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結之愈
邵夏茗回來得很突然。
邵家人都沒有準備,除了邵曦。
周日早晨,當邵春生一家在忙碌着裝扮聖誕樹,準備茶點水果,等着客人到來時,邵夏茗拖着她的大箱包回來了。
“呀!是茗茗!”前去應門的徐阿姨一看到她,便驚喜地叫了起來。
邵夏茗的歸來事先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老兩口也非常意外,一邊忙讓徐阿姨的兒子阿丁去收拾三樓的房間給女兒住,一邊拉着問情況。
“我來辦護照,等餘鵬在楓國安頓下來,就過去跟他一起在那邊闖闖。”邵夏茗的言簡意赅地說明來意,卻将邵家老兩口氣得不輕。
邵征直接叫起來:“胡鬧!”
汪雲溪按住要發火的老伴兒,朝女兒問:“怎麽突然就……要出國?那你們公司怎麽辦?年初的時候不是還說生意特別好,接了市政府的單子嗎?”
“嗯,市政府的那筆單子馬上就要完工了,等尾款到帳,我就打算把公司賣了,接過市政工程的團隊值錢,能賣不少錢,這些錢正好夠我和餘鵬在楓國另起爐竈。”邵夏茗信心滿滿地說。
“你瘋了嗎?!”邵征氣得跺腳,“你以為國外就那麽好混?國內幹得好好的,這會兒國家正百廢待興的時候,你有好團隊,不思量着好好報效國家,竟然想出國?!”
邵夏茗對于父親的斥責毫不在意:“爸,您這話說的,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這有什麽錯?國家開放了,年輕人都知道國外好,為什麽還要呆在國內?現在有點兒門路的,誰不削尖腦袋往外跑?”
“我不管,你不許出去!公司也不準賣!”邵老爺子氣得臉鐵青,堅持道。
邵夏茗表情凝滞了一下,開口:“公司是我開的,賣不賣我說了算,您沒權力替我做決定。”
“你!你滾!”老爺子氣得口不擇言,原地轉了兩轉,一仰脖對樓上喊:“阿丁!不許收拾……”
“哎呀!老頭子你做什麽?!阿丁呀!沒事沒事,你幹你的!”汪雲溪阻止了老伴的激怒,皺眉示意邵夏茗快上樓去。
“不許上去!這是我家!”
“這是我家,我讓我女兒上去!你閉嘴!”老太太也冒火了,對着邵老先生吼道。
邵征噎住,這家還真就是汪雲溪的沒毛病,畢竟雖然叫邵家別墅,但是小樓是汪雲溪任教的大學分配給汪教授的,邵教授任教的大學……原本也是有房的,然而在離市老遠的郊區,老爺子看不上,發揚風格讓給別的教授了。
邵夏茗拖着行李上樓去了。
邵老先生對着老伴生氣:“你就寵着她!你看看她現在成什麽樣子?無法無天!”
“你沖她吼能吼出什麽結果?你吼她,她就聽你的了?”汪老太瞪着邵老頭兒怼道。
“……”邵征無話可說,他從來吵不過老婆。
“出國也沒什麽不好,我們教研組裏,好幾個同事家的小孩都出國了,人家在國外也好好的,憑什麽茗茗就不能出國?”
“可她要賣公司!”
“對,賣公司這招是不對,可現在不是還沒賣嗎?你這麽火急火燎的吵什麽?好好商量不行麽?閨女大老遠從橘子市過來,一進門就被你吼,家裏還有客人,你這是幹什麽?不嫌丢臉?!”
汪老太太一頓說,終于把邵征的火壓下去了些,但末了還是堅持,“反正,我不管她出國還是怎樣,公司不能賣!”
