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林月芽當然知道, 以她的能力還不足以掌控這匹馬,可她等不起了。
原本她還想再讓李蕭寒帶她練習幾日,可一聽到夏冗馬上就要與他們彙合時, 林月芽便一下慌了。
這是唯一的機會,她必須要拼一把。
馬兒在林間奔跑, 狂風吹得她兩頰生疼。
她也不知到底要去何處,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跑,快點跑, 跑得越遠越好。
哪怕摔斷腿腳, 也好過日日在李蕭寒面前虛與委蛇。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的整個身子骨似乎都要被颠簸到散架,兩個小腿也被磨得酸疼, 意識也變得有些渙散。
她幾次嘗試想要将馬停下來,可此刻的速度太快,她連坐直身子都不敢,她只能緊緊抓住缰繩, 整個人都貼在馬背上,就這樣任由馬兒肆意奔跑。
上京地處大齊中心, 略偏北端,它的西北處群山環繞, 東南則傍着一條內陸河。
李蕭寒擇的這條回京路,正是需要越過那一片西北處的山脈。
這裏土壤肥沃, 四季分明, 許多從醫者喜歡在此處尋藥。
陸家世代都出過名醫,陸淵的父親與兄長, 如今都在太醫院任職, 若他當初未考功名, 便也是要進太醫院的。
于他父親來說,陸淵在行醫上的天姿,是要高過他兄長的,只可惜這孩子不知随了誰的性子,肆意灑脫,是個不喜歡受約束的,便是進了翰林院,也完全一副沒有向上攀爬的心思。
大年初二,他只帶着一個祝梨,就往栾山的莊子跑,說是看書看得眼睛疼,要找些車前子泡水喝。
這借口着實糊弄人了,陸家沒有能管住他的人,索性就由他性子去了。
陸淵一襲白衣,腰間挂着驅蟲的香囊,他拎着一壺酒,慢悠悠地在林中信步,偶爾看到一只松鼠從身旁跑過,他還會蹲下拿石子逗弄。
只是走着走着,他不由停下來眯眼望着前面不遠處的一地狼藉。
祝梨洗幹淨肉菜,就等着公子回來了再做,可等了許久未将他家公子等到,便提着把刀按照以往陸淵游走的方向尋去。
剛走進樹林,就見陸淵身上扛着一個女子,氣氣喘籲籲地往回走。
祝梨立刻上前幫忙。
“小心些,她腿骨斷了。”
陸淵沒敢讓祝梨上手,只是吩咐他快去準備東西,一會兒要幫這女人接骨。
林月芽此刻徹底昏迷,她的臉上毫無血色,唇畔幹裂到滲出血跡。
祝梨在院子裏熬藥,陸淵将門窗緊閉,他給她強灌下調制好的失痛湯,又将她雙手捆住,這才準備幫她接骨。
接骨帶來的劇痛,便是喝下失痛湯也非常人能夠忍受的,陸淵剪開她衣裙,看到看到那片猩紅時,也不由啧啧。
好在這姑娘遇到的人是他,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接上腿骨的剎那,林月芽便被劇痛疼醒,她渾身劇烈的顫動,忍不住開始掙紮。
陸淵一面幫她清理傷口,一面溫聲安撫,“莫要怕,已經幫你接好了,但是傷口處還需要仔細清理,你姑且再忍忍。”
未見林月芽出聲,陸淵忍不住心生好奇,他記得前兩年幫熊威接過一次骨,熊威那樣身板的男人,當場便嚎叫出聲,将天王老子都拉出來罵。
可這女子卻異常安靜,除了疼的時候會扭動幾下以外,連個悶哼都沒有。
陸淵徹底幫她處理好之後,轉身去窗邊喊祝梨端藥,順便将手潔淨,這才又回到床邊來與林月芽說話。
“傷筋動骨需養百日,你可有家人朋友在附近?”他掏出帕子幫林月芽擦拭額上的細汗。
林月芽這會兒沒有那麽怕了,身子上的疼痛也比之前緩和了許多,她搖搖頭,目光落在被捆住的手腕上。
陸淵這才想起,連忙給她松開了手腳,還不住地表達歉意。
林月芽也知這是為了她着想,心裏并沒有埋怨他。
“介意我扶你坐起來嗎?”陸淵聲音溫潤,待人彬彬有禮。
林月芽口渴難忍,一時顧不得過多講究,她沖他點點頭。
陸淵怕碰到她傷口,扶她起來時動作極為小心,又因她是女子,兩人靠近時到底還是保持了些距離,如此下來,将她扶起便費了好半天工夫。
他遞去一杯泡着草藥的溫水,口感并不苦澀,回味還帶着甘甜。
林月芽一口飲盡,陸淵又幫她添了一杯。
“你有啞疾?”他問她。
林月芽點點頭。
陸淵過去将窗子打開,又拿着燈走了過來,他将燈舉起,對林月芽道:“不介意的話,我幫你看看可好?”
