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庫洛姆的回憶
庫洛姆的眼睫輕顫,她慢慢和前面的幾人對視,柔和的五官斂起所有笑意後居然如同刀刃般鋒利了起來。
其實她一開始和阿裕關系并不熟悉,或者應該說,他們開始只是認識而已。
庫洛姆想。
她一開始,對阿裕的印象應該是路人這樣的角色。
小森裕,Boss他們的同學和朋友,雖然能看到他們經常一起出現,但是她從來沒有參與過一次彭格列的行動。
就連笹川京子和三浦春都牽扯到的十年後那場戰鬥中都沒有過她的身影,她仿佛被排除在外——這才是普通人應有的生活,黑手黨的事不要沾染上才最有利——只是後來她從小春或是京子的嘴裏聽說那天小森裕生了病,好幾天都沒有去學校。
而她們熟悉起來已經很晚了。
她對她的印象改觀也很晚了。
是在骸大人從複仇者監獄離開之後,她轉學到了並盛,她們才有了頻繁的接觸。
在她說出她出過車禍的事後,庫洛姆以為她會露出同情,就像其他所有人那樣。
但是沒有。
她只是愣了一下,然後慢慢地,眼睛裏露出了亮亮的光。
她說,真厲害啊。
厲害?
庫洛姆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對啊,你不覺得你真的很厲害嗎?這超級勇敢的啊,嗯,勇敢又善良——”她眯起眼,很高興地露出明媚的笑容,“真是好啊,我能認識這樣勇敢的人,我可真是超級幸運,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像你這樣勇敢就好了。”
“不過,下次一定要注意安全哦,雖然勇敢很重要,但是庫洛姆這樣擁有勇氣和善良的人更加重要啦——我希望好人都要長命百歲才可以呢。”
庫洛姆當時沒有說話,她感覺自己似乎忽然忘記了說話,因為她的眼前被一大朵一大朵的花束擋住了眼,一吸鼻就把那些花的花粉都吸進了肺裏。
甜膩的,卻是久違的,仿佛陽光打在身上的暖洋洋。
像是向日葵吧。
明媚,活潑,永遠朝向太陽。
如同黑暗中為你指向光明的那株向日葵。
她應該會很受歡迎。
庫洛姆給她的第二個印象便是這個。
因為她覺得,不會有人厭惡她的。
怎麽會有人厭惡這樣一個朋友呢——樂觀、積極,永遠鼓勵你,永遠支持你,哪怕你自己都在躊躇時她也會相信你能夠做到任何事,你可以不用擔心在她面前暴露你的怯懦,因為你知道她會用那溫暖的陽光包圍着你。
不會有人厭惡這樣的朋友的。
如她所料,在她轉到並盛後,她發現了小森裕的身邊确實總是有很多的人。
體育課、課間、午餐時間,甚至放學也總是有人一起約她回家。
只是她喜歡拒絕。
她會用洋溢着活力的語氣拒絕着他人的邀請,然後看着不同的漫畫,每次庫洛姆見到她時她手裏的漫畫總是不同的封面。
“……小森同學她很喜歡漫畫嗎?”好奇的她有一天忍不住向Boss詢問了,她認為他們是朋友的話,應該彼此會了解。
但很可惜,回答庫洛姆的是沢田綱吉的遲疑:“可能…?”
他說:“阿裕她的愛好總是不停地變化,我也沒注意,前幾個月她還說過自己喜歡游戲,但現在也很少聽她提起了——過幾天她就又會換吧。”
是嗎?
如果是現在的凪或許會選擇去問小森裕本人,因為經歷過很多年人生的凪已經成熟到能夠看穿一個人的情緒,她會看到總是笑着的,像向日葵一樣的小森裕身上那幾乎将太陽壓垮的孤獨感在溢散。
凪會抱住她,然後耐心地陪伴她。
但是,遇見她的是庫洛姆。
庫洛姆不了解小森裕,所以她認為沢田綱吉的答案應該接近正确的答案,畢竟他們是多年的朋友。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庫洛姆每天都能看到小森裕和boss他們一起上學回家,除此之外卻很少看到他們在一起。
好像她什麽都知道,所以每次在他們準備讨論有關mafia,又或者彭格列的事情時,那個總是笑的阿裕就會悄無聲息地消失,等到他們想起她時,她又會和其他同學一起出現,笑着對他們打招呼。
……是個總是會笑着的樂天派呢。
庫洛姆開始往她的身上貼标簽,試圖讓自己能夠更多地了解她。
不知不覺間,庫洛姆自己都沒發現她偷偷地觀察起了這個比向日葵還燦爛的少女。
“…怎麽了嗎?”或許是發現她的目光,少女從笑着傾聽他們說話到笑嘻嘻地疑惑看着她,“庫洛姆一直看我的話,我會害羞哦。”
“你為什麽總是能笑出來呢?”她終于忍不住問了。
庫洛姆不知道小森裕為什麽能每天都這麽開心,她從來沒有見過她有除了笑容之外的表情——微笑、淺笑、大笑、傻笑,開心的笑,愉快的笑,眯起眼笑…
她永遠只會看到她的笑容。
因此只要看見她,任何人心情都會因此變好。
庫洛姆想要知道怎麽才能像她一樣的陽光。
“…啊。”即使皺眉苦惱,小森裕的臉上也挂着笑意,“為什麽會能笑出來…真是高深的問題——庫洛姆是想要能更好地回應阿綱他們的善意吧?”