邵曦此時在自己房間裏寫着作業。
魏啓文今天是要陪着他祖父一起來的,所以此時還沒到。
門外的吵鬧聲,邵曦聽得清清楚楚,相比邵家老兩口的慌亂,邵曦卻知道,邵老爺子的暴躁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一切或許要從邵家祖傳的戀愛腦開始說……
邵夏茗下鄉去的正好是汪家的老家雲陽當地,于是就借住在姨母,也就是汪老太堂姐家裏,按邵曦來叫,得是堂姨婆。
總之就是這位姨婆家的兒子,也就是邵夏茗口中的餘鵬跟邵夏茗處出了感情,兩人要結婚。
按說要是舊時候,這種親上加親倒也不少見,但是邵老爺子見過世面,又是科學領域裏的進步人士,對于優生優育已經有了相對較深的認識,于是堅決不同意這門婚事。
邵夏茗對待愛情的态度,就像後來的邵曦一樣,認準一個人,死活不回頭。揚言私奔都要嫁給餘鵬。
邵老爺子丢不起這個人,只能妥協,說:結婚可以,那你們不許生小孩!
邵夏茗說:行!
于是結婚二十年,硬是沒生小孩。
餘鵬是個工藝品設計師,同時也是個畫家,在湘省小有名氣。邵夏茗後來在橘子市當了一名化學老師。
夫婦倆的生活一度是被周邊親朋好友羨慕嫉妒的。
因為沒有孩子,兩人相互扶持,日子過得相當滋潤,開放後,邵夏茗憑着一腔孤勇,辭了工作下海經商,組織了一批裝修工人,自己跑材料談生意,餘鵬做設計,能穩定接到單子之後,邵夏茗自己跑工商,注冊了公司,而當時個體裝潢公司是極少有的。
邵夏茗在裝潢這片藍海裏賺了個盆滿缽滿,在橘子市是數得上名號的有錢人了,前幾年回海市過年時,給侄子的紅包一包就是五六百,邵春生一家簡直将邵夏茗當神仙一樣供着。
當然,紅包的事都是邵晨告訴邵曦的……
賺夠了錢的邵夏茗志得意滿,同時也揮金如土,出必吃館子,住必選高級酒店,家裏也是早早就買上了彩電冰箱甚至錄像機、音響這類高檔家電。
餘鵬則在此時迎來了人生的高光時刻,他的一幅作品被市藝術收藏中心相中,做為當代藝術品代表收入藝術展覽館。
此時的夫婦倆可以說是名符其實的名利雙收了。
然而人的夢想是沒有邊界的,餘鵬開始向往能讓全世界知道自己的名號,他決定到國外去開自己的畫廊,并且很快就出國了。
名義上公司裏有邵夏茗坐鎮,他去海外開拓市場。
而邵曦知道的是——
上輩子,邵征堅持不許邵夏茗賣公司,還說餘鵬這男人靠不住,一通脾氣發得不但邵夏茗逆反了,連汪老太太都上了火氣,畢竟餘鵬是她娘家侄子,邵征看不起餘鵬,可不就是看不起汪家所托非人麽?