連餘大夫都說她的啞疾沒有辦法救治,林月芽便沒有再報希望,如今被陸淵再次問起,她只是随意點了下頭,就将嘴巴張開。
陸淵一邊細細觀察,一邊詢問她,“可是中毒所致?”
林月芽點了下頭。
陸淵淡道:“怕是已經好多年了,是會麻煩些。”
林月芽忽地眸子一動,不可思議地望着陸淵,她怕是自己理解錯了陸淵的意思,那句會麻煩些,是指有被醫治好的可能嗎?
陸淵沒急着解釋,他探過林月芽的脈後,又将手指按壓在她喉嚨處,讓她試探地開始出聲。
林月芽其實是能出聲的,只是那聲音低沉沙啞,就像拿着砂礫在石板上用力摩擦,聽着便叫人渾身難受,林月芽自己都接受不了,更不用說旁人了。
她以為陸淵也會嫌惡,卻沒想聽到她出聲後,陸淵緊蹙的眉心驟然松開,眉眼中滿是興奮,笑着便與她道:“還有希望,只要你按時服藥,帶那毒氣徹底排出體內,你便能開口說話。”
但凡了解陸淵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一個好說大話的,他能說出這番話,絕對是有十足的把握。
林月芽似乎還未從怔愣中回神,她體會過希望後的那種失望,要比原本沒有希望時還要令人難過。
一個年少貌美的女子,患了啞疾數十年,若是真能恢複聲音,這該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陸淵越想越激動,他的喜悅流于言表,見林月芽不敢相信,他便又笑着與她保證道:“姑娘莫不是不信我?我名為陸真元,家住上京,若是在你腿腳恢複之前,未能将你啞疾治好,日後随你在上京壞我名聲,我絕不還口。”
祝梨端着藥正要進屋,聽到陸淵這樣說,笑着就道:“公子的名聲本來就沒多好了,姑娘你到時候可得悠着點。”
陸淵回頭斜了他一眼,嘆氣搖頭,“你啊,越發和我不講規矩了。”
林月芽見陸淵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一點也不似說笑,終于是信了他的話,眼淚倏然落下。
陸淵看到她落淚,心頭莫名一緊,他拿着帕子想幫她拭淚,剛舉起來又覺得此舉不太妥當,最後将那帕子遞到林月芽面前,輕聲道:“莫要太過傷神,待喝完這補氣血的藥後,我便去幫你配治啞疾的藥。”
見林月芽還在哭,他又耐着性子哄她道:“莫要哭了,若是壞了眼睛,便又要多喝一碗藥。”
“不過我調的藥,都沒有那般苦澀,待你喝了這碗便知曉了。”
說着,陸淵接過祝梨手中的藥,遞到林月芽面前,逗她道:“若是手酸,我便再辛苦些喂你?”
