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這巴掌大的小屋, 一進去便覺得氣悶,連個窗子都沒有。

十多個女子蜷縮在牆角處,他們嘴巴裏塞着抹布, 手腳被綁着麻繩,最小的不過十二三歲, 最大的二十出頭。

有的是被親生父母賣來的,有的是被相熟的人騙來的,也有的如林月芽這樣, 是被強行綁來的。

人牙子最喜歡第一種, 第一種大多數都已提前知曉自己的命運,不哭不鬧,很少惹事, 最不喜的便是林月芽這種,十有八九都揣着逃跑的念頭,偏這種都是模樣俊的,能賣個好價。

性子烈也不打緊, 買他們回去的人,總能有辦法将性子給磨了。

人牙子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碗水, 擡眼又将這些女人掃了一圈,最後他用袖子抹掉嘴角的水, 厲聲道:“老實點的就給你尋個好去處,不老實的老子直接送你去窯子, 聽懂了麽?”

女人們只得點頭。

那人牙子說完, 與胖男人叮囑幾句,便又推門出去。

那胖男人拿了一把鎖, 将門從裏面鎖好, 這才又坐回桌旁, 摸了一把桌上的刀,惡狠狠地拿眼睛将這一屋子女人掃了一遍。

最後他目光停留在林月芽臉上,不由嘆氣,果真是個值錢的。

他一開始總是看林月芽,最後越看心理越癢癢,又怕他哥回來訓他,便氣呼呼地趴在桌上,刻意不在看這邊。

林月芽用胳膊碰了碰旁邊的小姑娘,看着十二三的模樣。

小姑娘一看就是哭過的,一雙紅腫的眼睛裏,布滿血絲,她茫然地看着林月芽。

林月芽沖她使了個眼色,将身子背過來,讓她看她被綁住的一雙手。

小姑娘也是個機靈的,一下就明白了林月芽的意思。

她不安地看看桌上趴着的男人,猶豫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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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芽嘆氣,這屋裏看管他們的僅有那胖男人一個,便是有刀又如何。他們有十來個人,若是都發起狠來,是能夠逃出去的。

可是沒有人願意當那第一個出頭的。

林月芽又去找另外一邊的女人,這女人看着比林月芽大上幾歲,她一開始也猶豫,最後心裏一橫,當真也背過身開始和林月芽互相解起手上的麻繩。

兩人背對背,看不到繩子,只能憑感覺,一面解着,一面還要盯着那胖男人,生怕被他察覺。

此刻已近黃昏,那胖男人在屋裏悶坐了一日,昏昏沉沉地打起盹兒來。

林月芽的繩子最先松了,她趕忙扭過身去解那女子的繩子,待解完後,兩人又輕手輕腳開始解腳腕上的繩子。

旁的姑娘一開始看到,大氣都不敢喘,有的全當沒看到,有的也動了想要跑的心思,開始和身邊的人互相解繩子。

原本靜悄悄的小屋,這會兒便多了一種淅淅索索地聲音。

林月芽掃了一圈,這屋中着實沒有能上手的東西,那刀沉,且一碰肯定會有聲響,林月芽不敢,怕将胖男人驚醒。

鑰匙就在男人身上挂着,她若是直接過去拿,也容易将人驚醒。

最後她将目光落在不遠處放着的一個銅盆上,蹑手蹑腳走過去,輕輕将地上的銅盆拿起,屋裏的其餘姑娘們皆屏住呼吸,此刻也不敢再動。

林月芽步伐輕柔到幾乎沒有任何聲響,她站在胖男人身後,顫抖地将銅盆舉起,卻遲遲不敢下落,經了三個來回,也不知是哪個姑娘太過害怕,抽泣了一聲,這胖男人忽然睜眼坐起。

林月芽不敢再猶豫,一咬牙,用盡渾身的力氣,将那銅盆直接朝他腦袋拍去。

“咣當”一聲。

那胖男人登時眼冒金星,他搖了搖腦袋,惡狠狠地轉過頭來,“你他娘……”

“咣當、咣當、咣當……”

林月芽慌神了,她來不及多想,瞬間又舉起銅盆,不給這人繼續叫嚷的機會。那張清麗可人的面容,在此刻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決絕,她一連敲了七八下,最後将那胖男人額角都敲出了血。

胖男人被她一通亂敲,敲得暈暈乎乎,卻依舊沒有倒下,此刻門外傳來那人牙子的叫罵聲,也不知他是何時回來的,敲了好幾聲門沒見有人去開,又聽到裏面叮呤咣啷一陣響動,他便開始踹門。

林月芽已經筋疲力竭,整個胳膊都在顫抖,胖男人一把将那銅盆打掉,他一面捂着額頭,一面死死掐住林月芽胳膊。

就在此刻,門被一腳踹開,連帶着上面的鎖也飛了下來。

人牙子沖裏面喊道:“幹啥,翻天呢!叫半天也不給老子開門!”