好麽,一場大亂,邵夏茗一氣之下,真就把公司賣了,出國去了。
然而,誰都沒想到,邵征一語成谶,邵夏茗到了楓國,聽餘鵬的話将錢給了一名委托人說是去辦開畫廊的手續,結果轉眼那人就沒了蹤影,再逼問之下,才知道餘鵬早在這邊跟了一個富婆。
原來餘鵬到了楓國之後才發現,這裏根本沒有人欣賞他的作品,畫廊更是辦不起來,他出國帶的錢本也不多,在國內又大手大腳慣了,到了國外也不懂節儉,很快便揮霍一空。
窮極了的時候,他憑着一張還算不錯的東方皮相,吸引到了一個乳國女人,這女人是個富婆,餘鵬沒有掙紮太多便沉進了富婆的溫柔鄉。
但是餘鵬也不傻,他也不敢把一切都賭在富婆身上,所以他還是讓邵夏茗把公司賣了,帶着所有的錢給他送過來……
“反正你想出國,我現在把你弄出來了,出國之後,我也幫不了你了,茗茗,你要自己努力呀!”餘鵬說完這句話,給邵夏茗留了200塊楓國幣,和一套工藝品加工設備,就跟着富婆走了。
邵夏茗這時候才知道自己被騙了,卻已經悔之不及。
上輩子,邵曦直到十年後才知道這些事,那時的邵家也早已今非昔比。
邵夏茗失蹤了十年,十年間一封家書也沒有,邵家二老托人去找也沒找到,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都已經默默接受這個女兒已經死在外面的事實了……
然而她卻又回來了。
邵夏茗的歸來幾乎是一篇爽文級的結局,她硬是在那個陌生的國度,花了十年時間親手做出了自己的工藝品牌,有了自己的專賣店,甚至全款買下了房産,以及加入了楓國國籍。
歸來的邵夏茗絕口不提十年間的經歷,她只是驕傲的向父母展示自己的成功,并輕描淡寫的将自己與餘鵬離婚的事一筆帶過。
直到後來看着邵曦陷在那糟糕的婚姻裏時,邵夏茗才将自己的經歷說了出來,用以規勸這個親侄女:“曦曦,這種男人不要也罷,你不要再傻了,離了婚,跟姑姑去楓國,反正姑姑沒孩子,将來姑姑的都是你的。”
然而那時的邵曦……
思緒到這裏,邵曦苦笑了一下,那時的自己多蠢啊!竟然覺得姑姑是自己婚姻失敗,見得她好……太蠢了!
上輩子,邵夏茗最後孤身一人在楓國等着她醒悟了去接手自己的品牌公司……然而邵曦知道,姑姑永遠也等不到自己了。
如今重生了,邵曦思來想去,姑姑原本可以不去經歷那番磨難的啊!就算她後來在海外重新打下了一片江山,擁有自己的時尚工藝品牌,可是,那種被至愛之人推下懸崖,再踩着血淚爬回巅峰的過程,太痛苦了!
邵曦咬着筆頭,陷入沉思,不讓姑姑賣掉在國內的公司是對的!但是,要怎麽打消姑姑出國的念頭呢?
然而事實是,邵曦想不到辦法……
畢竟姑父在國內時,表現得還是很模範丈夫的……從來沒有給邵家人任何把柄,即使邵征再如何反對他們的婚事,事後也找不出餘鵬任何可以指摘的點。
更何況,現在餘鵬已經出國了,邵夏茗要出國顯然是他已經在國外找到了富婆,并且準備騙姑姑給他帶錢出去了!
邵曦幾乎要将筆頭咬碎,這時,門外的樓梯上已經傳來噠噠的高跟鞋聲,邵夏茗放好行李下來了。
邵曦立刻推門出去,叫道:“茗孃孃!”
邵夏茗一見邵曦,立刻就笑了,她長得不算漂亮,但是笑起來格外爽朗,有種能令人安心的魅力:“曦曦!哇!你長這麽大了!!”
因為同是下鄉當知青,邵夏茗和弟弟邵冬歸離得近,來往也多些,邵夏茗跟侄女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是卻并不生分。
笑着打量了她一番,邵夏茗笑着說:“真漂亮,像個大城市的姑娘了。”
邵曦也笑着對邵夏茗說:“茗孃孃也越來越時髦了。”
邵家人除了邵春生之外,個個都是天然卷,邵夏茗也有着一頭彎曲的波浪黑發,和邵曦束着卷卷的馬尾不同,她将波浪一樣的卷發披散在肩上,戴着一根寬寬的頭箍,身上穿着紫色的蝙蝠袖毛衣和直筒喇叭褲,是這個時代最潮的打扮。
“你嗓子怎麽了?”邵夏茗皺着眉頭,打量侄女的臉,“病了呀?”
邵曦笑着搖頭,輕輕說:“沒有,就是變聲期倒嗓。”
“喲!那你別說話了,養着!等下有空了我們去雲下堂給你開點養嗓子的藥!”邵夏茗揉揉侄女的臉蛋兒,滿眼憐惜,“我家小黃鹂的嗓子可不能這麽倒了!”
