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每一年的投票季,都要上演一輪腥風血雨。

投票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登錄官方網站的指定頁面,點擊藝人名字後面的“投票”按鈕,同一個IP地址一天只能投一票。

另一個方式是“氪金投票”,直接給藝人投錢,金額以一定比率換算成票數,沒有數目上限,多多益善。

按照計票程序的算法,這兩種方式的加權比重是不一樣的。簡而言之,“氪金投票”一票等于多票,“網頁投票”一票就只有一票。

很明顯,“氪金投票”的優勢遠遠大于“網頁投票”,而且票數高度集中。榜單前幾十名跟後面的差距判若雲泥,計票單位都不在一個數量級上。

雖然這個榜單僅僅統計“耀峰”一家的藝人,并不是面向整個娛樂圈,但以“耀峰”在娛樂圈的地位,能進入這個榜單前幾十名,幾乎就等于踏進了娛樂圈這艘大船的頭等艙。

于是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各種年度大戲就開場了。有人紅,有人黑,有人借機上位,有人血本無歸。而身為“耀峰”老總的費長槐永遠是最大的贏家,穩賺不賠。

今年的榜單上,排名最靠前的人基本還跟去年一樣,只有蘇晉江是今年殺出來的一匹黑馬。

蘇晉江的排名處在一個非常微妙的位置,差不多是“氪金投票”和“網頁投票”這兩個群體的分割點。

排在蘇晉江之前的藝人,依靠的主要是數量穩固的骨灰級鐵粉。這些鐵粉們大有“為了愛豆哪怕砸鍋賣鐵也值得”的勢頭,恨不得一天投出一座金礦來。排在蘇晉江之後的藝人,則主要是依靠路人粉當中的真愛粉。雖然他們也每天都不辭辛苦地投票,然而票數漲幅遠遠不能跟氪金群體相提并論。

在費長槐眼裏,這個排名位置說明了這麽兩件事:第一,蘇晉江正在快速凝聚自己的鐵粉。第二,他的鐵粉還沒有鐵到願意為他玩兒命砸錢的地步,還需要加以培養和誘導。

費長槐的視線又往屏幕上方移了移,跟蘇晉江相距不遠的位置,就是尉檀了。

按道理說,以尉檀的人氣指數和鐵粉數量,本不應該是在這麽一個位置。但尉檀從剛走紅的時候起就非常明确地對粉絲表示,不要過多為他打賞,只要正常投票就可以了。他家的粉絲果然也都響應他,氪金數量不多。

即便如此,尉檀的排名也也依然很穩固,不算特別靠前,但也不會下降,始終處于金字塔頂端稍微靠下的位置。因而網上有一句調侃:流水的塔尖,鐵打的尉檀,塔尖兒上的人掉下去一個又一個啊,尉檀他依然還是尉檀。

費長槐對此很惱火,他希望看到的可不是這樣的局面。粉絲不瘋狂,數錢數不長。不過,尉檀的市場號召力很強大,也願意在不影響拍戲的情況下多接廣告,總的來說,還算是下金蛋的雞當中比較聽話的一只。費長槐權衡之下,也就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尉檀,蘇晉江。蘇晉江,尉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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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長槐的目光在這兩個名字之間來來回回轉了幾個圈兒。

“費總。”何如許在辦公室外面敲了敲門,“我把劉處那兒報備的材料都拿回來了,您是這會兒看,還是……?”

“哦,先放那兒吧。”費長槐想了想,一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你先坐下。”

何如許這個人讓他很有興趣。身份明明是個藝人,但卻對藝人的工作不怎麽關心,反而整天想方設法往公司管理層探頭。

這也許算是一種僭越,不過費長槐對此倒有幾分欣賞。要是一個人開始時的工作是什麽,就必須一輩子都老老實實地幹這個,那麽他費長槐也成不了今天的模樣。

何如許在椅子邊上坐下,“費總,您有事兒?”

“沒事兒,就是随便聊幾句。”費長槐滾動着鼠标,有一眼沒一眼掃着屏幕,“你跟蘇晉江,關系是不是挺好的?”

“還不錯。”何如許給了一個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的回答,“前一陣子桂花節那會兒,我們還約了幾個朋友一起聚了聚。”

“哦,桂花節啊。”費長槐略一點頭,“今年我沒去,辦得怎麽樣啊?”

