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埃爾隆德帶來了一些消息:
1. 他的姐姐和哥哥們很關心他;
2. 他們為他重鑄了聖劍。當然,實際上,主要是阿爾玟想到的;
3. 該劍可助他號令一支由死者兼背叛者組成的軍隊,聽起來兼具很吸引人和令人不适;
4. 黑暗已入侵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5. ……
阿拉貢心中一驚。
不知為什麽,他下意識想到的是,索隆的變馬詛咒已經觸及到林谷。
他看了一眼埃爾隆德,後者維持着高深莫測且不置可否的表情。
阿拉貢的眼前已經出現了兩匹一模一樣的棕紅色駿馬,它們還穿着長袍和輕便盔甲,用蹄子互相撥來撥去,發出快活的笑聲。它們在他的想象裏時而用嘴叼着豎琴,時而用蹄子扒拉着鑄劍的風箱,熟練地互相配合着,而且眼神也很靈動,充滿了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不遜于萊戈拉斯馬。
他忍不住往帳篷外看了一眼。難道埃爾隆德就這麽物盡其用,騎着埃洛赫或埃拉丹一路跑過來了?話說回來,變成馬之後還有人能分清他們誰是誰嗎?有沒有可能本該換班的時候騎上了同一匹馬,或許兩馬并駕拉車能更有效率一些……
他想到了阿爾玟,然後急忙把這個念頭驅逐出腦海,就算世界上只有唯一一份針對變馬魔法的解藥,埃爾隆德也不會讓她維持馬的形态。
埃爾隆德皺起眉頭。
“實際上,我們有了一些麻煩。”阿拉貢最終承認道。至少是帶着一絲希望。
埃爾隆德拉上鬥篷,阿拉貢側身站在一邊,掀開帳篷的簾子。
一匹淺金色的馬正用一條細腿站在伊歐雯的手上,梅裏和金靂站在她兩邊,前者用一把做工精致的刷子刷它散發着微光的皮毛,後者以研究礦石的姿勢撫摸他擡起在空中的蹄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帳篷裏的伊歐墨正在給它的馬尾巴編辮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帳篷裏的希優頓王在一邊欣慰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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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貢猛地合上簾子。
埃爾隆德看了他一眼。阿拉貢不記得自己整個童年在對方的注視下可曾有這樣無話可說過。
“我的眼睛看清了出現在我們面前的事物,”林谷之主平靜地說,“但我的心似乎尚未明白其本質。”
阿拉貢甚至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問:“我剛看到的是什麽玩意兒?”
“是萊戈拉斯。”
阿拉貢撫摸着腰間的聖劍,在心裏把能祈禱的名字全呼喚了個遍。
希優頓王最先發現了他們,并且不聲不響地走出了帳篷。
“我就先告辭了。”他鎮定地對他們點頭,然後背着手,維持着應有的氣度離去。
阿拉貢在他手裏看到了幾朵花,他相當确定那跟他之前一瞥中在萊戈拉斯馬尾辮子上看到的花是同一品種。
埃爾隆德待對方走遠後,側過身來,将一只手握在鬥篷邊緣:“所以?”
阿拉貢意識到埃爾隆德此前宣布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
5. 是時候抛棄游俠的身份,重拾剛铎之王的名號。
而他現在的眼神看起來在重新評估此事。
埃爾隆德的眼神告訴阿拉貢,他最終決定不在大戰前夕對這荒謬的情形投以過多的注意。但他的眼神很快又指向另一個方向。
“騎過,”阿拉貢讀懂了他的眼神,“僅僅在必要的情形之下。”他決定不說出伊歐雯和金靂的名字。
埃爾隆德點了點頭,并且将頭轉向與萊戈拉斯馬相反的方向,似乎也看出了他眼中的不确定:“人類的勇氣或許有一天會隕落,但不是今天,不是你還拿着劍的時候。”
阿拉貢理解他想要轉移話題和鼓舞自己的心情,而且感到這句話很适合成為臨戰演講的句子,但此刻怎麽聽怎麽有些怪異。
……或許有一天,人類的勇氣會隕落,但不是今天,今天我們聚集在帳篷裏摸精靈馬!
……我們與矮人和霍比特人組成了玩馬聯盟,我們将會奮起!
或許有一天人類的勇氣會隕落,但不是今天,今天我騎在我的朋友,來自幽暗密林王國的瑟蘭督伊之子萊戈拉斯的身上發表演講!
人類的勇氣究竟是什麽啊?!