好不容易帶了兩個一看就有錢的大爺過來,想好好賺上一筆,卻沒想差點被這丫頭攪了局。

那人牙子也不顧身後的人,怒沖沖地跑到林月芽面前,他将手高高揚起,打算一巴掌糊上去給她點顏色看看。

卻沒想身後的人手起刀落,他的那張手直接掉在桌上,瞬間鮮血四濺。

人牙子凄慘無比地嚎叫出聲。

林月芽胸前的衣裙也染了一抹血跡,周遭彌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她只是看了一眼那斷掉的手,便登時驚得面色蒼白。

她倉皇移開目光,正好對上那雙陰冷無比的眸子。

“林月芽。”他念她名字時,手中的劍便朝她而來。

林月芽頓時心中一片凄涼,她從未想過會在這種場合,再次看到李蕭寒。

她知道跑不掉了,她落在她手中,肯定會死。

那劍飛速而來的時候,她下意識雙眼緊閉,她聽到李蕭寒冷笑一聲,身旁那胖男人抓她胳膊的那張手,忽地一松。

鮮血濺在她白皙的臉頰上。

胖男人痛聲慘叫,望着掉在地上的手,連尿都吓了出來。

李蕭寒将劍扔給身後的夏河,“擦幹淨。”

說完,他又看向站在那兒明明已經怕到身體肉眼可見的顫抖,卻抿着唇裝作一副無所畏懼模樣的林月芽。

當真是想一劍穿了她。

這三個月以來,他想過無數次,若是抓到了林月芽之後,他要用什麽法子來殺她。

沒想到真正看到這張臉時,他手中的劍便下不去了。

如此也好,與其直接殺了,倒不如慢慢折磨。

他叫她過來。

林月芽站在原處沒敢挪動。

現在知道怕了,當初對他下毒的時候怎麽不怕。

李蕭寒眉目又沉一分,他上前一步将她手腕緊緊拉在手中,那力道掐得林月芽瞬間蹙眉。

李蕭寒此刻沒有半分憐香惜玉的模樣,見她疼,他便更加用力,連拖帶拽着将人拉了出去。

臨出門前,他對夏河道:“依大齊律令處理。”

大齊律令,沒有身契的人口販賣,買賣雙方皆要入獄,輕則發配邊疆勞役,重則直接死刑。

林月芽望了一眼身後那群女子,眼眶不由發酸。

李蕭寒就這樣死死拉着她向外走,林月芽的腿今日折騰了許久,此刻還在隐隐作痛,腳下來不及,幾次差點摔倒,她越是慢下速度來,李蕭寒的腳步便越快,最後這次,林月芽實在腿上使不出力氣,直接跌跪在地上。

李蕭寒停下來,回頭對看着一身狼狽的林月芽,那積怨已久怒氣卻忽然散了幾分。

當真是瞧着有些可憐,然而更加可恨。

原本她不至于如此,跟在他身邊,他會護她周全,偏她要這樣作死。

“林月芽,你可真出息。”

他言語中帶着嘲諷,林月芽低頭望着腳下,沒有理會他。

李蕭寒冷笑一聲,又道:“我原以為你那樣大的本事,想來如今應當會在哪裏快活自在。”

說着,他瞥了眼身後不遠處的小屋,譏諷道:“原來你費這麽大工夫,就是為了再次為奴為婢?”

見林月芽還是沒有反應,李蕭寒忍不住罵了一句,“蠢貨,一對兒農夫都能将你賣了。”

林月芽帶着怨氣地看了他一眼,她承認她犯了蠢,被人騙了,可追究下來,這一切還不是因他而起!

若不是着急下山,她怎麽會上那驢車。

若不是為從她身邊逃走,她又怎麽會騎馬摔斷腿!

若是沒有他,如今的她還安安生生在侯府裏掃地……

李蕭寒忽然不出聲了,許久後才開口問她,“可叫人欺辱了?”

林月芽下意識想要搖頭,可不知怎地,興許是為了存心氣他,便沖李蕭寒點點頭。

李蕭寒只覺的一股火氣蹭地一下從胸口鑽上了頭頂,他一雙冷眼帶着怒意,将林月芽的下巴緊緊捏住擡起,他盯着她這張臉,打量了片刻,最後緩緩将手松開,肅着一張臉站起身。

果然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都到這個時候了,她還不長記性。

自這之後,李蕭寒便一直沉着臉色,沒有再同林月芽說過一句話。

越是這樣,林月芽越是不安,總覺得李蕭寒在醞釀着什麽卑劣的手段。

夏河将小屋的事與附近趕來的官吏交接完,又連忙去鎮上買了一輛馬車。

待林月芽坐進馬車裏,李蕭寒才忽然對她道:“別莊還是教樂坊,你選一個。”

林月芽想也沒想,直接道:教樂坊。

李蕭寒眼神陰鸷地望着她,沉聲又道:“可想清楚了?”

林月芽點點頭,不管是去哪裏,都比被李蕭寒帶去別莊折磨死了強。

她知道,李蕭寒不會讓她好過,那日分開的時候,他說的那些狠話,一定會一一兌現的。

李蕭寒忽然就笑了,點頭道:“很好,今晚便叫夏河送你去教樂坊。”

林月芽并不知道教樂坊是做什麽的,單聽名字似乎沒有多可怕,可她知道李蕭寒不會那樣好心,便不由在心裏犯起嘀咕。

見她這副模樣,李蕭寒似笑非笑道:“你不知那教樂坊為何地?”

連那是何處都不知道,便直接選了,看來她不傻,知道他不會讓她好過。

李蕭寒又是一聲冷笑。

林月芽沒有表态,只是看了他一眼。

李蕭寒自顧自地道:“是個好去處,很适合你,你不是跟着書裏學了不少花樣麽,到時候進去了沒準能讨得哪個官爺開心,便會少受些罪。不過……”

李蕭寒說到這兒,停下來笑着看她:“若是進去了,便會一輩子不能出來。”

他帶着寒意的笑容,讓人頭皮發麻。

林月芽登時愣住,便是她在傻,也聽得出那是個什麽地方。

她一雙手緊緊攥着衣角,臉色愈加蒼白。

李蕭寒就這樣冷冷地望着她,最後待馬車停下,他準備起身下車時,衣袖忽然被一雙小手拉住。

他淡漠地回頭看她。

那不值錢的眼淚就挂在臉頰上,幹裂起皮的唇畔上帶着血絲,她望着他,滿眼都是祈求:別莊,我選別莊,不要送我去教樂坊。

“晚了。”

李蕭寒将她手推開,語氣中盡是涼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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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前10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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