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三個人又商量了一會兒，确定了一個大體的思路：

假如耀峰分家的事情鬧出來得早，尉檀簽約期還沒滿，蘇晉江和尉檀就各走一邊，不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

假如耀峰八月之後才鬧分家，尉檀就不需要再考慮這個問題了。他的經紀人會跟他一起離開耀峰，謀求更好的發展。至于蘇晉江走哪一邊，可以到時再根據形勢判斷。即使事後發現掉溝裏了，尉檀也可以拉他出來。

總而言之，首先要保證尉檀平穩着陸，這樣蘇晉江無論怎麽選擇都有後路可退。必須規避的情況是兩個人一起掉溝裏，那就比較糟糕。

晚上躺在床上，進行了一些令人身心愉悅的娛樂活動之後，尉檀用指頭在蘇晉江胸口畫着圈，輕聲問：“以後的事，你是怎麽想的？”

“什麽怎麽想？不是都說過了嗎。”蘇晉江捉住對方的手指，貼到自己唇縫上，探出舌尖一卷。每次他這麽做，尉檀的手都會像過電似地微微一顫。但每當他追問尉檀到底有什麽感覺的時候，尉檀都堅持說，就像被貓舔了一樣，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尉檀移開手指，探身過來親他的嘴唇，“我覺得，你好像有什麽顧慮沒說出來。”

蘇晉江沒有馬上回答。對于他來說，未來所要面對的每一個選擇，除了現實層面的考量之外，還不得不顧及某些超現實層面的因素。

從情感方面，他內心的天平毫無疑問傾向于辛秦。辛秦不是個完人，但是個踏實做事兒的人，不管能不能走到目的地，起碼看得見腳下的路在哪兒。相反，跟着費長槐，總有一種“風高浪險，随時翻船”的危機感。

然而有一件事蘇晉江始終很在意：他做的那個夢裏，他穿着皇帝的禮服，然後一腳踏空，從高處墜落。

這個場景，固然可以理解為《長生殿》中唐玄宗所遭遇的變故，但是否同時也預示着，他本人将會因為這部《長生殿》而登高跌重？

假如真的是這樣，那麽他似乎應當避開辛秦。

他不知道答案是什麽，更不知道要怎麽對尉檀解釋這些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東西。

想了一會兒，蘇晉江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告訴你過一件事？有些時候，我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既視感’。”

“嗯。”尉檀點頭，“我記得。”

蘇晉江垂下眼睛，揉弄着尉檀的指尖，“最近不知道為什麽，那個感覺又來了。我心裏有點兒七上八下的，不确定是不是要發生什麽事兒。”

他自己都覺得這話神神道道的，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哎，我這麽說，你不會覺得我腦子不正常吧？你要是這麽想就直說，真的，我完全理解。我就想聽聽你真實的想法，不是為了哄我。”

“不會。”尉檀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不躲不閃，“我上次就說過，我相信。”

找了個時間，蘇晉江又去探望了姚菁。現在能跟他談論那個話題的人，只有姚菁一個。

跟上次見面相比，姚菁的精神狀态好了一些。他這裏最近一切都還算正常，暫時沒有再發生什麽奇怪的現象。

蘇晉江提出了那個困擾自己的疑惑：“你覺得，我們‘預知’到的這些場景，到底是我們應該避開的，還是應該讓它發生的？再或者說，不管我們想避開還是想讓它發生都沒用，該發生的總會發生？”

“你說的這個，也是我一直最想搞明白的。”姚菁用力揉額頭，看得出這個問題也讓他飽受煎熬。“嚴格來說，我們看到的只是一些場景，并不能準确地判斷是好事還是壞事，關鍵要看前後發生了什麽。還用打牌來做比喻，單獨的一張牌本身沒有絕對的好壞，放在牌組裏才看得出價值。”

姚菁稍微停頓了一會兒，又接着說：“但我同時也有一個比較悲觀的看法。我覺得，出于某種我們沒法解釋的神秘原因，壞事發生的概率總是比好事大一些。沒準兒是因為這個宇宙的熵總在增加，所以事情總是傾向于朝着無序和混亂的方向發展。所以，假如沒有辦法判斷一個‘預兆’是好是壞，保險起見，可能還是盡量避開的好。當然，能不能避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說不定，‘避開’這個動作本身反而會促使某些事情發生，就像有些傳說故事裏講的那樣。”

他說了這麽多，總結起來其實就是七個字：天知道會怎麽樣。

蘇晉江無話可說，兩個人一起嘆了口氣。原本就無法搞懂的事，想得越多越迷茫。

從姚菁家返回時，蘇晉江說不上來自己此刻到底是個什麽心情。夜色中的車流和燈光像不停變幻的符號，世界在他眼裏成了一盤流動的沙子。看似平靜的日常生活之中，或許蘊藏着某種巨大的不确定性。

