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雨夜的偶遇

距燈籠街不過兩條街的地方就是八寶街,在清朝的時候這裏是漢人聚居區,貧困人家在此處搭籬笆為屋,所以這條街當時被俗稱為笆笆街,辛亥革齤命後政府嫌笆笆街不雅,這才改名為八寶街。雖然現在八寶街上已經看不見籬笆搭的房屋了,但大多數房子還是破敗不堪,透着股窮人家的寒酸勁,梁九鳳的家就住在這條街上。

夜雨落在靜悄悄的八寶街上,坑坑窪窪的路面上積了一汪汪的積水,雨水落在積水裏面發出細微的聲音。突然一陣破銅爛鐵丁玲桄榔的碰撞聲打破了街道的寧靜,這股雜音還伴随着一個年輕男人和一個女孩子開心的笑聲。程濤騎着那輛驚世駭俗的自行車載着梁九鳳拐進了八寶街,快散架的車子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晃個不停,車輪偶爾壓過一汪積水就會激起一叢水花濺濕兩個人的褲腳,他們本來撐着的那柄荷葉早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兩個人身上都被淋得濕漉漉的。

“程濤程濤,前面那個貼門神的就是我家。”梁九鳳坐在後座上指着前面歡快的喊道。

“你坐穩了,我們沖過這個水坑去。”程濤猛蹬了兩下然後擡起腳架在車把上,自行車搖搖晃晃的就從一個大水坑中間滑行了過去,車輪濺起巨大的水花,梁九鳳坐在晃個不停的後座上不由尖叫着抱緊了程濤的腰。

好歹自行車很給面子的沒有倒在水坑裏,程濤在梁九鳳的家門前把腳撐在地上煞住了自行車:“到了,下車。”

九鳳跳下車打量着程濤捂着嘴笑着說:“程濤,你現在的樣子好洋氣哦。”

程濤低頭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天哪,看看我都成什麽樣了。”他擡起胳膊随意的擦着自己臉上的雨水,他被雨水淋濕的結實的胳膊看上去閃閃發光。

梁九鳳聽着程濤爽朗的笑聲心中突然有種迷醉的感覺,這個總板着臉不愛笑的人一笑起來原來那麽的好聽,從他胸腔深處發出的渾厚的笑聲聽上去親切又讓人踏實,隔着這樣的距離她仿佛都能感受到他微笑嘴唇的溫度和觸感,那裏散發着男人特有的性感,陌生卻又令人陶醉,她不由揚起臉微微張開嘴唇,帶着些許期待的等待着他。

程濤注意到了梁九鳳的表情,他俯□子把手肘撐在自行車車座上說道:“梁九鳳,你是想讓我親你麽?”

“我、我才沒有呢!”梁九鳳被他說中了心思臉紅的争辯道。

“哦?”程濤挑了下眉毛扳過了她的下巴,“那你幹嘛一副準備好了的樣子? ”

“誰準備好了!”梁九鳳惱羞成怒的喊着,“與其親你我寧願親頭豬!”

“我又沒問你的個人愛好,這麽急着回答幹嘛,”程濤忍着笑說,“不過我聽說四川人很喜歡豬,有些地方的吊腳樓二樓住人,一樓就全都給豬住。”

“程濤!你讨厭死了!”梁九鳳舉起拳頭就往程濤身上砸去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他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拉過來低下頭含住了她的嘴唇,他貼在她唇上含糊不清的說:“既然你都準備好了,不如就親一下吧。”

梁九鳳微微怔了下就丢盔棄甲的迎合着他,她用自己的唇細細描繪着他嘴唇的形狀,仿佛要記住他嘴唇所有的細節,她吻得那麽陶醉,連落在身上的細密的雨珠都忘記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分開,程濤注視着梁九鳳被夜雨濡濕的臉龐,她微微喘息的嘴唇如玫瑰花蕾一樣嬌嫩,她的眼睛不像他們初見時如溪水般清澈,而是蒙上了一層春天霧裏的嬌嬈。程濤拍了拍她的臉說:“我該走了,你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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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九鳳依依不舍的扯着他的袖子想和他吻別,程濤笑着按住她說:“好了,不然我真該回不去了。”他臨走前溫柔的幫她把臉上粘着的一縷濕發掖到耳朵後面。

程濤走了沒幾步就聽見梁九鳳在身後喚他:“程濤,你能不能再告訴我一遍,你到底是喜歡還是愛?”

程濤轉過身來看着站在雨中的梁九鳳,她依舊一臉的偏執,仿佛一個不把敵人逼近死角不罷休的敢死隊隊員般,程濤有些認輸的嘆了口氣說:“梁九鳳,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一個愛說話的人,但是你問我的每一句話我都會回答,你覺得這說明什麽呢?”他隔着雨霧打量了她片刻後,輕輕笑了一下走入了蒙蒙的細雨中。

程濤邁着大步在雨中一路疾走着,他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些激動。當梁九鳳最後一次叫住他問他愛不愛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有些困惑了。女人,他不是沒交往過,他一直以為這世界上的女人都沒有什麽區別,他要做的不過是從裏面挑一個做老婆,他需要的是一個安分守己,賢良淑德能在家裏相夫教子的女人,比如他在上海和廣州接觸過的那些小家碧玉名門淑媛,比如劉湘那小乖小乖的女兒劉月如,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最後居然是被梁九鳳這樣與他理想中的女性形象相去十萬八千裏的女人給收拾了。他覺得整件事情簡直不可理喻,這件事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理智可以解釋的範圍,但他卻不得不承認他很享受和梁九鳳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陶醉于與她的肌膚相親,他願意跟着她去做一些他以前打死也不會做的事情,難道這就算愛上了嗎?

程濤跨着大步上了九眼橋,在橋面上有個撐着把油紙傘的女人正站在橋欄邊憑欄遠眺着夜色中的江面,她背對着程濤,油紙傘遮住了她的臉,當程濤走過她身邊時,他聽見那個女人低低的吟着:“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而今。。。”女人吟到這裏重複了好幾遍,好像忘記了後面的詞。

若是在平時程濤是絕不會管這樣的事的,但是今天他的心情不同往常,他忍不住停住腳步接道:“而今聽雨僧廬下,鬓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原來後面是這樣的啊。”女人的臉埋在傘下說道,“可是是誰寫的呢? ”

“南宋蔣捷,聽雨。”說罷他繼續邁着大步離開了。

女人從傘下擡起頭來望着身邊說道:“這下想起來了?”

在她身邊與她一起憑欄而立的正是滿身腐肉的行瘟使者,但是程濤是看不見他的,他點了點頭口中吐着硫黃樣的瘴氣說道:“原來叫蔣捷啊,我都忘記是哪朝哪代了,曾聽見有人站在這座橋上吟這首詞,當時就覺得非常喜歡,但是卻沒有記全,隔了這麽久,現在總算全都找回來了。”他向那女人抱拳欠了欠身子,就吟着“少年聽雨歌樓上。。。”漸漸遠去了。

橋上的女人低頭看着漆黑的江面,九眼橋下九個橋孔最中間的那個橋孔下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翻騰滾動,她能清晰的看見有水鬼的影子在那裏掙紮扭動,仿佛想掙脫束縛進入人間,女人望着河水自言自語的說道:“這麽急着出來,該是有什麽東西要被放出來了吧。”她勾起嘴角漫不經心的笑了,與她的笑容相比,她鬓邊插着的那朵怒放的白牡丹瞬間黯然失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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