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到最初的地方（1）
唐一菲一步一步地走回去自己的房間，她沉重又悲傷的腳步聲仿佛響徹整個漆黑幽深的老別墅。她是回到房間把門鎖上才敢開始掉眼淚。剛剛在一樓，她一點兒想哭的沖動都沒有。
她并不算多堅強，但可能從小到大都習慣照顧盛海生的關系，她不得不把自己最堅強的一面逼出來。在他面前，她從來都是笑嘻嘻的，仿佛無憂無慮的樣子。
盛海生不知道，她已經很多次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泣。每一次都是因為他才會掉眼淚。
小時候，他有一次發高燒，那會兒盛爺爺還沒去世，盛海生不肯去醫院打針，爺爺跟唐一菲兩個人就陪在他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給他額頭敷冰袋，給他測量體溫，燒水喂他吃藥。
唐一菲知道他最不喜歡的地方是醫院，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麻煩別人。當時她看到他在床上很痛苦地呻吟着，英俊的小臉燒得像是火山爆發一樣，她硬是咬着嘴唇不敢在他面前掉眼淚。後來盛海生的燒慢慢退了，他吃了藥開始睡過去，睡得很熟，剛剛的病痛仿佛從未有過一樣，她才敢跑回去房間躲起來哭得狼狽。
還有一次，也是在他倆還小的時候，唐一菲聽到盛海生說，他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她以前還小，也不太敏感，還真的以為盛海生很喜歡待在這個年代久遠的老宅子，喜歡每天這樣看書養花的生活。原來并不是這樣的。于是她那時候嘴笨笨地說，“那就出去看看啊。”
小小的盛海生沒有責怪她的不懂事，只是用并不符合他當時年齡的語氣說道，“我出不去。”
“是因為腿的問題麽？”她下意識地問出這句話，剛問完她就後悔了，無比懊惱自己多嘴。幸好，盛海生還是搖搖頭，也許他的雙腿殘疾也是一個問題，但不是最重要的。但唐一菲當時還小，也不懂這些。她當天夜晚一想起這件事，就忍不住地縮在被子裏哭了一宿。
愛一個人的最初，是表現出對這個人的心疼。她真的很心疼他，這麽多年來也沒有變過。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用自己身上的一些東西，來分擔跟減輕盛海生心裏的苦痛。年紀越長，她明顯看得出來，他表現得超然成熟，努力把一切都看得雲淡風輕，可他最介懷的始終是那雙只有一點知覺的雙腳，當他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總是煎熬的悲傷的，旁人也無法感同身受他的痛苦。
她現在想起來，又忍不住地想，恩娜會為盛海生做到這一切嗎？她足夠心疼他嗎？了解他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嗎？知道有什麽話是不能說、會觸及到他心裏的防線嗎？
她的腦袋越想越亂，變成一個巨大的麻團！
她的眼淚一直拼命往下掉，一直掉，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
然而很快的，她又意識到一個問題，她剛剛已經把不能說的話也說了，她也因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跟盛海生吵得不歡而散！她現在急切需要一個“男朋友”幫她圓那些收不回來的話語！
太瘋狂了……她無比後悔剛剛所做所說的一切。
現在該怎麽辦？
唐一菲愣愣地抱着自己，房間開足暖氣，她還是感到冷。腦袋亂成一團麻的時候，最應該做的，反而是一口一口深呼吸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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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了一會兒，唐一菲慢慢拿起手機，她調出通訊錄，赫然見到莫展的號碼。
猶豫了好久，她還是按下他的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莫展就接起。
他似乎很意外唐一菲會主動打給她，他剛剛跟別人聊完很久的電話，口幹舌燥的，剛準備喝水，見到唐一菲打過來，水也不喝了，驚喜地接起電話。
“一菲？”他很害怕唐一菲是不小心按錯號碼才打來的。
“嗯，莫展，你現在有空不？”唐一菲小心翼翼地詢問，現在時間不早了，她怕這個點打電話給他會影響他在休息。
莫展很愉快地回答，“有空的，你說吧，有事嗎？”
唐一菲忽然不知道怎麽說。
她在電話那頭支支吾吾了一會，她還是不知道怎麽說，最後放棄般地說，“明天能見一面嗎？我覺得當面說比較好。”
“可以啊。”莫展更是意外，他愣了幾秒，不敢置信地反問，“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吧？你明天真的要見我？”
“嗯。”
“好的，那時間跟地點呢？”
“你明天醒來以後找我吧，到時候我們再聯系可以嗎？”唐一菲頭痛地揉了揉眼角，那裏酸脹得厲害，“我現在準備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我們明天見。”
“好。”
挂了電話，唐一菲才敢又深呼吸一口氣，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的，但她目前只能想到這麽一個辦法，她只能冒險一試。
莫展第二天醒得很早。
A城的冬天沒有Z城那麽冷，窗外陽光明媚，暖暖的陽光曬到白色的被子上，有一種讓人貪戀被窩的感覺，他抱緊被子，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一想到待會又要見到唐一菲，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唐一菲也醒得很早，她洗漱完就立刻給莫展打了一個電話，兩人簡單交換了見面的時間跟地點後，唐一菲換上衣服就直接出門。
盛海生剛好在花園裏澆花。
“一菲。”他的聲音很快追上她的背影。
他不知道她要見誰，走得這麽急，連早餐跟午飯也不吃了。
“昨晚跟你鬧得這麽不愉快，我很抱歉。”盛海生昨晚睡得不太好，他明明等到唐一菲回來了，但也沒想過會跟她吵架。他在努力推開她疏遠她，但其實也是為了她好。但很快又發現，這樣做反而讓兩人的關系變得糟糕。
唐一菲聽見他的聲音，頓了頓，側過臉微微蹙着眉看他。
盛海生的大半邊臉隐在一大片蒼翠欲滴的綠色中，唐一菲站着的位置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她現在也沒時間管這些了。
“海生，我現在急着要出去，有什麽事晚點再聊吧。”
盛海生尴尬地輕點頭，然後看着她很快跑出自己的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