“這是一種很強的詛咒。”埃爾隆德搖搖頭,“我是治療者,但并不是巫師。即便是巫師恐怕也無能為力。”
阿拉貢看着馬尾巴上的辮子和辮子裏插的小花,好像忽然對周圍的植物種類産生濃厚興趣。萊戈拉斯把尾巴甩來甩去,好像在假裝自己是一匹普通的馬,只是動作很輕,沒有聲音,連花瓣都沒掉一絲下來。但這都沒有用,埃爾隆德的視線仿佛充滿了整個帳篷,人和馬都無處遁形!
最終他得出結論:恐怕只有在索隆的力量被徹底摧毀後,才有解除這詛咒的可能。
帳篷裏一時萬分沉默。
埃爾隆德重新看向阿拉貢,後者似乎正把沉默裹在身上當鬥篷禦寒。半精靈此刻的眼神倒沒平常那麽難以揣摩,只是在說:“是時候了。”
阿拉貢也看他一眼,那意思是:“他一出去就會被當成神奇金馬供起來。”
埃爾隆德于是掀開帳篷簾子,但沒有走出去。他們走出二十個帳篷遠也沒用,看耳尖的形狀變化,萊戈拉斯變馬之後的聽力沒準是更加精進了。他倆站在萊戈拉斯的馬屁股後面,還能聞到馬尾巴上淡淡的花香,還有皮毛被仔細刷過後清水的氣息。
埃爾隆德默默看了看遠處的山谷,那邊吹來一陣陰森森的風。阿拉貢靜靜地看進漆黑的夜風……
一切動作都毫無聲息。
但不知怎麽的,萊戈拉斯的耳朵立刻豎起來,并且各自轉了半圈。
阿拉貢稍作整理便走出帳篷,一路上誰也沒驚動。
或許只是他自認為誰也沒驚動。他在拴馬的地方一回頭,看見金靂坐在阿羅德腳邊抽煙。
“這次不行。”阿拉貢看他一眼,伸手解開阿羅德的缰繩。
“你還不如騎萊戈拉斯去,”金靂吐了個濃濃的煙圈,“他跑得更快一點。”
阿拉貢悄無聲息地搖頭,悄無聲息地加快速度牽馬,悄無聲息地轉身,悄無聲息地——
一匹披着綠色鬥篷的馬阻住了他的去路。
“你們要去哪裏,”伊歐雯追着夜空下閃閃亮的金馬喊,“為什麽要在此刻離開?”
“你瞧,她見了馬就把你忘了。”金靂一邊戴頭盔一邊對阿拉貢說,“咳,洛汗人!”
萊戈拉斯馬轉身來到她身邊,讓鬥篷垂落在她面前代替安慰的語句。伊歐雯一手抓住鬥篷邊緣,難過地抵在臉邊,掩飾自己的表情,但沒掩飾住有點顫抖的聲音:“你們帶來了希望,現在又要走了嗎?”
金靂看向阿拉貢,阿拉貢在調整自己的護腕,看起來對萊戈拉斯馬的安撫能力完全有信心。
“他是怎麽把那披風穿上的?”金靂于是眯起眼睛。但這個問題也沒什麽意義,他當然能穿上,也許他甚至可以縫出一件來,因為他是萊戈拉斯馬!
金馬用腦袋頂頂她的額頭,離開時留下幾朵小花在她頭發間。然後他對着躁動的人群行禮:第一次用比較精靈的方式,人群安靜了一半;第二次用比較洛汗人的方式,人群中隐隐有贊嘆;第三次用,呃,可能是比較矮人的方式——到一半就被金靂以喝止了,要不然人群就會聚集起來看雜技。
“會回來的。”阿拉貢簡潔地對希優頓表達,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向着黑門走去。萊戈拉斯以一種既不很精靈也不太人類的、非常萊戈拉斯的方式緊跟在他身後。
一圈人帶着點敬畏和迷惑目送他們離去。惶恐不安的氣氛竟然就這麽被壓下去一半。
“要不你們也找一匹馬給他騎?”金靂用肩膀擠萊戈拉斯的馬腿,“讓它教教你什麽叫矮人的禮儀,我敢肯定它都掌握得比你好!”
萊戈拉斯叼他的胡子,金靂機警地閃避開,但仍被叼住鬥篷,扔到了馬背上,所幸是另一匹馬。
不得不說,變成馬之後,大家都與他親近多了。
之前他并沒有不好親近,但他畢竟是萊戈拉斯。
現在他仍然是萊戈拉斯,但他畢竟是發光金馬。
大家敢于摸他、給他編辮子、跟他開玩笑和……
“要小心。”伊歐雯和伊歐墨追上來,撫摸他的背脊。說起來阿羅德還是伊歐墨送給他們的。命運真是奇妙。
金靂好奇再有多久他們就會忘記這曾經是萊戈拉斯并開始拍他的馬屁。