林月芽連忙止住哭泣,她抹掉眼淚,雙手接過藥碗,很快便将這滿滿一碗藥送入腹中。
也不知是喜極而泣後的心态變化,還是這人醫術的确極為高明,這服藥當真是一點也不苦。
林月芽喝完,沖陸淵露出一個笑容,做出一個感謝的唇形。
陸淵的目光被唇邊的那兩個好看的梨渦吸引,頓了片刻才笑着道:“你失了不少血,這段時間要好好補養身子,我那随從祝梨的廚藝極好,我這就讓他給咱們燒肉去!”
林月芽晶瑩的眸子含着笑意,她再次沖陸淵感謝。
陸淵知她疲憊,便又扶她躺下,幫她蓋好被角,“我就在外面,若你有事,敲敲床頭的板子便可。”
說着,陸淵從桌上摸了把折扇放在她手邊,見林月芽合上眼,他才推門出去。
陸淵迎着風在院裏站了片刻,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他分明是來躲清靜的,怎麽越躲越不靜了,連同他的心緒,都跟着莫名的亂了起來。
陸淵想了片刻,最終覺得,這事都要怪李蕭寒,都是他和那小通房糾纏不清,這才害的他也動了些奇奇怪怪的心思。
罷了,不去想了,先将人治好再說。
祝梨燒肉的時候,忍不住又問一旁熬藥的陸淵道:“公子,咱們還未弄清那女子的身份,就這樣收在屋裏會不會不合适啊?”
陸淵沖那爐火扇着風,思忖了片刻,點頭道:“一會兒你燒好了肉,便去将她這一路留下的痕跡清掉。”
祝梨遲疑道:“公子啊,萬一這女子有仇家,咱們豈不是平白招惹了麻煩。”
陸淵笑道:“那怎麽辦,你不早些勸我,如今我都應下要将人家治好了,我豈是那種說話不算數之人?”
那倒不是,他家公子向來說話算數,祝梨無奈撇嘴,“行行行,我待會兒就去清掃幹淨。”
祝梨将飯菜備好,随後拿了個幹餅就準備下山,臨出門前,陸淵又不忘叮囑他道:“今日的事,對任何人都不要講,若是路上遇到麻煩,你且先護自己安全。”
祝梨笑道:“公子放心,記得留口肉給我就成!”
祝梨的身手,陸淵是信得過的,不然他也不敢出門只帶他一人。
看着遠去的身影,陸淵又嘆一聲,也不知他這樣做到底對還是不對。
管他對錯,他樂意就成。
林月芽醒來時,滿屋都是肉香,她實在餓得發慌,拿扇子在床板上敲了幾下,随後就聽門外傳來一陣響動。
陸淵拿腳将門頂開,他一手端着大碗的紅燒肉,一手捧着一盤香餅。
放到桌上時,扭頭沖林月芽笑着道:“将這肉夾到餅裏,再舀一勺肉湯澆在上面,怕是你吃上三個都不夠解饞。”
聞着肉香,陸淵心情大好,他一面幫林月芽夾肉,一面随意哼着小曲兒,待肉夾好,又将手上的油汁擦掉,才過來扶林月芽起身。
屋內一時靜下,只有二人吃肉的咀嚼聲,一連吃了三個,陸淵實在吃不下,見林月芽吃完一個又望着桌子看,便又幫她夾了一個,笑着道:“與我不用不好意思,只要你吃得下,管夠。”
林月芽不好意思地垂眸笑了。
這笑容又讓陸淵莫名失神。
夜色襲來,陸淵離開之前,對她道:“你安心在此養身,旁的不用擔憂。”
他沒有将話點明,林月芽卻是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再次與他道謝。
陸淵将門輕輕合上,擡眼望着那輪被霧氣染了朦胧的圓月,又是一聲輕嘆。
女人是麻煩些,但這樣的麻煩好像并沒有想象中那樣惹人厭煩……
似乎還挺有趣的。
作者有話說:
小仙女們,今天不用等0點了,咱都別熬了,近期定到21點更。
下一章明天21點。
另,陸工具人淵,是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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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20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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