沒錯,邵夏茗是最早發現邵曦有一副好嗓子的人,在邵曦還小的時候就想說服弟弟弟媳培養孩子學聲樂,将來當個歌唱家什麽的……然而,省兒童合唱團附小在橘子市,離湘中要坐大半天的火車,邵冬歸夫婦舍不得讓邵曦那麽小就去住宿學習,便婉拒了姐姐的好意。
姑侄倆在樓道口聊着天,東客戶的門開了,邵晨從裏面走出來,看到邵夏茗時愣了一下,随後便笑着招呼:“孃孃!你怎麽來了?”
邵晨當然也是極喜歡這個姑姑的,畢竟她給的紅包總是特別豐厚。
邵夏茗看着侄兒,也笑着招呼:“晨晨也這麽大了呀!哎呦!比我還高了!”
邵晨得意的嘿嘿笑道:“孃孃!什麽時候回來的?我好想你呀!”
“……”邵曦撇撇嘴,剛剛爺爺奶奶和姑姑在大廳裏吵得那麽響,她在二樓也能字字聽清,邵晨跟她同在二樓,僅一牆之隔,裝沒聽到?轉念一想,也是,他們都是小輩,去過問長輩之間的矛盾顯然不合适。
嗯……邵晨的情商比她想像的要高。
而邵夏茗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邵晨說:“裝什麽?爺爺剛剛罵得那麽大聲,你會沒聽到?”
邵晨一愣,臉頓時紅了。
邵夏茗看他這樣,又哈哈一笑:“行了,我又不怕他,走,下去看看你爸媽搞的聖誕宴是個什麽樣子!我還從來沒參加過他們搞的聖誕宴呢!”
說着,不由分說拉起邵曦和邵晨一起下樓去了。
邵曦想說自己不要下去,但是被邵夏茗牢牢拽着不松手,她也不好特意掙開,只能跟着下了樓。
樓下,賓客已經陸續來了不少。接近午餐時間,大部分人都在餐廳取餐。
聖誕樹被立在大廳一角,挂滿了小燈、彩帶和裝飾球,樹下的架子鋪了滿地的白棉花,裝作雪的樣子,期間還堆滿了禮盒。
對于這一次的聖誕聚會,邵曦還是有些記憶的,邵家夫婦花了大價錢訂了宣安賓館西點房的兩貨箱西點,專門布置了自助餐廳,又訂了四桌自助餐點,送貨到家。不得不說在這個時代,這種自助式的家宴簡直是拉滿了逼格。
就連邵征老先生都表示非常滿意了。
聖誕宴請的客人分兩撥,一撥是邵征和汪雲溪的同事、好友,這些人絕大部分是教授或是科研學者,年紀也都很大了,也不怎麽樂意端着盤子到處跑,因此邵春生将大廳用屏風隔了一塊出來給老人們坐在裏面吃喝。
外面則是邵春生結交的那群文藝中青年們……
邵夏茗帶着兩個孩子走進餐廳,便松開了手,帶着一臉職業笑容混進了這群人中,閻習先前早聽到了大廳裏的争吵,她是不敢出來幫邵夏茗說話的,但是邵夏茗既然來了,她自然是要去給人引見的,畢竟家裏有個這麽有錢的親戚,誰知道了能不羨慕呢?
“哎呀,給大家引見一下,這是我們春生的妹妹,邵家大小姐,邵夏茗!”閻習扯着嗓子在人群中喊了一聲。
這一嗓子果然吸引來了衆多關注,周遭的目光并沒有令邵夏茗尴尬,她跟着閻習一個個地認識這些陌生的客人,知道了這是某某廠的副廠長,那是某某學校的某老師等等。
很快便與這些人談笑風聲起來。
而邵曦就遠不如姑姑那麽長袖善舞了,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陌生又擁擠的環境令她緊張,甚至呼吸困難……
邵晨早已端着盤子去找自己喜歡吃的點心去了,邵曦蒼白着臉,一步步往門口挪,她要離開這裏!