“今年人比較多。”何如許說,“應該是因為剛好跟影視節挨着吧,好多來參加影視節的人還沒走,就直接去那兒接着逛了。”

費長槐“嗯”了一聲。跟何如許說話很省勁兒,何如許好像總是能夠知道對方要把話題往哪兒拐,提前就會鋪好路。費長槐就順着他鋪的路問下去,“蘇晉江那個時候也是剛從影視節回來吧,是不是跟你說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兒啊?”

“是。”何如許笑着往前傾了傾身子,“我人雖然沒去成,不過聽他說了那麽多,也算是耳朵長見識了。”

“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過,在職業規劃發展方面,他今後都有什麽樣的打算?”費長槐的語氣仍然很不經意,“他呢,不太經常跟公司溝通想法,又剛剛換了新的經紀人,我不太清楚他對公司的工作安排有什麽樣的意見。我看着你們平時關系不錯,所以問他本人之前先問問你。”

“他跟我也沒說什麽。”何如許說,“不過……我記得他提了一句,說,他能接到這個新片子,謝氏集團的謝少幫了忙的。”

實際上,這些話并不是蘇晉江對何如許說的。何如許從其它渠道打聽到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自己整合了起來,不知道有幾分是事實,但也不會很離譜。何如許很清楚,費長槐絕不可能去找蘇晉江核實這些話的真實性。費長槐真要打聽什麽消息,沒必要通過何如許這樣一個小角色。他會這麽問,其實不過是想從側面驗證一下他已經掌握的信息。

“有才能的年輕人,大家都看好,也是很正常的嘛。”費長槐說。又聊了幾句閑話,費長槐捏了捏額頭,端起茶杯,“行了,沒什麽事兒了。哦,記得跟趙董那邊聯系一下,跟他秘書再确定一下開會時間。你去吧。”

離開了費長槐的辦公室,何如許重新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自己剛才說出的每一句話。關于謝紫鑫的那一句說得有點兒太直白了,因為當時的時間不夠反複斟酌更加含蓄的說法。

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算将來蘇晉江問起他來,他也有說辭。何如許微微一聳肩,又迅速恢複了姿态。

把自己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重新思考一遍,總結哪一句說得不錯、哪一句有欠妥當,這是何如許從小就養成的習慣。

上中學時候,他的一個朋友說,這種活法也太累了。何如許暗中抱以冷笑。在何如許的觀念裏,對于像他這樣沒有背景也沒有資本的人來說,管住自己的嘴是最起碼的安全法則。不想活得累,遲早要遭罪。

他小時候家境不好,父親開出租車,母親擺攤賣早點,兩個人都是早出晚歸,還經常需要半夜起來準備做早點的食材。

但這兩種職業都有一個好處,可以接觸大量的人,形形色|色的人。何如許沒上過幼兒園和學前班,其他小孩兒都在學算數、學畫畫、學彈琴、學外語的時候,他就跟着母親出攤,或者跟着父親出車。他所生活的地方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城市,帶着小孩兒工作的人多了去了,也沒有誰會管。

他就從那時起學會了琢磨人,也迷上了琢磨人。他覺得,這世界上最大的不平等在于人脈資源。出身上層家庭的孩子不一定都被富養,沒準兒過得還挺清苦。但是他們所能接觸到的那個人脈圈子,卻很有可能是普通人一輩子連邊兒都沾不到的。花花轎子人擡人,站得越高,擡得越高。

主觀上,何如許并不想坑蘇晉江。他認為他們确實是朋友,興許蘇晉江以後還能擡一擡他。

不過,如果必須在費長槐和蘇晉江兩個人當中選擇一邊去站隊,何如許當然毫不猶豫地選擇費長槐。不是蘇晉江不夠好,而是蘇晉江的“變現周期”太長。就算蘇晉江以後會大紅大紫,可誰又能知道,究竟要到哪一年,蘇晉江才會擡一擡他何如許,又能擡到多高?

相比之下,費長槐只消動一動小指頭,就能輕易讓何如許獲得其他人打破頭也得不到的資源。

人氣也好,友誼也好,上下級關系也好,本質上都是人脈資源。不能在有效周期之內變現的人脈資源等于一個屁,而一個屁不具有被維系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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