庫洛姆垂下眼沒有說話。
但小森裕卻好像全部理解了:“嗯,如果是這樣的話,不用學習我哦!庫洛姆只要做自己,那就是很棒的一件事了,而且被大家溫暖對待着時間久了自然就會學會怎麽将善意投給他人的,一蹴而就可不行呢。”
思考了一會,她又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唔,要是很想快點有變化的話,不如試着往前走一步,走到陽光底下吧!大家一定會把你拉住的!”
……她是真的,很信賴Boss他們。
庫洛姆能夠察覺出這件事。
因為它太明顯了。
少女完全沒有掩飾自己對他們那不帶任何防備的信任,那種赤誠的相信實在寶貴又令人難忘。
“所以,我絕對不會同意Reborn把阿裕扯進來,阿裕說過自己喜歡平淡普通的生活。”沢田綱吉說。
庫洛姆困惑地看着他和其他人,他們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轍,看上去都很認同這句話。
但是,他們似乎都沒有發現話裏提到的人就在陰影裏看着他們犯蠢,唯一一個發現他存在的庫洛姆看過去,Reborn翹起嘴角點了點頭。
…似乎,連Reborn先生本人也不希望把小森裕拉入這個屬于黑手黨的世界。
庫洛姆實在想不明白,所以她去問了在她眼裏無所不能的骸大人,不過骸大人說起時的神情也很複雜,他變得像其他人那樣奇怪。
“…你要問那個小森裕嗎?”
骸大人說。
“是的。”
“kufufufufu...那是個危險人物,凪。”
危險人物?
庫洛姆想起了她的笑。
柔軟。
溫暖。
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骸大人的笑容裏有些其他的意思,“黑夜裏生長不出向陽的花,那點微弱的光對于還在光明裏的人微不足道,但對于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它刺眼奪目,所以凪,不要太靠近她為好。”
“…”
庫洛姆還是沒有理解。
不過她選擇了聽骸大人的話,盡管還是會觀察她,但她沒有再主動靠近過小森裕。
直到小森裕主動聯系了她。
“——生日快樂!”端着蛋糕的少女仰頭笑着說,“聽說你不太喜歡很甜的東西,所以我沒有加特別多的糖。”
她說完去看了那邊的三浦春:“這樣就算在減肥時期也可以不擔心變胖,沒有負擔地吃了噢。”
庫洛姆的生日派對是一個瞞着庫洛姆的驚喜,後來她聽小春說最開始提出來要慶祝的人是小森裕——不止他們,連黑曜那邊的骸大人他們也答應了幫忙一起瞞着庫洛姆。
“要先許願,然後吹蠟燭把所有不好的過去都吹走。”
少女說。
庫洛姆照做了。
她許了願。
吹滅了蠟燭。
然後一睜眼,看到了正喵喵叫的黑色貓咪瞪着無辜的眼睛和她對視。
舉高了貓咪遞給她的少女的臉上永遠不會出現陰霾:“黑貓在我的家鄉有可以帶來好運的意義哦,送給庫洛姆,希望接下來你的每天都有好運氣。”
——這一刻,庫洛姆隐隐約約地感覺自己似乎理解了骸大人的話。
她接過了那只孟買貓。
給它取名為象征着黎明的奧羅拉。
有了奧羅拉之後,庫洛姆能見到小森裕的次數比以往頻繁了很多,幾乎是翻倍地上漲。
她會以各種各樣的借口出現在她這,抱着奧羅拉蹭來蹭去,像是沒電了的手機抱着充電寶努力汲取電量,防止自己關機。
“為什麽不自己養一只呢?”
