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殘酷月光（5）
他徒勞地想要自己爬起來，可不論怎麽努力還是失敗。他不安地趴在地上看着還在大哭的唐一菲，心痛如刀割。
他并沒有看到，他的長褲接近腳踝的位置慢慢浸出一灘水漬，把褲腿的位置打濕了。很快，他的身下莫名多了一小灘淺黃色的液體。他這時多麽痛恨自己是一個殘疾人，連自己站起來的能力都沒有，又怎麽給愛的女孩更好的生活！
過了一會，一個女警把倒在地上的盛海生扶起來，然後把他扶到輪椅上，他一直垂着頭不敢看別人，臉龐紅得像要火山爆發一樣。
他的雙手緊緊捏着輪椅的杆子，握得十只指節發白。
這時，唐一菲終于也發現他小便失禁的事情，不安的情緒也慢慢平複了，她很平靜的說，她決定不報案了。
然後，她裝作不介意地拿了很多的紙巾把地上的液體清理幹淨，再若無其事地跟盛海生說，“我們走吧。”
唐一菲無比愧疚地看着他蒼白沒有血色的側臉，她确實因為媽媽的事，忽略了盛海生。而且這是她家裏的事，她憑什麽要拖累盛海生跟她一起受罪！
她現在只想立刻帶着他從衆多虎視眈眈的目光中逃走。
“哦。”盛海生如夢初醒一般地點點頭。
他倆就像是專門到警局給人家鬧笑話一樣，可在場的人都笑不出來。
她終于認清一個事實，是她的媽媽自己要走的，她既然能下這樣的狠心，就說明媽媽一早就有這樣的想法跟準備，确實，她要是借用警察的力量，就算媽媽逃到天涯海角也是能找回來的，但就算最後能找到她，又有什麽用呢。
她也無法再面對這個寧願一走了之、也不願意跟她繼續生活的女人。她是怪物嗎？或者是她變得很可怕嗎？為什麽媽媽要舍她而去……
她這時才發現，這個世界，遠比她所想的要殘酷得多。
二零零八年的冬天。
冬天好像一年比一年寒冷，唐一菲低頭瞅了一眼時間，然後從身上翻出零錢給自己買了一杯熱咖啡。小小的便利店沒有客人，她雙手捧着熱咖啡慢慢走到門外。在開了暖氣的室內持續工作了幾個小時，她的一張臉因為高度缺氧而紅得通透。這時，同事小胖伸出頭問，“一菲，你好像中午沒吃飯哦，要不要現在吃飯？”
她沒有回頭，垂着眼睛看着鞋尖，身體繃得很直，禮貌地搖頭，“不用啦，我最近減肥，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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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小胖忍不住笑話她，“你哪裏胖了？再減下去風一吹就把你給刮跑……”
這三個月，唐一菲都在這家便利店做兼職，她大部分時間上的都是下午到夜晚的班，遇上節假日店裏人手不夠的時候，二話不說從早上就過來幫忙。
她其實也不急着工作，但她也不想念書，她轉念一想，畢竟也是成年人了，要是讓她一直待在小洋房裏無所事事，她還是寧願跑到市區找份工作打發一下時間。
而且，就在最近，她的腦海裏冒出一個想法，這個想法可能有點荒謬，不對，不能說是荒謬……她想去見一下她的爸爸，算是一件荒謬的事情嗎？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記不清是多少次了，她從酒醉的媽媽嘴裏聽到過無數遍爸爸的名字。她在前幾年就自己想明白，因為身份不得見光，她跟媽媽只能住在精美奢華但無人問津的房子，媽媽想過要帶她到那個男人的面前，但因為她不肯退讓，媽媽也沒有勇氣一個人這樣做；現在媽媽跑了，想必也不會跑到那個男人面前，也許是不想再這樣活下去了，也許……誰知道呢。
但她既然是那個人的女兒，她還是有權利去見一下他吧。
去見一下她的爸爸——唐宗澤，A城享譽盛名的地産大亨。
她一直在想事情，手上的咖啡沒有喝一口，早就冷卻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打斷了她紛飛繁亂的思緒，便利店旁是一條窄巷，聲音是從窄巷裏面傳來的。她回頭看了一眼便利店內，同事都在吃飯跟聊天，誰也沒有注意到她。
風很冷，仿佛吹到心髒去了，她狠狠地跺了跺腳。
好奇心使然，唐一菲下意識地挪動腳步，走到窄巷裏面去。
她剛好只看到一個男生高大強壯的背影，這個背影喘着氣，兩邊肩膀在微微抖動着。地上已經倒下好幾個男生，他們嘴巴只能發出嗚嗚的慘叫聲。
忽然，那一抹“背影”順勢抓起一個男生又補了一拳，場面實在血腥恐怖，唐一菲吓得用手蒙住雙眼，但過了兩秒還是忍不住偷偷打開一條縫，想再看一下。
她一睜開眼，不經意間撞上一雙眸子清亮的眼睛。
那抹“背影”親自結束這場不值一提的小戰，拖着疲憊的身軀，一步一步走出窄巷。
他看上去很累，臉上挂了彩，左邊臉腫成豬頭，近看也看不出他真實長什麽模樣。這人愣愣地低下眼睛看了看唐一菲，想問她站在這裏多久了，站在這裏做什麽，一不小心牽動到嘴角的傷口，痛得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該死的，他要不是這幾天沒有休息好，至于也會一身挂彩麽？換做是平時，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贏得幹淨利落。
“一菲，你在哪？”唐一菲聽到小胖哥在叫喚自己，連忙轉身跑回去便利店。
男孩子一步輕一步重地走出窄巷，那麽冷的天，他穿着短袖跟別人打架，衣服被撕破了幾個口子，看上去也有點兒狼狽。
不過也沒關系，反正他就算被人打死了擡回去家裏，他應該叫做爸爸的男人也沒空理睬他。
他忽然頓住腳步，透過一扇透明的玻璃窗看到在便利店裏跟別人說話的女孩，女孩有一頭烏黑亮澤的長發，皮膚白皙有點兒小家碧玉的感覺，她低頭時長發會自然柔順地垂下來，擋住她大半張臉，但還是能清楚看到她清新怡人的側臉。
不知怎的，硬漢模樣的男孩禁不住輕笑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