“曦曦!你怎麽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與此同時到來的還有那抹清淡微苦的墨香。
魏啓文皺着眉頭打量邵曦:“我扶你去旁邊坐坐!”男生伸好扶住了她的胳膊。
邵曦搖了搖頭,退後了些避開了魏啓文的觸碰,強撐着說:“我有點悶,出去透透氣就好了!”說着走出了餐廳,跑到花園的露臺前。
12月的空氣冰冷刺骨,足以熄滅邵曦心頭焚燒的那簇暗火,她大口喘着氣,直到插在口袋裏的手指不再顫抖。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邵曦想起了上輩子的這一天發生的事……
邵曦一直有點怪毛病,比如喜歡在昏暗的環境裏看書,比如喜歡獨處,比如厭惡人多,無序且嘈雜的場合。邵曦一直覺得自己有社交恐懼症什麽的,直到剛才,她回憶起了上輩子的今天,沒有人邀請她,她自己早早地混在賓客中羨慕于他們的西裝,喇叭褲,蝙蝠衫……
她看着那些香甜的糕點,饞得流口水,但小小的自尊心又死死拉着她:邵曦!這是邵晨家的宴會,他們沒請你,你不要去吃他們的東西!
這時,閻習和幾個穿着時髦的“太太”經過她身邊,閻習注意到了她,笑着用上海話說:“喲!小姑娘在呢!哦,我來介紹一下,這是邵曦,就是春生的阿弟在鄉下養的小孩。”
于是,七八個女人圍着她,帶着詭異的笑容讨論起來:“哦!就是那個去當知青的阿弟啊?伊一家門都回來啦?”
“沒——就這小孩回來了,哎呦,鄉下人麽都是這樣的呀,管生不管養的,往阿拉這地一丢,自己白相相,開心伐?”
“哦喲~這也忒不負責任咧!啥地方來的啦?”
“湘中,小得來,一篤篤的地方!”
“湘中啊?那邊人講話怪怪的,上趟我碰到個那邊的人,閑話講得來~像外文一樣,哈哈哈哈,哎,小姑娘,侬會得講湘中閑話伐?講兩句聽聽呀!”
閻習笑得惡意十足:“哎呀,你個人也是太挫刻了,伊根本聽伐懂阿拉講點啥額!”
然而……邵曦能聽懂,雖然不會說,但是邵曦每個字每一句都能聽懂,小時候爸爸經常喜歡用海市方言唱戲,邵曦學習普通,但語言天賦卻極好,聽得多了,自然便都能聽懂……可是在當時,她卻恨不得自己索性聾掉!
周遭的聲音都變成惡意的刀刺向她,女人們尖銳的笑和一旁看熱鬧的男人們不屑的嘴臉,在那個十四歲女孩心裏烙下抹不去的傷痕。
深吸了幾口氣,邵曦終于平複下心情,隐約覺得心中某處郁結的陰霾在剛剛,不知不覺地散去了……
這感覺很奇怪,就仿佛曾經布滿烏雲的天空突然去開霧散,甚至透出了陽光……邵曦輕輕捂着胸口,回頭望向廳內,那群帶着真真假假的笑意的人們,似乎也并不那麽可怕了……
難道說,那件事沒有發生,連帶着自己的未來也不該再有心理陰影嗎?邵曦詫異地想。
“曦曦,你沒事吧??”魏啓文有些擔心的從廳裏出來,手裏端着杯熱阿華田遞給她,“天冷得狠,你別在外面吹風!對嗓子不好。”
知道邵曦是真的要學配音之後,魏啓文也開始注意一些聲帶保養之類的事,可惜,邵曦現在似乎鐵了心要跟他保持距離,魏啓文漸漸也明白了女孩的意思,但不知為什麽,邵曦越不理他,他倒越想關心這姑娘了。
邵曦确實覺得冷,因此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接過了杯子,小口嘬着微燙口的熱飲,這東西,是閻習買給邵晨喝的,平時精貴得不得了,每次調一杯送上樓給邵晨的時候,必要大聲叫一句:“晨晨!喝阿華田啦!”