問出這個問題時她已經和少女的關系很近了,她們常常約着一起出門,少女還會給她分享自己畫的故事。
可少女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她只是裝傻地一次又一次把話題轉移向了不涉及到自己的問題去。
在跟着沢田綱吉他們一起前往意大利時,庫洛姆想要把奧羅拉留給她。
這只貓被她視為兩人關系的證明,她想要留給少女,這樣想念時或許阿裕能透過奧羅拉想起她。
但少女拒絕了。
“負擔一條生命太沉重了,庫洛姆,我沒辦法負擔自己的同時還能養好一只貓啦!讓我休息休息吧,我可是很忙的漫畫家呢!”她用着許多年都沒有變化的笑容輕松地說道。
于是庫洛姆帶走了奧羅拉。
黑手黨的生活是忙碌的。
血腥味聞多了也不會再引起反胃,庫洛姆在适應了世界的殘酷後才敢和遠在並盛的阿裕聯系。
哪怕三個月沒聯系,阿裕接起電話時一如既往地熟稔又輕快。
這時候的庫洛姆已經徹底明白了當初骸大人的話,她也成為了在阿裕面前隐瞞黑手黨存在的一員,不停地用各式各樣的謊言掩蓋真相。
時間一年一年地過去,她成了徹頭徹尾的黑手黨,他們和阿裕的關系卻沒有任何變化。
只要他們回到並盛,阿裕總是會用和當年沒有差別的笑看着他們,仿佛時光不曾流逝,庫洛姆的手上還是幹幹淨淨,她還能在陽光下感受到光明的溫暖。
可時間不會停止,她是彭格列家族的守護者,是被人恐懼又厭惡的黑手黨,他們每個人都有了很大的,足以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變的只有阿裕。
庫洛姆以為以後永遠都會這樣。
阿裕永遠不會變,只要她回來,她都能在阿裕面前放下所有防備和顧慮,能輕輕松松地做回當年的庫洛姆。
而不是現在冷酷殘忍的凪幹部。
但命運總是滑稽又可笑。
它喜歡打碎所有的美好,把絕望當做籌碼推上賭桌。
那一天——
她的眼垂下,眼中陰影密布。
花枯萎的消息從並盛傳回了意大利。
>>
最開始聽到那個消息,庫洛姆——凪的第一反應就是否定。
不可能的。
她怎麽會死呢?
遠離了黑手黨之後,她應該過着普通人的生活,她所希望的漫畫家的生活——為什麽,會死呢?
普通人的生活應該沒有危險才是啊!
剛處理完和某個家族的談判,庫洛姆放棄了休息,連夜趕回總部,想要确定消息的真假。
她在總部看到了從天南海北趕回來的同伴們,除了在日本的四人,包括總是很少出現的骸大人也出現在了總部的大廳。
庫洛姆的心裏沉了下來。
但她還是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阿裕她——”她想要問一問誰,只要能聽到她想要聽到的答案,誰都好,只要能來否定這可怕的消息。
“——是自殺。”影像裏的沢田綱吉如此平靜地說道。
庫洛姆現在感覺這應該是幻覺。
可是現實總是比幻想殘酷,即使她現在也成了一名優秀的幻術師,庫洛姆也沒辦法創造出能夠欺騙自己的幻術。
她不敢置信地扭頭向自己最信任的幻術師看去,想要從骸大人那裏的到現在一切都是幻術的答案——但六道骸只是嘲諷地笑着,用她很多年都沒能見到的,那種仿佛嘲笑一切的眼神嘲弄地看着影像裏滿身疲憊的沢田綱吉。
“kufufufu....”六道骸笑。
“沢田綱吉,你後悔嗎?”
後悔什麽?
只有失去後,才會發現那點微光的珍貴。
沢田綱吉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他冷靜地,就像在說一個陌生人一樣地道:“阿裕留下的信上說她想要留在並盛,後天會舉行她的葬禮…”他頓了下,臉上的表情更加淡漠,“具體發生了什麽,去看那封信吧。”
庫洛姆不再問了。
她接收了那封信的影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安靜地和月光一起看完了那封信。
原來是這樣。
她露不出什麽悲痛或是難過的神情,她只是感覺好像空氣都被不知名的存在奪走,她看着那封信就像看一個怪物——一個世界用來懲罰她所做的罪惡的怪物。
因為她有罪,她奪取了別人的生命,她做盡一切惡事。
因此世界要懲罰她,讓阿裕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遭遇那些可怕的事。
——那些是笑嗎?
