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愛情的模樣（1）

二零一二年，冬天。

這一年的冬天，A城像個調皮的孩子，總是沒日沒夜的下雨。

又是一個冷雨涔涔的冬夜。

唐一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耳畔傳來雨點敲擊窗戶玻璃的聲音更是清晰。她立刻擰亮床頭燈，翻身下床，顧不上穿鞋子，駕輕就熟地拎起一盞小小的應急燈和一串備用鑰匙，推開房門，穿過黑漆漆的旋轉回廊，直接從三樓跑到一樓去。

蹬蹬蹬。

腳掌快速踩過被暖氣包裹着的楠木地板，響起的腳步聲在黑色的雨夜聽來軟綿綿的，悄無聲息地融入屋外的大雨。

一樓盡頭的房間。

唐一菲一只手拎着應急燈，另外一只手摁響盛海生的房間門鈴。

“海生。”她稍稍平穩一下喘得厲害的心跳聲，過了一會，她聽不見聲音，心裏一緊，立刻掏出備用鑰匙插進門口的鎖孔，旋了兩圈，聽見一聲清脆的嘎嘣聲。

門打開了，唐一菲熟練地摸索到門邊的燈開關，遂打開。

一屋的黑暗被突如其來的光亮驅走，明亮的光線用力地湧動着，唐一菲愣了十來秒才終于讓眼睛适應下來，看向盛海生，他果然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每當刮風下雨，當年車禍傷愈後的後遺症——風濕病準把他折磨得不能入眠。

大部分人都覺得下雨最易入眠，但對盛海生來說，只是一場場的噩夢而已。

唐一菲把燈跟鑰匙迅速放下，閃進盛海生房間裏的衛浴，給盛海生拿來毛巾跟熱水，盛海生見到她，臉上痛苦的表情和緩了一些，他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輕聲呢喃道，“一菲，又要麻煩你了。”

唐一菲用熱水浸潤過毛巾，然後認真仔細地給盛海生擦臉。唐一菲只恨自己後背沒有長出一對翅膀，不然可以立刻飛到他身邊，讓他減少痛苦的時間。擦完臉，唐一菲把毛巾放到一邊，掀開覆着盛海生身體的被子，隔着衣物幫盛海生按摩他那一雙還有一點知覺的雙腿。

每每這時，盛海生的眼睛都不敢看她，尴尴尬尬地看着別處，但清俊的臉龐會忍不住微微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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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一菲是最近學會的按摩，按摩的手法出乎意料的娴熟。盛海生沒想到她會為了自己突然跑去學按摩，唐一菲師承大師，學成以後親自給師傅捏過一次，也讓師傅贊不絕口。之後，她就只給盛海生按摩過，再無第三人有幸享受。

但對盛海生來說，她按摩的力度就像是有毛絮輕輕拂過他的雙腿一般，輕細得幾乎可以忽略。真遺憾，他不能再感知更多的感覺。

“怎麽樣，有好一些嗎？還覺得很疼嗎？”

盛海生略顯蒼白的唇角勉強扯上一抹笑容，虛弱無比地點點頭，然後用眼神示意唐一菲可以休息一下，每次疼痛發作，他都會疼得額頭跟腦門滲出一層層冷汗，臉色差得像白紙一樣吓人。漸漸地，他也習慣了，習慣了這樣的痛，也習慣了無能為力的感受。

“辛苦了，每次都要麻煩你跑下來給我按摩。”盛海生禮貌地道謝。

唐一菲最不喜歡他這樣客套的對待自己，他們認識十幾年，唐一菲很多時候都覺得，這都是自己應該做的。但這是盛海生一貫的教養，也不好反駁。她又從床上起來給盛海生倒了一杯溫水，她先嘗了一口，溫度适中，可以入口，才把水杯遞到盛海生的手上。

盛海生悄無聲息地把水杯轉了一圈，遠離唐一菲剛剛嘴唇碰到的位置。

他慢慢地喝着水，姿态優雅又安靜，唐一菲看得入神，竟恍惚忘了時間。

直到盛海生把水都喝完，她依然愣愣的模樣，似壞掉的機器人一樣。

“一菲。”盛海生見到她發呆，難得聲音提高了幾分，把她叫醒。

“哦……要再喝一杯嗎？”唐一菲迅速回過神來，然後讨好地問。

“不了。”盛海生難為情地瞅了一眼房間的衛浴，聲音很輕地道，“水喝多了要經常上廁所。”

唐一菲懊悔不已，她有時候還是會無心地觸碰到他的傷口，她已經在心裏一次次的告誡過自己，但有時候話一出口，才會迅速反應過來。

她搬到盛家老別墅也有四年時間了，她跟盛海生算是朝夕相對了四年，自從四年前她鬥膽地試探過盛海生喜歡誰這個問題後，她沒有勇氣再試探。四年時間倏忽一下而過，但唐一菲可以肯定的是，恩娜對盛海生是喜歡的，這份喜歡有增無減。

“我沒什麽大礙了，你回房間睡覺吧。”突然，盛海生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唐一菲也不想打擾他休息，起身準備告辭。

“嗯，你好好休息。”

盛海生的聲音又從身後追上來，似四月的春風，輕輕柔柔地吹到耳邊，像慢情歌一樣動聽。“一菲……下次記得要穿鞋子，都冬天了，就算房子裏面到處開了暖氣，光腳走路對身體還是很不好的。”

唐一菲不敢回頭，背對着他吐了一下舌頭，“知道啦！”然後，她拿起應急燈跟備用鑰匙，從盛海生眼皮底下飛快地跑走。

盛海生忍不住搖頭，從心底深處悠悠嘆了一聲，有時候，他覺得唐一菲還像小時候那樣，毛躁又莽撞的，像個假小子一樣。可經年的時光沒有虧待她，把她打造成一個名副其實的美人兒……

盛海生忍不住垂下頭，咬着唇看了一眼自己殘疾的雙腿。他又迅速擡頭，眼神飄至虛空的地方，唐一菲的身影已不見，他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她最後離開時站着的位置上。

那目光，很深沉，也很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