生怕邵曦聽不到……
以前邵曦會生氣,然而現在的邵曦則只覺得無聊又可笑,她缺一口阿華田嗎?
不,她更想念上好的滇省咖啡豆現磨出來的手工咖啡。
邵曦沒有道謝,她嗓子不好,能不開口就不開口,魏啓文是知道的。
“剛剛怎麽了?”魏啓文試探着問。
邵曦想了想,搖搖頭笑了一下:“不重要了。”她用氣聲說。
是的,不重要了!這輩子她沒有經歷那場無恥的嘲弄,她的心上沒有傷痕了!她更自信,也更樂觀了。
如果這重生真的是某位神明的饋贈,那她将無比虔誠地感謝它!
魏啓文當然是不懂的,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身上有太多謎團,讓人捉摸不透。
兩個人沒有在露臺久呆,回到廳裏時,就見一群人正圍着邵春生家的鋼琴起着哄。
邵晨坐在琴旁,臉色不虞。
“晨晨彈一段嘛!”
“就是,你學鋼琴麽不就是為了彈給人聽的嘛?”
“來來,彈一個!”
閻習遠遠地站在角落裏,并不關心一般地整理着點心架,老爺子不讓邵晨聽她的當衆表演,那她就不開口了,反正那些賓客會讓晨晨彈的。
邵晨低頭着,咬着唇,臉色紅紅的,但沒有人在意這個。
“哎呀,彈一段啦!你媽媽說你要考鋼琴十級了,來,彈給叔叔聽聽看,叔叔給你打打分!”
“哦喲~鋼琴十級呀!那個老難咧!阿拉小囡去年剛剛考出來,我曉得曲目的,侬彈那個……那個……叫啥來了……”
“彈呀!”
“彈呀!”
邵晨終于翻開了琴蓋,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狠狠的敲下去,一串音符從他指尖迸射而出,在廳堂裏響起,接下來是一分多鐘的快板,變調,再變調,瘋狂又密集的重複鋼琴聲一下又一下的濺落在空氣中,令人煩躁不安,最後一聲暴躁的巨響終止于樂符的最後。
邵晨擡起頭,一向白胖而顯得不怎麽有氣勢的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他看向身邊的人們:“你們知道我彈的是什麽嗎?”
周遭的人面面相觑,他們都被這一連串炫技一般的快速音節給驚呆了,哪來得及去想這是什麽……根本就是瞎彈的吧?
礙于主人的面子,沒有人說話。
邵晨冷笑了一聲,看向了母親,不出意外地看到母親那張氣憤到扭曲的臉,他笑得更快意了:“你們猜不到吧?”
邵曦有些驚訝地看着邵晨,這是她所不認識的邵晨,跟自己印象中那個唯唯諾諾的媽寶男完全不是一個人!難道……他也重生了?!不,不可能……
哦,是了,因為應該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場嘲弄沒有發生,而今時今日必須有一場嘲弄,所以,邵晨接受了這一切?
結果居然是把邵晨的脾氣給激起來了嗎?
邵晨彈的曲子在那個時代并不出名,它叫《大黃蜂的飛行》,而在未來的某個時期,它會由一位鋼琴家演繹,并為人所熟知——《野蜂飛舞》。
邵晨彈這首曲子,無疑是對這群人極應景的諷刺了。
“邵晨!”閻習沖到兒子面前,揚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啪!”
“啪!”又是一聲。
閻習捂着半邊臉,震驚地看着面前的邵夏茗。
邵家大小姐冷冷看着她:“看什麽看?自己沒痛過,不知道別人疼不疼,那就讓你知道一下。”
周遭鴉雀無聲,氣氛緊張,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