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親熱過後,尉檀默默坐起身,整理好衣服。過了一會兒,突然開始秋後算賬:“不公平。”
“什麽不公平?”
尉檀眼神幽幽的,“上次電視裏播你以前演的片子,你不讓我看,我就換臺了。”
蘇晉江感到震驚,“不是,你等等,有你這樣穿好衣服就翻臉無情的嗎?再說咱倆的情況也不一樣,我那個演技是真的爛得沒眼看好不好?”
不等尉檀回答,蘇晉江就按住了他的嘴唇,“你不用說好聽的哄我,我是個客觀的人,不接受任何虛假的安慰。”
“……”尉檀在肚子裏默默抗議。他不認為蘇晉江在那部片子裏的演技差,是戲路不對。蘇晉江在裏面演一個出場沒幾次就炮灰了的浪蕩公子,形象扁平單薄,人物小傳用一個字就可以概括:渣。
可是,等到熟悉了蘇晉江本人的性格以後,他再看這個角色的時候就會覺得,能在那麽有限的出場時間裏把一個渣演得那麽像個渣,只能說這是個天生的演技派。
蘇晉江還在那裏憤憤:“我演的是個鳥人,你演的是個神人,你換位思考一下,這能一樣嗎?”
“我演的是個神獸。”尉檀糾正他。
“那咱倆合在一起不就是禽獸了?”蘇晉江總結,“既然都是禽獸了,那就不要追究什麽公平不公平了,傷感情。”
“……”尉檀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兒缺氧,不知道是因為這令人窒息的邏輯,還是因為剛才那個長長的親吻。
吃完飯,蘇晉江抱着一疊碗去廚房洗。
尉檀在餐廳裏接聽了個電話,走過來對蘇晉江說:“等下我經紀人要過來,給我送一份合同副本。”
蘇晉江看看冰箱上的小電子表,“好,那我回我那邊一趟,取點兒東西。”
生活歸生活,工作歸工作,他還是回避一下比較合适。
尉檀的經紀人除了帶來合同副本,還帶來了一個消息:尉檀丢了一個熱門IP劇的角色。
對這個結果,尉檀并不感到意外。
公司的新人一茬一茬冒出來,更疊周期越來越短,玩了命的比着誰蹿紅更快、變現更快。
費長槐肯定計算過,同樣的曝光率,尉檀在單位時間內的吸金能力比不上流量新人。但尉檀的續航能力強,就算曝光率降低,粉絲群體也還是會保持着足夠的黏性,願意持續為他買單。
更何況尉檀的簽約期到明年八月就滿了,續不續約還沒定。既然如此,不如把最熱門的資源給新人。
“沒關系。”尉檀很平靜,“我既然已經下決心要轉型,就要舍得放棄一部分曝光率。”
經紀人長長地“唉”了一聲,側頭端詳着尉檀的臉,半開玩笑說:“你說你幹嗎這麽早轉型,這麽年輕,臉蛋又長得這麽水嫩,再走十年八年偶像派的路子一點兒沒問題。你看那誰誰,比你大了多少,不還在演青春偶像劇。”
“這個事兒,咱們不是已經商量過好幾次了嗎。”尉檀把泡好的茶放到對方面前,“我走到這一步,差不多就是極限了。現在轉型,就算失敗了,也還有重來的資本。不然的話,以後的風險會越來越大。”
尉檀想得很清楚,他确實還年輕,但性格因素是一塊繞不開的短板。他的位置正在一點一點被新人擠下去,如果還抓住流量這根稻草不放手,等沉到了底兒,再想起來就難了。
“是,我就說說。”經紀人雙手搓了一把臉,“唉……有時候真是,沒法說。本來吧,路子都規劃得好好的,可是一看見那些新人紅得那麽快,公司上頭又天天在催,就由不得你心思不活動了。哪怕明知道走得太快會摔着,也還是想試試。我也就是跟你磨合了這麽多年,習慣了。要換個別人,不是他着急,就是我着急。”
“我知道。”尉檀笑笑。
經紀人喝了口茶潤潤喉嚨,“那什麽,有個事兒,我聽到點兒風聲。”
他稍微往前坐了坐,“聽說費長槐跟幾個股東鬧僵了,明年公司高層搞不好要地震。還不知道真的假的,先跟你說一聲,你心裏有個數。萬一将來真鬧得亂七八糟的,剩下這八個月簽約期,咱們争取平穩降落,不愁找不到下家。”
“好,我知道。”尉檀輕輕點了一下頭。
經紀人又對着沙發另一邊那個空着的位置努了努嘴,“他的簽約期還有兩年吧,到時候打算怎麽着,他跟你說過嗎?”
