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哥……大哥……”

誰?是誰?是在叫我嗎?

解彼安撐開沉甸甸地眼皮,發現自己竟身處一片迷霧中,似乎有很多人隐藏在霧簾之後,影影綽綽,朦朦胧胧,有的高聲疾呼,有的竊竊私語,有的長籲短嘆,但都聽不清晰,惟有那句“大哥”聲聲入耳。

他想要向前,想要撥開迷霧一探究竟,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并不聽使喚。

“大哥,大哥。”

誰?到底是誰?我在哪裏?

一個小小的人影從迷霧中沖了出來,小狗一樣撲進他懷中,脆生生地喚道:“大哥!”

解彼安抱着那軟軟的男童,心髒狠狠抽痛了一下,那一瞬,好像有什麽缺失的東西被填補了回來,他似乎認識這個孩子很久了,他甚至可以篤定,這個孩子非常漂亮、非常聰明、非常依賴自己,可他分明連這張臉都看不清。

你是誰?為何叫我大哥?

解彼安想要好好問問他,卻發不出聲音。

“大哥,你今天給小九做什麽好吃的?”

小九?你叫小九?你是我弟弟嗎?聽師父說,我家人皆死于瘟疫,或許我真的有弟弟?

解彼安舍不得撒手,懷抱卻突然一空,小九消失了。他慌了,小九呢?他的弟弟呢?他大喊小九,可卻什麽動靜也發不出來。

他不知道小九是誰,也看不清小九的臉,但他知道小九對他非常重要,他不能把小九弄丢了。

正焦急尋找時,他肩膀忽又一沉,一個少年親密地勾住了他的脖子,清悅如山澗流水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大哥你看,我快要跟你差不多高了。”

你又是誰?

“哈哈哈,要是我以後長得比你高怎麽辦,你會不會後悔總是讓我不準剩飯。”

難道你是……小九?怎麽突然長這麽大了?

解彼安生怕小九再次消失,抓住了少年的手,依然努力想要說話,依然發不出聲音。

可即便他這樣竭力抓着,少年還是如一陣風消失在風中,只餘一串開懷地笑聲次第微弱。

不要,不要消失,你去哪裏?不要消失!

解彼安急着追了幾步,卻突然被抓住了腳腕,他低頭一看,頓時渾身發毛,竟是一只血手!那血手的主人匍匐于地,他從那一團模糊的面目上,看出了洶湧地痛與恨。

“為什麽……大哥……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字字泣血。

什麽?

“不是你,告訴我,不是你!大哥……為什麽……”

他認得這個聲音,盡管已經變了聲,有了介乎少年與男人之間的聲線,可分明還是剛剛的小九。

你怎麽受傷了?你在說什麽?他做了什麽?

“我那麽相信你,我什麽都聽你的,我對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解彼安急着想把小九扶起來,他受傷了,他流了好多血,需要醫治。

可一切仍是徒勞,他什麽都做不了,他陷入了一個可怕的、詭異的夢,他既是參與者,又是旁觀者。

倏地,一只有力地大手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解彼安大驚失色,他竟被那只手雙腳離地提了起來,眼前站定一個極高大的男子,五指硬如鐵鑄,他一絲一毫都掙脫不開,他對此人産生了前所未有地恐懼。

男子開口了:“大哥,好久不見。”聲線陰冷、低啞、邪戾,像一把淬了毒液的刺刀,懸停于眼前,随時可能将他開胸破肚。

難道他也是……小九?

解彼安被狠狠扔在了地上,他還來不及喘一口完整的氣,那高大男子山一般傾了下來,粗暴地撕扯着他的襟帶。

解彼安此刻就像一條砧板上的魚,正被壓在他身上的人行生殺予奪之大權,而他空有一身修為和利劍法寶,統統派不上用場,只能惶恐地被剝光了衣物。

當他意識到男子要做什麽時,他如雷貫體,震驚的無以複加。

男人粗暴地揪起他的頭發,薄唇貼着他的耳廓,口吐寒冰:“睜開眼睛,看清楚,這是你不擇手段搶來的位子,從今往後,每當你坐在這裏,你不再覺得唯我獨尊,你只會想起自己是怎麽跪着被男人操。”他頓了頓,低低一笑,“我的好大哥。”

解彼安奮力掙紮起來:“不要,住手,不要——”

“師兄!師兄!”

解彼安猛然睜開眼睛,入目便是一雙眼尾上勾的狐貍眼,那許是他見過的最美、最魅的眼睛,可此時這雙眼睛卻與夢中那冷酷男子重疊,只令他不寒而栗。

範無懾看着他驚恐的模樣,耐心安撫道:“師兄,你怎麽了,做噩夢了?”

