尋清。
馬車搖晃得厲害,沒看一會兒眼睛就會發澀,頭也有些暈。
他将書合上,去看林月芽。
林月芽紅着張小臉,裹着被子縮在另外一邊的窗口處,正在咬着指甲看書。
臉上的驚慌與抗拒比之前少了幾分,好似真的在認真學。
李蕭寒滿意地點點頭,将賬冊放好,他便也将《龍》那本拿了出來,開始翻閱。
可不能最後林月芽都學會了,他還一竅不通。
就這樣,兩人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各自守着窗戶開始看書。
看得久了,李蕭寒又怕會壞了他們的眼睛,将書收了鎖回盒子,靠在車中小憩。
就這樣趕了一日的路,等到天色漸晚,他們尋了一處依舊不起眼的客棧小住。
夏冗還是将他們送到客棧門口,就架着馬車不見了。
有過第一次,這第二次林月芽明顯适應了一些,這家客棧看着比上一家還要下,客房裏面卻是寬松許多,床板睡他們兩個人也不覺得擁擠。
兩人用過晚膳洗漱時,李蕭寒對她道:“從明日起,一連四日恐怕只能待在馬車裏。”
林月芽點點頭,沒有瞧出半分委屈。
她不是裝的,是真覺得這些都不算什麽,當初她來上京的時候,一路可是坐的牛車,上面還帶着牛的糞便,和那時候比起來,李蕭寒的馬車的确算是舒服的。
見她沒有怨言,李蕭寒又道:“如果一切順利,很快便能到暨縣。”
不過兩日,就已經換了四匹馬,夏冗挑的馬,各個精良,原本将近一月的路程,李蕭寒硬是要十日就到。
林月芽又是朝他點點頭:侯爺放心……
她立刻閉嘴,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悄悄去看李蕭寒,見他目光沉下,林月芽立即縮起脖子就道:夫君,夫君我錯了,我、我是想讓你放心,我不會添麻煩的……
林月芽也顧不得李蕭寒有沒有看清她的口型,一緊張便嘀嘀咕咕說了一大串。
李蕭寒指節在桌面上有節奏地敲着,眼睛卻還在林月芽的面容上停留着。
片刻後,他才開口:“今日學會什麽了?”
林月芽愣了一下,才發覺李蕭寒沒打算追究方才她的口誤,暗暗松了口氣,可随即意識到他在問什麽,那口氣又瞬間吸了回來。
林月芽支支吾吾,半晌也沒回話。
“又是在裝樣子?”李蕭寒見她這副模樣,便冷聲道,“你不要學了,日後也莫要再提離府的事。”
林月芽當即便坐不住了,她噌地一下起身,兩步就走到李蕭寒面前:我認真學了,沒有裝樣子。
“所以呢?”李蕭寒略微仰面,看着一臉着急的林月芽。
林月芽抿了下唇,終于是将憋了好半天的話說了出來:我不知道學會沒有。
看懂是一回事,學會則是另一回事。
李蕭寒蹙眉微松,“怎麽,你想試試?”
林月芽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紅着耳根點點頭。
李蕭寒卻是輕笑一聲,起身向床邊走去,“先記着,待過幾日到了阮城再試。”
這小客棧連個沐浴的地方都沒有,那書上說了,行此時的前後,皆需要潔身,若是不潔淨,便容易染疾。
再說,李蕭寒覺得這種事情,偶爾為之也能算得上是一衆消遣,若是日日都行此事,着實浪費時間。
還是那句話,有這個工夫,他不如多去想想那最後一本冊子在何處。
李蕭寒并非完全沒有那個心思,只是他想讓自己學會克制,今晨明顯就是失了克制導致的。
是他失誤了,同樣的失誤豈能一日犯兩次。
林月芽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還以為今晚要同李蕭寒糾纏一番,卻沒想到李蕭寒給了她一個背影,寬衣上床睡覺了。
她一時有些搞不懂,明明是他開口問的,怎麽最後又是他不願意了。
這人真的怪。
又是睡得極為踏實的一晚。
這是林月芽同李蕭寒一起的第一個除夕夜,就是在這家客棧度過的,入睡時他們刻意保持着距離,醒來時卻已經依偎在了一起。
待他們到了阮城,已經是五天之後,阮城距離暨縣不過只有一個時辰路程。
這一路都是走的小路,終于看到一座像樣的城鎮,林月芽莫名有些興奮。
她從未來過阮城,聽都未曾聽過。
兩人走在街頭,李蕭寒同她介紹,這阮城産鹽,整個大齊半數的鹽都來自這裏。
他邊走邊說,不知不覺說了許多有關阮城的事,還和她簡單說起了提煉鹽的方法。
林月芽聽得認真,雖說她畏懼李蕭寒,可她也打從心底佩服他,佩服他的飽讀詩書,佩服他有股傲人的勇氣和自信,似乎什麽事情在他面前,都不是難事。
這的确挺難得的,林月芽有時候在想,什麽時候她也可以。
一路上李蕭寒買了幾樣阮城特有的吃食,帶着林月芽慢慢悠悠來到一座僻靜的小院門前。
他有節奏的在門上扣了幾聲,門裏很快傳來響動,開門的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者,李蕭寒叫他張伯。
他見看到李蕭寒,沖他略微颔首,随後側身邀二人進院。
待兩人進去,他在門口張望了一番,這才将門關上。
院子雖小,裏面的東西一應俱全,還有一個年歲看着不大的小丫頭,名叫小桃,是老者的孫女。
吃過晚膳,李蕭寒同老者在正堂談事,林月芽去淨房洗漱。
這淨房同雲騰院一般燒着地龍,小桃已經幫她将水倒好,寬大的浴桶上面,還浮着一層好看的花瓣。
小桃甜聲道:“這是我們阮城才有的天女花,夫人這樣貌美,就同我們的花一樣呢!”
林月芽也回了小姑娘一個甜甜的笑容。只是她不習慣沐浴時有人盯着,便沖她揮了揮手,小桃明白意思,推門出去的時候還對她道:“旁邊的矮桌上有一個鈴铛,夫人若是有什麽吩咐,搖一搖小桃就進來了。”
小姑娘年紀不大,考慮事情卻很是周到。
這一路疲于奔波,林月芽已經許久沒有沐浴過了,若不是天冷也沒有什麽大量的活動,她這身子恐怕早就臭了。
此刻她整個身子坐在溫熱的水中,多日的疲乏似乎一股腦湧了上來,她終于明白第一次進李蕭寒淨房那日,他為何會在水中睡着。
這實在太舒服了。
作者有話說:
李蕭寒:一會兒可以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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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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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297116 10瓶;
魚書、粉刷匠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