“現在還不好說,看情況吧。”尉檀也看着那個位置,“要是将來不行,我替他交違約金把他弄出來,免得他去蹚那個渾水。”
臨近年底的時候,車流量總是比往常更大。
何如許望着前方無窮無盡的車龍,默默地想,不知道在這些人當中,有多少人是在回自己家的路上,又有多少人像他一樣是在去上司家的路上。
說得更準确一點兒,是陪着上司去“上司的上司”家的路上。
那位“上司的上司”平時不住這裏,只在年底或其它節日時才過來接待客人。
何如許當然是沒資格進門的,替費長槐把禮物拿到門口,就恭恭敬敬站住了。費長槐提上東西,擡腳往裏走。
何如許呵了呵被凍麻了的雙手,回到車裏等着。
因為被蘇晉江搶了今年出歌的機會,錢郝心情不爽,接連策劃了一黑一捧兩次事情去整蘇晉江。錢郝當然不屑于自己動手,實際去執行的人是何如許。對錢郝來說,這就跟付錢給何如許、讓他跑腿去買東西一樣簡單。
錢郝摸得很清楚,蘇晉江一直不上道,費長槐懶得栽培他。只要別玩得太大,費長槐就不會管,還樂得能刷刷流量。
至于蘇晉江本人,更是個包子,哪怕把他踩在腳底,他也就只會稍微彈兩下。
再說了,就算蘇晉江居然不識相,竟敢真的追究起來,也還有何如許在那兒背鍋,這筆賬怎麽着也算不到錢郝頭上。
何如許不可能拒絕。
他看得出來,費長槐和錢郝——或者說錢郝身後的那個背景——有着利益關聯。
而何如許現在正處于“臨時工可能會轉正”這種最微妙的時刻,要是得罪了錢郝,對方随便幹點兒什麽就可以讓他前功盡棄。
何如許覺得挺諷刺。踩蘇晉江這個事情,就像是他的投名狀,讓他正式有了資格,給費長槐的小集團當打手。
果然,就好像是給他的投名狀蓋章一樣,費長槐今天到上司家拜訪,叫了他來開車,沒叫司機。
看着後視鏡裏的自己,何如許閉了閉眼睛。
費長槐不是個好的靠山。他連合作夥伴都不信任,在公司這麽多年卻是個孤家寡人,連司機都跟他幹不長。這樣多疑自私而狹隘的人,位置恐怕不會坐得太穩當。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何如許才有機會打到費長槐身邊。
按照何如許的經驗,越是自私多疑而身處高位的人,越是渴望有一個眼力通透又值得信任的貼身下屬。除了工作需要,也是一種情感需求。人都渴望被陪伴,再自私的人也不例外。
費長槐今天叫他來陪同送禮,就表示他們兩人的關系已經稍稍超越了上級和下屬,走得更近了一步。以後,只怕他還會逐漸幫助費長槐處理更多更隐秘的事。
只是,待在費長槐這樣的人身邊,機會和風險都是翻倍的。何如許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最後又會怎麽收場。
良禽擇木而栖,他何如許選擇的,是一株有鬼的木。
12月31日的晚上,蘇晉江和尉檀每人下廚做了兩個菜。蘇晉江定了個慕斯蛋糕,再加上一些小菜,桌子上擺得滿滿的,看着跟大年三十似的。
尉檀一邊往蛋糕上插蠟燭一邊問:“今年春節你回家嗎?”
“沒想過。還兩個多月呢,急什麽。”蘇晉江用打火機點着蠟燭,“行,插一根就夠了,代表一生一世。”
尉檀想了想,“插兩根吧,兩個人一生一世。而且咱們兩個今年都22歲了,用兩根蠟燭表示一下。”
蘇晉江笑起來,“也對哦,古代人結婚的時候都是放一對喜燭,沒有放單個兒的。”他握着尉檀的手,在蛋糕上插了第二根蠟燭。
兩個人在燭光裏面對面坐着,蘇晉江問:“需要許願嗎?”
尉檀很認真,“我們第一次一起跨年,當然需要。”
“那不如許一個明年最希望實現的願望,寫在小紙條上收藏起來。”蘇晉江提議,“等到了明年這個時候再拿出來,看看有沒有實現。”
尉檀沒意見。兩個人各自低頭寫了一個小紙條,蘇晉江把它們疊成幸運星,尉檀接過來,珍而重之地放進一個小罐子裏,拿在手裏搖了搖。
“明年這個時候,一起打開。”尉檀說。
“嗯。”蘇晉江笑眯眯捏了捏他的手,“要是誰的願望沒實現,就說明這一年不夠努力,要自罰一杯酒。——好了,我的禮物呢?我現在的願望就是立刻收到禮物。”
尉檀捧出一個盒子,“給,看看喜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