解彼安的眼神從混沌慢慢變得清明,他好半天才緩過了神,茫然地盯着範無懾:“無懾?”

“你怎麽樣了,哪裏不舒服?”

“我……”解彼安一時有些分不清夢與現實,他好像經歷了一段別人的人生,可那經歷未免太真實了,簡直就像是……

“師兄,你還記得嗎,你在八卦臺上突然暈倒了,你最近身體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我在八卦臺上暈倒了?”解彼安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想起了昏迷前的事,“好像、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可我身體沒什麽問題啊,怎麽會突然暈倒呢。”

範無懾定定地看着解彼安,追問道:“你昏迷前有什麽感覺,昏迷後呢?剛剛是做噩夢了嗎?夢到了什麽?”

解彼安想起适才做的夢,臉色白一陣,紅一陣,有些無措起來。

“師兄?”

“我……我應該是做了噩夢,但是,有點記不清了。”解彼安也并非撒謊,夢中的細節很模糊,他醒來後大致記得一些,也忘了一些。但那個男子對他做的事、說的話,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怎麽會做這種夢?簡直匪夷所思。

“你什麽都想不起來嗎?”範無懾十分想知道解彼安是否還殘留有前世的記憶,然後被八卦臺刺激到了。

解彼安對夢中發生的事羞于啓齒,而且他自己都沒理清思路,也不想讓範無懾擔心,便含糊了過去。

範無懾不再追問,用布巾輕輕給解彼安擦着汗:“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解彼安看着範無懾耐心、仔細的樣子,心中一暖:“無懾,多虧有你在,我這是……”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這是什麽時候了,我睡了多久?”

“四個時辰,現在是半夜了。”

“這麽晚了。”解彼安更為感動,“你一直守着我嗎?”

範無懾凝眸看着他。

“說好要帶你去吃宵夜的,也沒去成。”

“明晚去。”

解彼安嘆了一口氣:“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沒事了。”

範無懾卻沒有動:“我守着你。”

“師兄真的沒事了。”

“你突然暈倒,然後做噩夢,又說不出什麽原因,我不放心。”範無懾絲毫沒有要走的打算,“你躺下休息,我守着你。”

“但是……”

“躺下。”範無懾一副不容置喙的口吻。

解彼安無奈地躺回了床上,他閉上眼睛想休息,但腦子裏亂糟糟的,身邊又坐着個人,哪裏睡得着。不一會兒,他睜開眼睛:“無懾。”

“嗯。”範無懾正閉目打坐。

“來跟師兄一起睡吧。”

“……”

“你非要守着我,這麽坐一晚上多累啊,來吧。”解彼安往床裏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範無懾睜開眼睛,漆黑的眼眸在暗夜中瑩瑩爍爍,他頓了一頓,除履上榻,慢騰騰地在解彼安身邊躺下了。

解彼安感到心中也有了幾分踏實,他拍了拍範無懾的手背,含笑道:“師弟,謝謝你。”

範無懾深吸一口氣,摒除了心中雜念,能這樣同床共枕,哪怕什麽都不做也好。其實,在那段最後的日子裏,他厭倦了互相傷害,彼此仇怨,只想和那個人平淡地相處,就像……就像一對老夫老妻。

解彼安再次阖上眼眸,卻還是沒有睡意。

那個夢到底是怎麽回事?他還能憶起不少片段,他好像有一個叫小九的弟弟,他們似乎感情深厚,但後來卻反目成仇?

這夢真是莫名其妙,毫無章法。最讓他頭痛的是,他怎麽會夢到一個男子……侵犯他?

他自幼在簡單的環境中長大,沒什麽機會接觸同齡的男女,但不代表他什麽都不懂,他偷偷看過書籍畫冊,對男女之事算是一知半解,男男之間,倒也有所耳聞,至少修仙界有些崇尚雙修的下九流,可是不忌男女的。

他對男男之事印象最深的,該是那些有關純陽教的流言蜚語,什麽因為教內沒有女子,便有弟子偷偷茍合,什麽有些魔修最喜歡對純陽教的修士下手,因為純陽之體初洩的元陽是極大的采補。這些上不得臺面的鄉野緋聞在市井中流傳得最快,他都當獵奇故事聽。

他從來沒有想過,男男之事會與他有什麽關系,甚至在夢中夢到。

怎麽會這樣,他怎麽會夢到這種事,都說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莫非……莫非他有龍陽之好?

可是他白天沒想過呀!

解彼安吓得更睡不着了,同時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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