時隔多年再想起過去的阿裕,庫洛姆沒辦法去辨認出那個阿裕哪些笑容是真心的,又有哪些笑容是獻祭了自己的未來才能那樣無所謂地笑着——會不會,其實她在笑完後會跑到哪裏哭呢?還是說阿裕的每個笑容其實都是在哭,但是她沒有發現,他們都沒有發現。
習慣了阿裕的陽光,習慣了她的溫暖,也習慣了她總是那副無憂無慮。
他們這麽多人竟然都忘記了其中的不合理。
怎麽會有人沒有負面情緒?
太陽也有太陽黑子存在,阿裕只是普通人的話,怎麽會只會笑呢?
庫洛姆說不出話。
她不想為自己辯解。
她承認自己是自私的——是要有多麽自私,多麽自以為是,才能沒有分毫察覺到阿裕的異況。
他們傲慢地以為遠在西西裏就能夠保護阿裕,疏離她,将她隐藏起來,任何敵人都沒辦法發現他們原來遠在遠東還有一名普通人朋友作為弱點。
可是這其中居然沒有一個人想過要告訴阿裕她是他們重要的朋友,也沒有人想要解釋自己的疏離行為——他們在阿裕離世前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自顧自地疏離行為有多麽過分,沒有人考慮阿裕作為普通人面對被無理由地疏離會有怎樣的心情。
他們太忙了。
庫洛姆想要找理由其實很輕易。
她可以說他們很忙,Boss繼任十代目後要應付那些倚老賣老的長老,要和同盟家族周旋,盡管有加百羅涅的師兄和Boss的老師幫忙,但彭格列首領所處的位置總是忙碌的,尤其是剛繼任難以服衆的時候,連守護者們一年裏也很難有幾個月能聚到一起。
在這種情況下,去注意朋友的情緒起伏太難了。
只要确定結果能達到,那些過程中的細節他們沒辦法全都掌控。就算有人察覺到了阿裕的情緒有問題,但他們也相信等到有時間,等到清閑一些的時候,他們一定能完美地解決這個問題。
但是——
庫洛姆近乎冷漠地垂視着奧羅拉的孩子們。
奧羅拉早在兩年前過世,它留下了兩只和她一樣全身烏黑的貓咪。
沒有以後了,他們沒有彌補的機會了。
她收起那封信,和其他人一起坐上了前往並盛的飛機。
因為是溺死,因此等他們到達並盛時,只看到了一個盒子。
盛着阿裕的盒子。
那些記憶在她的腦海像是電影一樣一幀幀地播放,庫洛姆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原來在他們未曾注意的時候,那朵向日葵悄無聲息地凋謝了。
不會再有人會對她說能遇見她很幸運。
也不會有人抱着貓,傻兮兮地笑着要把好運送給她。
她的朋友,那個名叫小森裕的笨蛋因為一場神明的欺騙永遠地離開了她。
然後——
“庫洛姆,你走神了哦。”
小森裕無意中打斷了庫洛姆的回憶。
過去和現在變換。
充滿活力的少女還是那樣高興地笑着,她還沒有被裝進那個小小的盒子裏,沒有被埋進漆黑的地下。
時間倒帶重來。
她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去彌補自己的錯。
庫洛姆慢慢地斂下了那些過去,輕柔地笑起來。
“抱歉。”她溫和道,“阿裕剛才在說什麽,可以再重複一遍嗎?”
少女沒有懷疑,她揚着笑容重複了一遍剛才的笑話。
“鶴見川嗎?”
庫洛姆說:“那可真是很壞的事情呢。”
所以她絕對不會讓它再次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一周忙得飛起,考試和小組展示真的搞到頭痛,前幾天還被老師因為ppt的事情訓了(。
隔壁山茶實在沒有時間寫,這邊的阿裕完全是靠之前的一點存稿我稍微加了點內容,寫出了96眼裏的上個世界(當然,等我考完試有時間了我會再改改,現在的版本沒有我想要的那種無力感)。
上個世界的悲劇完全是兩邊都有錯,阿裕的沉默和彭格列們的疏忽這些造就了結局。
當然,最大的錯還是一直故意引導阿裕往錯誤方向走的鴿子。
而現在這個世界…
[鴿子:他們還是會輸掉噢。]
[鴿子:林裕會死,這是命中注定。]
感謝在2021-09-01 16:22:47~2021-09-09 09:39: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莫莞莫非 5瓶;我與作者比命長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