唯一讓蘇晉江非常安心的是，尉檀的事業依舊平穩前進。

尉檀接下了一個知名男裝品牌的代言，開始按照營養師的建議調整飲食結構，保養身材和皮膚狀态。

給尉檀當營養師比較輕松，因為他本來就一直過着高度自律的生活，合理飲食，堅持健身。出道這麽多年，除了有時為了角色形象稍微增減體重，他的身材幾乎沒有什麽變化，始終保持着最佳的肌肉比例，當模特都沒問題。

但尉檀對自己要求比較高，為了在廣告鏡頭裏展示出最完美的視覺效果，仍然一絲不茍地執行塑身計劃。

蘇晉江上網搜了搜，基本上，被這個品牌請來做代言的男星都以性感著稱，個個都是臉上寫着“社會精英”的人間妖孽，越是把襯衫扣子系到最上端，越是讓人希望他們的衣服趕快掉下來。

蘇晉江想象了一下尉檀的廣告拍出來以後的效果，只覺得自己的小靈魂佛光閃耀。每天守着這麽一個小妖精還能發乎情止乎禮，必須要給自己頒發一枚“聖之和者”的獎章。

“你拍的也會是這種風格嗎？”蘇晉江問站在身後的尉檀。

“差不多吧，他家的廣告都是這樣的。”尉檀彎下腰，滑動鼠标浏覽着那些男星的代言照，“好看嗎？”

“都沒你好看。”蘇晉江把他拉到自己身前坐下，從背後擁着他的腰，“你什麽都不穿的時候最好看，不過只有我一個人能看。”

尉檀笑笑，“我多攢點錢，就算解約以後暫時沒有工作，也不用擔心。”

“辛苦了。”蘇晉江用臉頰蹭着他的臉，“要是我能掙得更多一點就好了，你的壓力就沒那麽大。”

“我沒壓力。”尉檀微微向後仰身，靠進蘇晉江懷裏，“你又沒壓我身上，我哪兒來的壓力。”

“你好像很遺憾？那要不我今兒晚上壓你一下？”蘇晉江說，“你是想從正面被壓呢，還是從後面被壓？”

尉檀斜他一IX。UY眼，“我想在你上面。”

蘇晉江笑眯眯把他襯衫扣子解開了一顆，“原來你喜歡臍橙。行，我不介意。”

春節期間，一部話題熱度很高的微電影登陸了手機視頻網站。演員陣容之中，出現了一個觀衆從未見過的名字：何如許。

何如許的戲份不算特別多，但就跟《鴻蒙》裏的晉江仙君一樣，他所飾演的是一個有着潛在吸粉能力的角色：出身卑微的職場新人，多數時間都是一個被侮辱被損害的小人物，卻始終有着自己想要堅守的東西。

這樣的形象很容易引起普通人的情感共鳴，觀衆不一定喜歡他，但卻可能會下意識地移情于他，希望他達到自己的目标，迎來自己的高光時刻。

駕馭這樣一個角色，對何如許來說實在太容易了。

果然，随着這部微電影的話題度水漲船高，何如許的名字被越來越多的人提起：

【那個演“蕭何”的演員以前從來沒見過哎，演技真好】

【他被缺德老板扣了工資以後，一邊拼命在辦公室熬夜加班，一邊眼圈通紅吃泡面，這一場戲把我給看哭了……好像在看每天都熬夜加班的自己……我不想看淩晨兩三點的城市，我只想躺進暖和的被窩，心疼地抱住孤單的自己】

接着，一個娛樂圈營銷號發布了一篇文，以《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蕭何》為題，分析了一番何如許飾演的這個人物，獲得了大量點贊轉發。這個角色，以及何如許的名字，一時之間成了“底層青年逆襲之路”的代名詞。

對于何如許怎麽突然得到了這個資源，又怎麽突然被營銷號推介炒作，公司裏許多人議論紛紛。鑒于他跟費長槐走得異乎尋常的近，人們的猜測就有了方向。

何如許漠然面對各種風言風語，從不跟任何人起沖突。

有一次，一個過氣藝人跟公司鬧了糾紛，心裏有氣沒處發，正好看見何如許，于是直接把難聽話甩到了他臉上。何如許聽得清清楚楚，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徑直從對方旁邊走了過去。

雙方擦肩的時候，那個藝人的助理補了一句：“本來就沒脊梁骨的人，當然不怕被戳脊梁骨。”

何如許木然地向前擡起視線，看到那個站在遠處的自己又一次露出了鄙夷的笑，無聲無息地說：沒錯兒，一點都沒錯兒。我不怕，這就是我比你們所有人都強的地方。你們爬不進去的縫隙，我都能爬進去。

何如許的微電影播出時，正巧趕上《戀人們》上映。何如許覺得，這種巧合別有意味。他和蘇晉江一個在小屏幕上初次露臉，一個在大屏幕上首次亮相。似乎在冥冥之中，他們兩人總有一些若有若無的牽扯，仿佛月球陰暗的一面與明亮的一面，永遠此消彼長，卻也永遠同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